鑒於祁雲幾乎具象化的拒絕追問的意思, 李曉冬張了好幾次嘴最後還是沒能問出口。


    杜山他們到底怎麽了?


    鄭凱旋是紅袖章的,祁雲從鄭凱旋那裏出來一趟就說杜山他們出事了, 李曉冬隱隱約約也猜到點杜山他們到底出了什麽事。


    黑、市, 倒、賣,這些可都是要被抓去勞改好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罪!


    在李曉冬還年幼的時候甚至有人因為販賣了老鼠藥而被拉去木倉斃!


    李曉冬心亂如麻,一路趕著馬車迴了村裏,祁雲沒等李曉冬問什麽,直接跳下了板車讓李曉冬暫時把那些糧食給帶迴去, 秋收忙完建村小的時候再給幹活的人當工錢發下去,另外那隻老母雞也讓李曉冬自己收著。


    “過兩天應該會有人來咱們村,你迴去跟老村長說一聲,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自然是心理準備以及推脫的話。


    其實解決的辦法祁雲還是有的, 就怕到時候杜山他們出事兒的人人數太多,他手裏捏著的東西不夠用。


    祁雲心裏惦記杜山他們, 可接下來兩天裏表麵上一點沒露出來, 還是跟以前一樣, 看得李曉冬都暗暗著急。


    第三天上,鄭凱旋帶著人又來了村裏, 這迴要找的是杜山家裏人。


    那會兒祁雲還在院子裏跟著邱大爺一起削竹子,李曉冬聽見有村民傳話之後沒有立刻往杜山家去,反而腳步一轉,先往祁雲這邊走了一趟。


    “老祁, 這杜山他們會不會......”


    跟著祁雲從公社迴來之後李曉冬也注意了一下杜山王小海周代濤三人好一陣子都不在了, 因為之前這三個人就是村裏有名的混混兒, 不上工也不足為奇。


    偶爾溜達著去哪個狐朋狗友家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也正常,所以這迴秋收沒看見人村裏人才沒多想。


    可現在祁雲這麽一說,李曉冬也確定到底咋迴事了,不過李曉冬並不確定杜山他們是已經被抓了還是怎麽樣。


    看紅袖章來村裏,也不知道是要chao家還是找人。


    李曉冬沒讓老村長過來,怕到時候紅袖章動起手來傷到他,可自己一個人過去吧又總覺得有點虛。


    李曉冬話沒說完,祁雲也沒心思問,隻放下手上的活兒跟邱大爺說了一聲,然後慢條斯理的洗了手跟臉,收拾好了自己這才同李曉冬一起往村口方向杜海他們那邊去了。


    杜海他們是村裏的雜姓,也不知道以前村子是如何形成的,總之雜姓一般修建房子落腳安家的地方基本都是祁雲他們河這邊的靠山口。


    祁雲這邊跟杜家距離也就直線距離幾百米,所以兩家晚上來往也不會驚動什麽人。


    這會兒祁雲跟李曉冬一起出了小道一分鍾不到,還沒走到杜家院子裏,遠遠就看見了圍著的人群以及拿著扁擔戴了紅袖章的鄭凱旋等人。


    瞧見祁雲過來了鄭凱旋也是一喜,主要是杜家人太會鬧了。


    要說鄭凱旋沒辦法處理這種事?那肯定不可能的,畢竟他身後那些紅袖章手裏的扁擔也不是捏著玩兒的。


    主要還是因為這是水月村,是公社裏連續幾年都在大會上表揚過的,更重要的是鄭凱旋跟祁雲那份交情。


    這前兩天才收了祁兄弟的老母雞,今天就來人家村裏大動幹戈,那再見麵的時候多尷尬啊。


    鄭凱旋沒有第一時間就把這家人給掀開直接搜家也是想著再拖一拖,要是祁雲沒來那就說明祁雲跟這家人沒啥交情,他也能更好辦事。


    另一個鄭凱旋也是在等作為大隊長的李曉冬,算是讓李曉冬來做這個出頭的人。


    杜山家裏有個年邁的奶奶,父母雙全有個年紀相差十四歲目前隻有七歲今天還在學校上學沒在家的妹妹,可奶奶是個病怏怏的,父親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子。


    母親倒是潑辣,這會兒正坐地上撒潑鬧騰呢。


    杜山可是他們杜家唯一的男娃,怎麽說也不能真給紅袖章抓走了。


    雖然杜山這段時間也真的沒迴來過,可做母親的還是第一時間不問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直接撒潑想要把紅袖章們嚇唬走。


    這是一個無知村婦目前唯一能想到也能做的保護孩子的辦法。


    祁雲皺著眉走過來,先跟鄭凱旋握了握手,等李曉冬也學著上來跟鄭凱旋握手的時候,祁雲先轉身把杜嬸子從地上拎著扶了起來,“這是怎麽迴事,咋鬧得這麽厲害?杜嬸兒,這鄭科長也不是那胡亂打砸吵架不講道理的人,咱先別鬧,先問問事情到底怎麽迴事。”


    杜山媽知道祁雲,這會兒家裏一個靠得住的也找不到,杜山媽把祁雲當做是最後能依靠的人,連忙抬手抹了臉上的眼淚鼻涕,拽著祁雲不撒手。


    鄭凱旋在那邊跟李曉冬寒暄了兩句,就三兩句話說明了來意,“十來天之前隔壁鎮抓到一夥倒買倒賣的人,裏麵就有咱們鎮水月村的杜山周代濤王小海三名社員,隔壁黃桷村也有兩個人。”


    “當時公社就派了我過去看看,結果我這頭剛過去那邊那五個人就跑了,隔壁鎮公社派了人過來讓咱們幫忙抓人,這也是沒辦法的。”


    黑市大家都知道有,之前上麵沒風聲的時候他們下麵的人也睜隻眼閉隻眼,可現在人家上頭因為思想淨化的事兒又起了一波嚴、打,他們下麵這些人也沒辦法,隻能聽命行事。


    圍觀的人一聽是這事兒,頓時也是嗡嗡議論起來,一個說怪不得之前杜家條件突然就好了,又有人說晚上看見有人走動。


    李曉冬聽得恨不得伸手捂了這幾個人的嘴,好歹這杜山他們也是咱們村自己人,再怎麽議論也得等抓人的紅袖章走了再議論吧,這不是害人麽!


    鄭凱旋也沒說讓手下去抓那幾個人出來審問情況,隻往祁雲那邊望了幾眼。


    祁雲勸著杜家這三個人好歹勉強鎮定了下來,這才過來跟鄭凱旋搭了胳膊挨著說話,“鄭哥,這事兒我也知道你們是照章辦事,不過剛才我也幫你問過了,杜山那幾個人確實也沒迴來,不信你問其他社員,這迴秋收農忙這幾個兔崽子都沒上過一天工。以前這三個人就是村裏出了名的遊手好閑小混混兒,這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的也沒人注意。”


    簡單說了個情況,祁雲把鄭凱旋拉到一旁又說了會兒話,“......要是他們迴來,咱們肯定得把人給押了送到公社上麵來,鄭哥你看這家裏也就這麽幾個老弱病殘的,一會兒他們家還有個幾歲的小姑娘放學迴來呢,嚇著小姑娘也不好。”


    這還是在求情了,鄭凱旋看了祁雲一眼,祁雲就笑著再保證,“以後要是那幾個崽子再出現在咱們這地兒,不說別人,我頭一個就把人給揪住送鄭哥你手上!”


    李曉冬在一邊聽著覺得這話雲裏霧裏的,不過鄭凱旋跟祁雲兩個人互相明白話裏的意思就成了。


    最後鄭凱旋還是先帶著人走了,“成啊老祁,咱倆的關係,我信你一迴。”


    鄭凱旋出了水月村又往黃桷村那邊走了,對待那邊那兩家人可就沒這麽溫和了,去了對方家裏直接闖們搜人,沒搜到人就搜東西。


    反正總能找到點不符合對方家庭條件的東西,也算是能有個東西交差了。


    今兒水月村那邊就算是賣祁雲一個麵子,總之若是祁雲沒有收好尾巴讓他的人又把那三個崽子給碰上了,那再抓了人他也算對得起兄弟了。


    離開的路上鄭凱旋如何感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暫且不說,祁雲這裏勸走了鄭凱旋,又讓李曉冬暫時讓圍觀的村民先散了,自己進屋單獨跟杜山媽說了會兒話,“杜嬸,要是杜山迴來了讓他別進屋,直接去我那邊找我。”


    杜山媽這會兒見祁雲三兩下就讓紅袖章走了,自然是信服的,連連點頭應了。


    祁雲能幫的也差不多就這麽多了,迴頭出了杜家門,李曉冬還在院子外小道上等著他。


    見到祁雲出來,李曉冬側身等祁雲跟自己並肩了才往前走,一邊低聲問著話,“剛才你跟那鄭科長到底說了什麽?”


    祁雲心不在焉的唔了一聲,“你不是聽見了麽?”


    李曉冬一噎,總不能說有聽沒有懂吧?雖然他腦袋是沒有老祁聰明,可自己承認這種事實還是很讓人難受的好嘛!


    祁雲嘖了一聲,按下心裏那點難得的煩躁,“反正以後別讓杜山他們幾個再留在李家鎮就成了,不管是去外麵哪兒,過個兩三年迴來也就差不多了。”


    說得容易,可做起來有那麽容易麽?


    這年頭,就是出去買張長途汽車票還要村裏給開證明呢,關鍵是他現在這邊的證明一開,到了車站杜山他們不就自己暴露了?


    李曉冬還沒說出口呢,祁雲這邊就擺了擺手,“你這邊肯定是不能開證明的,不然咱們不就等於正大光明的承認今天忽悠了人家麽?雖然鄭哥今天給了我這個麵子,可總不能咱們迴頭就去打他的臉,我那裏有辦法讓杜山他們私底下走,你那邊穩住了就行,別亂。”


    亂了就怕村裏有人偷偷去公社告狀。


    前有舉、報信,後有趙春來帶路,祁雲可不認為村裏所有人能齊心協力就為了保自己一個村的人。


    江畫眉也是這會兒才知道,雖然沒有去圍觀,可聽到三言兩語還是猜到祁雲估計在這事兒裏麵插了一手。


    其實不用聽都能猜到,畢竟祁雲跟杜山他們的交情,周國安不太清楚,可江畫眉卻知道,畢竟每次祁雲從杜山手裏弄到點好東西都會眼巴巴的往江畫眉那裏送。


    “這事兒真不會影響到你身上?”


    江畫眉最關心的還是這個,畢竟祁雲算是杜山他們本村最大的“顧客”,祁雲搖頭讓江畫眉放心。


    曾老他們都是安安靜靜的人,平時被安排著該幹啥幹啥,村裏人不敢跟他們接觸交談,他們也不主動去跟人接觸。


    便是老知青點那邊的張紅軍他們也對曾老他們這樣犯了錯誤被下放的知識分子很是蔑視,畢竟他們是光榮下鄉支援底層農民進行生產的,跟曾老他們這樣的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雖然祁雲覺得好像也沒啥不同的。


    過了兩天暑假都沒迴來過一次的吳麗卻是趁著周末難得迴來了一趟,說是看淘青姐跟孩子的,其實就是想打聽水月村要修建村小的事兒。


    要是真的在水月村修了小學,那吳麗現在還在的紅星小學怕是就要生源大減了,生源減了相應的老師肯定也要削減。


    下半年新學期,李曉夏被調走了,眼看著吳麗就要填補上去轉成正式老師,這空擋要是削減老師,吳麗就怕自己這工作又要落空。


    倒是不巧,李曉冬這兩天正在惦記杜山他們的事兒,雖然祁雲說了讓他別操心,可李曉冬那人責任心重,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吳麗迴來李曉冬高興了一會兒,可之後再見吳麗話裏話外都是打聽曾老他們那裏有多少老師,村小建立起來預備招多少個班,半點沒有別的意思。


    李曉冬一時也不知道怎的,想起祁雲跟江畫眉兩人相處的模樣,頓時有些莫名的意興闌珊。


    “噫李隊長,這是你對象啊?”


    王大梅趁著村裏稻穀收完了稍微有點空,這就立馬收拾了東西趕緊往水月村這邊來了,掰著手指頭算算都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見著她堂姐以及堂姐肚子裏的大外甥了。


    王大梅心急趕路所以走了條比較偏的路從水月村村尾這邊穿過來,倒是沒想到轉出竹林就迎麵碰上了李曉冬跟一個年輕姑娘走在一起。


    王大梅也不是那心眼多的人,也沒多想抬手就笑著跟李曉冬打了招唿。


    李曉冬看見又是這個成天老惦記唐三兒家婆娘的姑娘,頓時也是一樂,還沒開口迴應王大梅話裏的“對象”倆字呢,他身邊原本若有似無往他身邊挨的吳麗跟被他身上的針紮了似的往旁邊一跳,連忙否認,“我們沒處對象,你別瞎說!”


    因為吳麗不認識王大梅,反應有些激烈,卻沒想到這兩人之間氣氛似乎比較熟稔,這種場景下她因為急切而略帶尖銳的反駁聲就顯得格外尷尬了。


    王大梅搞不懂剛才那姑娘不是都要貼到李隊長身上去了麽,這種情況王大梅也就在祁雲那不要臉的小白臉身上看到過。


    那祁雲成天也不下地幹活,跟江家那姑娘走在一起就總是毛手毛腳的眼神亂轉,一看就是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雖然王大梅因為自己沒處過對象所以格外看不起祁雲那行為,可也下意識覺得那才是處對象的正確姿勢。


    所以一係列誤會下來,剛才王大梅是真以為李曉冬是在跟他對象偷偷幽會,故意開口打招唿就是抱著要嚇一嚇開個玩笑的意思。


    不過王大梅也就是一愣,而後了然的朝李曉冬一笑,“哎呀我不會出去多說的,我剛才就是想開個玩笑,玩笑話,別當真,你們繼續溜達,我去我姐那裏了。”


    李曉冬有個村小那邊教書的女知青對象,這話也有不少人傳。


    畢竟之前李曉夏還在村小教書的時候也就算了,可後來李曉夏調去城裏了李曉冬還時不時的往村小那邊送東西,可不就落實了這個謠傳麽?


    王大梅把吳麗的反駁當做是姑娘家不好意思,所以也沒當真,這剛說完話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又轉身朝李曉冬問話,“李隊長,你們村兒的衛生所啥時候能修好?我姐那肚子可等不得,要不然你去跟我們村的隊長商量商量,多跟其他村接些勞動力,三兩下就把學校跟衛生所修好,反正以後咱們附近的村子都要用到這兩個地方。”


    雖然拉扯了學校來做鋪墊,可李曉冬還是能瞬間明白這姑娘最關心的還是衛生所,說來說去還是擔心她堂姐那肚子得不到更好的照顧,一時倒是叫李曉冬哭笑不得,“行,你這提議很好,我有空了這兩天就去找他們幾個大隊長商量商量。”


    王大梅這提議還是不錯的,反正以後他們附近的村肯定也要跟著受益,這會兒不如趁機讓他們也出一份力。


    這裏秋收結束了,要是勞動力充足的話,半個月不到估計就能把村小跟衛生所給建起來,畢竟上麵也沒撥啥款項下來,就修最簡單的泥巴茅草房,快得很。


    王大梅得了這話頓時滿意的笑了,等王大梅走了,李曉冬心裏漸漸也平靜了下來,也不準備跟吳麗繼續在這麽瞎磨蹭下去了,轉身麵對吳麗,李曉冬第一次以平等的眼神看待這個讓他掛念了也照顧了一年多的精明姑娘,“麗麗,剛才你那個話是你真心話,對吧?”


    吳麗不明白李曉冬問這話什麽意思,或者說她隱約有感覺到,但是又覺得不可能,畢竟這一年多了李曉冬可是從來沒有動搖過。


    吳麗幹巴巴的笑了笑,抬手把臉旁的碎發別到耳後,視線往旁邊飄忽了一下又忍住了迴頭盡量盯著李曉冬,“怎麽突然這麽問?剛才那個女的太突然了,我還以為是專門抓男女關係的那種。”


    李曉冬沉默的看著吳麗的雙眼,看得吳麗無論如何都堅持不下去,隻得別開了視線。


    “麗麗,我今天第一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處對象,以後結婚落戶口的那種。”


    李曉冬也算是聰明了一迴,之前從祁雲那裏聽說了挺多外麵的事兒,也知道了有些地方的知青為了得了迴城的機會之後拋棄農村裏的妻子丈夫兒女。


    所以他現在打算的是要是吳麗願意結婚,那他就要把她的戶口給遷過來,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了。


    雖然這種行為好像很自私,可若是對方不願意李曉冬也不會強求。其實在李曉冬看來,無論是鄉下還是城裏,隻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在哪裏都能過上好日子。


    吳麗卻是被這話嚇了一跳,跟看洪水猛獸似的瞪著眼看李曉冬,“什麽?還要遷戶口?”


    吳麗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跟李曉冬住一起過日子,連結婚證都不打算扯的那種。


    若是不能留一條退路,吳麗沒辦法給自己安全感。


    吳麗覺得李曉冬這種說法簡直就是自私自利,心頭惱怒,心念電轉間想了很多,最後還是選擇了直接拒絕李曉冬,“冬子哥,這一年多很感謝有你的照顧,但是我一直隻是把你當成可以依靠的哥哥......”


    “嗤...咳,抱歉。”


    李曉冬突兀的嗤笑了一聲,發現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居然走神想到了老祁當初給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哥哥妹妹不合適不是愛情”的小說故事。


    李曉冬也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捂了捂嘴朝吳麗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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