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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棽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咬牙切齒地道:“要不是我腿上不得勁, 早一腳踹飛了你!”


    顧安誠嘴一癟眼看要哭,葉棽趕緊抬手:“停, 你給我憋迴去, 憋迴去聽見沒?敢哭我抽你!給我起來!”說著還不忘了晃晃拳頭,一臉的恫嚇。


    顧安誠攝於葉棽淫威已久,被他一嚇唬到嘴邊的哭聲也都憋迴去了, 咧著嘴站起來, 哼哼唧唧地踢了下凳子,嘟囔道:“你就知道欺負我!”


    凳子就在寧易身邊, 被踢了一腳之後搖晃了兩下眼看要倒,葉棽趕緊伸手扶住, 見寧易沒事,才鬆了一口氣。


    顧安誠以為葉棽給自己讓座,一臉嘚瑟地走過來,卻不妨葉棽把凳子往自己身後一撤,指了指圓桌對麵:“你,坐那頭去。”


    顧安誠憤憤跺腳, 到底還是聽話地坐了過去。


    “我說錦年,昨晚上到底怎麽迴事?真是……幹的?”顧安誠伸出四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一臉的八卦相, “聽老沈說你跟他昨晚上九死一生啊?”


    葉棽沒理他, 俯身拍了拍寧易的肩膀:“小易起來, 別怕,顧大傻子是我朋友,不會害你的。”


    顧安誠已經把挨打的事忘了,瞪眼質問:“說誰傻呢!”


    葉棽拉著寧易起身,看也不看他,言簡意賅地道:“說你。”


    顧安誠一噎,不服氣:“從小到大你們就這麽說我,你等著的,等我今年恩科金榜題名!哼!看看到時候誰傻!”


    葉棽一手按在寧易肩上,偏頭笑道:“好啊,到時候你當了狀元我就不許他們再叫你傻子,若是考不上,那可別怪咱們,可是要喊一輩子的。”


    顧安誠的爹是當朝宰輔顧寒林,人送外號“顧三白”,臉白、心白、說話白。


    臉白是說,顧寒林容貌秀美,皮膚比女子還要白。心白是說他心底無私,做事清廉馮鞏,至於說話白,則是顧宰輔這人好說大實話,為人直爽而有任俠之氣。


    顧寒林做了兩朝宰輔,在朝中德高望重,當年景帝順利繼位,除了沈家的大力相助,也少不了他的堅定支持。


    所以沈皇後在葉棽開蒙之後,就做主選了顧寒林惟一的兒子進宮做了伴讀,這麽一來,沈顧兩家的關係便更加牢不可破。


    雖然景帝不是喜歡顧安誠,可葉棽挺喜歡這人。


    顧安誠聰明好學,卻性子大咧,不拘小節,是個很好朋友,而且他品性忠直,非常值得信賴。最最重要的,很好欺負。


    上一世顧安誠就是恩科上高中狀元,本有大好前途,卻被景帝外放去了偏遠的克州做了個知縣。


    那時葉棽腿傷未愈,景帝借著讓他療養把他趕去了行宮,朝中事一概不叫知悉。若不是顧安誠登門辭行,他還蒙在鼓裏呢。


    後來顧安誠在任上做了幾件大事,本是有機會調任迴京,可偏生沈家出了事,顧宰輔拚死力諫也沒能挽迴,反倒被四皇子一黨尋了由頭直接免官貶出了京師。


    顧安誠到底沒能迴京,直到葉棽出事,兩人也沒再見過麵了。


    想到這,葉棽不由彎了彎唇角,既然自己迴來了,那便從解救顧大傻子一家開始做起吧。


    顧安誠還不知道自己被葉棽列為了瀕危物種,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寧易吸引了,胳膊撐在桌子上好奇道:“這人誰啊?長得還真漂亮,我說錦年你這口味越來越奇特了,前兒還說讓我妹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你要是好這一口,我看還是算了吧。”


    眼看寧易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葉棽恨不能跳起來咬死顧安誠。


    “你給我閉嘴!”


    葉棽語氣不善,顧安誠隻好不再問了,可一雙眼睛卻在寧易身上上上下下地梭巡,好像這麽死盯著能瞧出個四五六一樣。


    寧易被顧安誠別有深意的眼神盯著,心裏那些不好的想法又冒了出來,雙手死死拉著衣襟,完全不肯配合葉棽上藥了。


    隻是這一迴他沒再魯莽地想要逃走,而是轉而求助似的看著葉棽,眼睛裏寫滿了哀求。


    葉棽微微歎氣,柔聲道:“你別亂想,大傻子說的話不用理會。”


    說完轉身,一拍桌子,沉聲道:“顧安誠,出去。”


    顧安誠正盯著寧易琢磨,乍一聽自己被趕還沒反應過來,張著嘴“啊”了一聲,完了還好半天合不攏嘴。


    他這樣子看著確實傻的可以,寧易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隻是他立刻意識到不好,嚇得又想跪下。


    葉棽眼睛一亮,趕緊按下他,輕聲道:“他是挺傻的吧?小時候比現在還傻,迴頭我慢慢給你說,保準你能笑死。”


    “葉,姓葉的,你別太過分了!”顧安誠反應過來,立刻抗議,“好歹相交一場,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葉棽白他一眼:“我還沒問,你一大早闖進來,到底想幹什麽?”


    “自然來看看你,我關心你,不行啊?”顧安誠委屈不已。


    “行,看見了,看見你可以出去了。”葉棽擺擺手,“複表哥昨天也受了傷,你去看看他,出門左轉,不送。”


    顧安誠不但沒走,反而繞過桌子走了過來:“可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葉棽一手按在自己膝蓋上,無奈地搖了搖頭,抬眼看他:“說什麽?”


    顧安誠看了眼寧易,道:“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寧易瞬間緊繃起來,警惕地看了一眼顧安誠,又惴惴地盯著葉棽。


    葉棽恍若未覺,點頭道:“知道啊。”


    顧安誠又道:“昨天有人給他消息,說你會出事,營地裏大批人馬會出動去找你,叫他趁機逃走。這事你知道嗎?”


    葉棽還是點頭:“知道。”


    “那你還把他帶迴自己營帳,你不怕被老四抓住小辮子,一下摁死你呀!”顧安誠急吼吼地道。


    葉棽疑惑:“他們逃跑隻不過是想活命,這跟我把他帶迴來有什麽關係嗎?”


    “怎麽沒有關係!”顧安誠恨鐵不成鋼地地道,“出事的是你,陛下帶人離開營地也是因為找你,你又這麽護著他,你叫別人怎麽想?難道不是你私下給他們送消息,然後自己故意受傷又錯報了方位把大隊人馬引去西山,給他們製造逃跑的機會嗎?”


    葉棽聽他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點頭道:“既然如此,事情都發生了,你說我又能如何呢?”


    “趁時候還早,趕緊把他送走,還跟那些衛蠻關一起去。等明兒試射的時候,我去跟老沈說,叫他把這事解決掉。一了百了!”他說著,右手做掌在自己脖子上虛劃了一下,然後一臉的心照不宣。


    葉棽被他逗笑,抬手點了點顧安誠:“哎呀,我說老顧啊,這是不是你這輩子第一迴出主意?還出了這麽個餿主意!哈哈!”


    “你笑個頭啊笑!”顧安誠氣的一下拍掉葉棽的手,“人命關天好不好!”


    葉棽兀自笑個不住,寧易終於忍不住了,他推開葉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起身跪了下去,衝著他磕了一個頭。


    “你又做什麽?”葉棽伸手想去拉他,卻被他躲開。


    寧易抬頭認真地道:“殿下剛才就問罪奴昨日的事情,昨日沒有人給我們送消息,我們都不知道你出事。隻是昨天傍晚的時候守衛忽然被人襲擊,那人殺了守衛,又把籠子門打開,然後就走了。”


    “所以你們就逃了?”葉棽追問道,“守衛不是你們殺的?”


    寧易搖頭:“被俘之後因要押解進京,守衛怕咱們逃跑,每人都喂了軟筋散。進京之後每日慣常還要用刑,再沒力氣殺人的。別說殺那些守衛,便是那個籠子咱們都是出不去的。”


    葉棽點點頭,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們隻逃了幾裏遠就被抓到,應該是體力不濟,加之本就沒有計劃,對山中地形不熟,才會一下子就被找到。


    可如果,那些抓他們的人,本就是放他們的人呢?


    想到這,葉棽勾起唇角,垂眸細細地思量起來。


    顧安誠跺腳:“哎呀,衛蠻說的話你也信?更何況……哎,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葉棽不耐煩道:“還有完沒完,你管他是誰呢?他誰啊?”


    顧安誠彎腰湊在他耳邊道:“他是寧易,衛國的二皇子!衛國就是因他才亡國的!”


    “嗯?”葉棽猛地偏頭,“你說什麽?”


    見禮之後幾人落座,沈複看了眼周全,問道:“昨兒折騰一夜,姑母那裏一切可好?”


    周全含笑迴話:“皇後娘娘一切都好,就是放心不下大殿下,一早就催著奴婢過來探望。”


    葉棽點點頭:“母後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


    話未說完,便有侍衛來報,說是齊公公求見。


    葉棽挑眉,前世賜死,傳旨的便是齊安,這人和自己向來交集不多,可到了最後也在盡力關照自己的顏麵。就憑這一點,葉棽覺得,自己應該率先釋出些善意。


    “快請齊公公進來。”


    葉棽說著,便拿拐杖要起身。


    沈複上前扶他,低聲道:“你腿上不便,不要總是動來動去。別忘了昨晚薑院正的叮囑。”


    葉棽笑笑:“複表哥心疼我。”


    沈複愣了一下,垂眸道:“你知道便好,你都不曉得昨晚你傷成那個樣子,莫說姑母,便是我心裏也……”


    “複表哥放心,我有分寸。”


    葉棽含笑說著,便見齊安在侍衛身後走了進來。


    齊安今年不到四十,身量不高,麵容白淨,有些微微的發胖。他走進來先是掃視了一圈帳內幾人,見沈複和顧安誠都在,便微微有些吃驚。


    往日大皇子可是從不肯與沈家人明麵上親近的,即便因著皇後不得不見麵,也總是淡淡的。連帶著和沈家親近的顧家,在他眼裏也是看不上的。


    隻是葉棽已經起身,齊安顧不得許多,加快腳步上前行禮。


    “奴婢參見大皇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齊公公快些免禮。”葉棽不等他行全禮便作勢去扶,旁邊沈複等人又趕忙去扶他。


    一番見禮,葉棽便叫眾人俱都坐了,又問齊安景帝可好。


    齊安便道:“陛下一切都好,隻是昨夜勞累,今早起的遲些,這不才剛醒便叫奴婢過來瞧瞧殿下。”


    葉棽點頭:“叫父皇掛心是兒臣的不是,我本擬一早便去請安,就怕攪擾父皇休息,隻是不去看看,又實在心中愧疚。”


    齊安道:“殿下不必擔心,陛下說了,您腿上不便,免了請安。今日所有人休整一天,下午便叫禁衛軍送您先行迴宮。”


    葉棽笑笑:“父皇想得周到,但禮不可廢,我不過傷了腿,又不是起不來床。這請安自是不能免,更何況,昨兒到底是因我魯莽才出的事,累的父皇擔心受累,我又怎能安心迴宮去呢。”


    又說了幾句,齊安見他態度堅決,猜他定是有事要與皇帝去說,便也不再勸。


    葉棽這才滿意,又叫周全也先迴去,說自己等會親自去給皇後請安。


    周全才出大帳,便有侍衛來報薑院正求見。


    薑南手上提著一個罐子,領著藥童進門便行禮道:“殿下,這是臣一早熬好的湯藥,正用膽瓶溫著,您若是沒用早膳,頂好空腹服下。”


    葉棽撐不住笑道:“薑院正來的正是時候,你看我這裏人這麽全,還真是沒空吃早膳呢。誒對了,齊總管吃過沒?複表哥、安城你們呢?”


    幾人都迴吃過了,葉棽失笑:“好麽,合著就我自己餓肚子呢。”想起屋裏寧易也沒吃東西,便有些坐不住了。


    沈複給顧安誠使了個眼色,起身道:“下午殿下迴宮,臣先去準備一下。”


    顧安誠道:“那我也迴城,你們都走了,我又不喜歡打獵,留下也沒意思。”


    葉棽卻搖頭:“複表哥你又不是我新陽宮的親兵,沒道理陪著我迴去。秋狩多難得的機會,你不是還說要去獵那頭白狼的嗎?”


    “可你自己迴去,我怎麽放心?”沈複皺眉,“你若不應,我去和姑母說,她必是聽我的。”


    “母後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葉棽失笑,“你且迴去,需要幫忙難道我還會跟你客氣不成?”


    顧安誠笑:“就是,老沈你就留下,我跟殿下迴去。”


    對於顧安誠要一起迴城,葉棽並沒什麽異議,反正這個書呆子從來不喜歡打獵騎馬,能來秋狩也不過是擰不過他爹顧宰輔。


    他衝顧安誠擺擺手:“隻要你爹答應,你跟我去宮裏住我都沒意見。”


    顧安誠一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沈複失笑:“既如此,臣等先行告退,殿下喝藥用膳吧。有事隨時派人去喚臣等。”


    葉棽招來侍衛把自己扶起來,起身送客。


    兩人離開,薑南已經把藥碗遞了過去:“殿下,趁熱喝了吧。”


    葉棽接過藥碗,看了眼齊安,笑道:“齊總管見諒,我先喝藥。”


    齊安躬身:“不敢,殿下用藥要緊。”


    齊安看著靜靜喝藥的葉棽,心裏犯嘀咕。總覺得今日葉棽變得跟往常不一樣了,平日裏不僅暴躁易怒,待人也倨傲冷漠。


    可今日的葉棽態度謙遜溫和,言語間有禮有節,矜貴卻不顯傲慢,親切又不覺突兀,真的好像變了個人。


    難道是昨日一場意外把腦子摔明白了?


    葉棽喝了藥,薑南便吩咐藥童幫著把葉棽腿上紗布拆開,重新換上他連夜調配的新藥。


    葉棽看著他們換藥,目光落到齊安身上,含笑等著下文。


    齊安想了想,起身告辭:“不敢打擾殿下換藥用膳,奴婢這就告退。迴去也好跟陛下迴稟,免得陛下還懸著一顆心。”又狀似無意地感歎,“昨兒陛下還跟奴婢念叨,說大殿下怎地就不小心傷到了呢?索性沒有傷得很重,這腿也是很快能養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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