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疾奔蒙特裏亞的莊園,雖然項懿的家人都在聖保羅,但他知道項懿一定是在那個莊園裏,甚至,就可能在那座墓碑前。終於趕到那莊園大門前,歐漾還來不及跑進去,忽然就感到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讓他極為不安的氣氛。安靜,太安靜了。他深深吸了口氣,咽了口唾沫,順著那鵝卵石路一步步走向那墓碑。可入眼的景象讓他呆愣在原地,全身驀地僵硬住了。石墓被人挖開,裏麵空空蕩蕩,周圍全是炸藥殘屑,顯然是被人生生炸開的。他還記得曾經項懿瘋了一般想要炸開墳墓,可隻炸了一下,隻落了一層灰,便讓那個男人心痛得抱著墓碑痛苦地嘶喊了很久。而眼前的石墓顯然是被人用蠻力生生炸開,不管不顧,絕對不可能是項懿動的手。他僵立半晌迴過神來,心裏堆積了兩個月的不安立時炸開,他慌忙喊著大少爺,在莊園裏四處急切尋找,可整個莊園裏空無一人,安靜得讓他窒息。他又想到項懿最後的那個微笑,像是放棄了一切,淡淡的,空洞的微笑。他當時在想什麽?他到底支開自己去做了什麽?為什麽這裏……會變得如此死氣沉沉……歐漾找了三天三夜,嗓子幾乎要喊啞了,最後卻隻得到一個消息,銀三角歸了騰淩,淩炎買通了當地的政府官員,在無人出麵解決港口紛爭的情況下,項懿手底下的產業暫歸拉美第二大港口貿易商騰淩所有。黑吃黑的事情歐漾不是第一次見,可這次太過蹊蹺,金銀三角兩處根據地怎麽都會落入騰淩之手?可沒人告訴他答案,項懿像是人間蒸發了,包括他的一眾屬下,都沒了蹤影。歐漾知道項懿背後一直有個暗部存在,生意上幹淨的部分他交給自己管理,而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都是那夥暗部的人去操縱。項懿從來不會告知他那些事,可他知道,項懿能做到今天這個地位,真正支撐他脊梁的是暗部的那些人,不是自己,就算平日自己再怎麽照顧他,心疼他,在他心裏重要的位置裏,永遠都排不上自己。就連逃亡,他也沒資格在那個男人身邊。歐漾看著空空蕩蕩的莊園,心裏忽然覺得空落落的。自己半輩子都幫著他打理這片地域,可到頭來,竟是被他這麽果斷地丟棄了麽……他閉了閉眼睛,腦子裏又浮現出項懿最後的微笑來,他從來沒見那個男人對他這麽笑過,第一次看見,卻也原來是最後一次。空氣裏漂浮著玫瑰的芳香,他隱約像是又聽見項懿最後對他說的話,帶著笑,語氣溫柔得不真實。“歐漾,這些年,真的謝謝你了。”那麽鄭重的道謝,原來,隻不過是道別罷了。*****“歐漾叔叔,媽媽什麽時候迴來?”歐漾把剛到膝蓋的小豆丁抱起來,摸摸他的腦袋,“小北乖,媽媽去旅遊了,很快就會迴來了啊。”項北咬著嘴唇,大大的黑色瞳仁緊緊盯著歐漾看了一會兒,然後眼睛裏忽然濕潤起來,聲音也咽咽的,“歐漾叔叔不要騙我了,媽媽也不要我了是吧?”歐漾心裏一滯,趕忙搖一搖懷裏的孩子,“誰說的,媽媽很快就……”項北忽然抱住歐漾的脖子,忍了半天的淚水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歐漾的頸邊,“爸爸不要我,媽媽也不要我,是小北做錯什麽了嗎?”歐漾心裏發疼,抱著小孩子半天說不出話,最後隻得低低歎了一聲。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他四處找項懿找不到,最後隻能跑到聖保羅來找他的家人守株待兔。不過項懿這三年來幾乎也沒怎麽迴過家,他也不確定這麽守著能不能等到那個男人。不過人是沒等到,卻等來一堆亂七八糟的新聞。項懿不僅得罪了淩炎,似乎還惹惱了合縱老大楊遠修,那家夥是個媒介大亨,最擅長利用媒體捧紅或搞臭一個人。現在拿起一張報紙就是項懿的負麵報道,什麽殺弟弑父掠奪家產的醜聞堆滿了一版又一版。項懿從前維持的形象一向很好,突然受到這些醜聞的衝擊,謾罵聲維護聲吵成一片,到處都能看到相關的爭論話題。當初項懿做的一些黑色買賣也被提上了桌麵,尋仇滋事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都有鬧到他聖保羅的妻子跟前的。歐漾不禁想,還好項懿失蹤了,否則那男人現在絕對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不過項懿的妻子錢瑞也不是個簡單角色,她父親更是拉美中部的龍頭大哥。項懿從結婚到現在對她們母子二人不聞不問的態度已經惹惱了那個錢老頭兒,這事一出,錢老更是極度後悔把寶貝女兒嫁給了這麽個白眼狼。於是老頭子自作主張,壓根不走正規程序,強行讓女兒單方麵離了婚,給那個拖油瓶外孫一大筆財產後就把他丟給了歐漾,自己帶著自家女兒匆匆離開了被記者團團圍住的聖保羅。錢瑞當初是真心愛慕項懿,從那麽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著實讓她興奮驕傲了很久,可婚後的生活越來越讓她絕望,項懿完全當她不存在,生意也不管了,整日在蒙特裏亞對著一個破石墓發呆,連給兒子取名字也違抗了父親的意思,硬是取了一個“北”字,她就算再傻也明白了丈夫心裏的人是誰。眼看自己年華漸逝,兒子越來越大,丈夫卻幾乎不在自己身邊,一點迴心轉意的意思也沒有,這次又被醜聞纏身,人也不知所蹤,連金銀三角兩處基地都被人搶走,她思慮權衡再三,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隨了父親的意思,離開了聖保羅這片傷心地。歐漾當初勸說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說動他們父女二人,隻能眼睜睜看著聖保羅大宅裏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自己和項北一大一小兩個人了。這會兒他抱著項北縮在沙發上,想著那個男人最後留下的話,呆呆坐了很久後,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帶著項北,迴到蒙特裏亞。大莊園裏,還是和三個月前一樣空無一人。歐漾也是在後來才發現項懿給他的賬戶裏打了一大筆錢,男人看來早就想到了這一天,連給自己部下的後路都安排好了。歐漾雇人把莊園徹底打掃了一遍,把那個被毀掉的石墓重新砌好,把一院子的玫瑰一一修剪過,把淩亂不堪的莊園重新變迴了原來的樣子。這個世界上了解項懿的人不多,但他想,他勉強算是一個,他肯定,那個人不會丟下這裏,那個叫項懿的男人,早晚都會迴來。等待的日子總是有些漫長,不過他並不覺得無聊,項懿背後的暗色買賣被凍結,而那些明麵上幹淨的公司還沒有被衝擊,他一麵留意尋找著項懿的消息,一麵繼續替那個男人打理這些生意。何況他還要帶一個小孩子,生活雖然有些單調,但並不孤獨。一天天過去,他也得知了一些消息。淩亦風終於度過了危險期醒了過來;那個被項懿設計謀害的叫林羽飛的男人也被什麽人救醒了;騰淩今年又投了筆巨資在b市沿海開發一個高檔別墅區,不過神神秘秘的,格外低調。他猜想那個小區是為了莫凜和淩亦風興建的,他記得b市海邊,那是莫凜的故鄉。日子就這麽平平靜靜地過著,他經手的這幾家公司運轉得越來越好,生意也越做越大,似乎一切都穩定了,但他還是覺得,心裏有個什麽地方空蕩蕩的,讓他沒辦法全然安心。他還在等,雖然這個等待的時間,看起來沒有盡頭。*****“歐漾叔叔!”幼兒園門口一個漂亮的小孩子朝他撲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歐漾抱著小孩兒親了一口,笑著摸摸他的腦袋,“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感覺怎麽樣?小朋友可不可愛?”項北翻了個白眼過去,嘴嘟起來,“好蠢!”“啊?”項北抱著歐漾的脖子直哼哼,“他們腫麽長那麽大的?笨成那個樣紙尊是太神奇了!”歐漾也不管小孩兒發音不準了,愣了一會兒把孩子放在副駕駛上,自己發動車子,“怎麽笨了?”“今天老師說我們每個人要參加一個興趣班,有個小胖子說他媽咪要他參加英語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