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美人……”上帝啊,來個雷劈死他或者劈死我吧……於是塔修亞根本來不及為仇恨痛苦掙紮,接下來六天的時間他快被某個聒噪至極的混蛋搞得崩潰掉。這家夥絕對不是個東西,是個人都小心著怕戳痛他的傷口,這混蛋毫不避諱不說,還總吊兒郎當地拿這話題跟他討論,他怎麽碰了這麽個煞星!於是第七天當晚,塔修亞迫不及待地拔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在隔壁病房順了件衣服後,匆匆又匆匆地逃離那個讓人驚悚的病房。那個家夥是惡魔,太可怕了。在樓下找個地方躲好,塔修亞迴頭看了看樓上病房的窗戶,耳邊忽然像是又聽到那個人嘰裏呱啦帶著笑的聲音,他呆了一會兒,迴過神又皺起眉哼了一聲,才轉迴頭邁著大步離開。洛桑胡同,他記得那個地方。很繁華,人擠人,尤其是晚上。他不明白項懿為什麽要找這麽熱鬧的地方秘密見麵,不都應該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的街頭小巷麽……他低著頭匆匆走著,帶著帽子,把臉掩蓋好,掩藏氣息東躲西藏,他已經習慣得成了一種本能了。等終於到了胡同口,塔修亞被擠得難受,身體本來就還沒有痊愈,走了這麽多路幾乎已經到極限了。冒著冷汗站在稍微人少的地方,塔修亞背靠著牆休息,緩緩舒了口氣。“跟我來,離我至少三米遠。”冷不丁耳邊擦過一個人的唇,聲音壓得極低,一閃而過。塔修亞一驚,再抬頭時看到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是項懿。塔修亞深吸了口氣,忍住疼痛,抬腳跟上去。項懿走得不快,但也不慢,正常人走路的速度,而且沒有任何遮擋,就是平時上學時的裝扮,後麵還背著書包,手上掛著球衣。他走走停停,在鬧市裏看看熱鬧,在小攤邊挑了挑東西,順便跟老板打趣著,討價還價。塔修亞在他身後看得愣愣的,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了人。等終於在一棟居民樓前停下來時,兩個人至少已經走了一個多鍾頭。小區裏的幾個大爺大媽像是跟項懿很熟,打著招唿,項懿嘿嘿笑著一一迴應,挺自然地往三單元樓上走。塔修亞貼著牆根小心翼翼跟著,趁那些居民沒注意,一閃身躲進了樓內。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身後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他一驚險些喊出來,結果嘴巴被人輕輕按住,後背靠著一個結實的胸膛。那人聲音很低,跟剛才一樣,低低繞在他耳邊,“做得不錯,出乎我意料。”塔修亞長籲一口氣,點點頭,項懿放開他,卻還是把住了他胳膊,“走吧,一路上……辛苦你了。”後麵的傷應該又是扯到了,疼得很。塔修亞咬著唇,搖搖頭,“為什麽在這種地方,人很多……”項懿扶著他走,聞言笑了笑,“中國有句話,叫大隱隱於市。”塔修亞沒太聽懂,不過明白項懿的意思,心裏對他更是欽佩了一些。兩個人走到最頂樓的一間屋子,敲敲門,裏麵傳來一個男人爽朗的聲音,“來啦來啦。”項懿笑了笑,估摸著那人快走到門邊時,忽然對著鑰匙孔的地方連敲了五下。那人像是在屋內猛地頓住,塔修亞看到項懿的嘴角慢慢揚了上來。“阿穆叔叔,是我,小懿。”*****塔修亞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杯熱茶,小心地觀察著眼前的虯髯大叔。少年眼神雖然警惕,趁著那張臉,看著卻顯得挺可愛。阿穆嗬嗬笑了笑,坐在他對麵,遞過去一大把奶酪,“喏,多吃點,別客氣。”塔修亞慌忙接過來,攥在手裏,有點無措。項懿走過來坐在一旁,看了看他,笑道,“你以後就住這兒吧,這裏很安全,阿穆大叔會保護好你的。”塔修亞慢慢平息了情緒,抬頭看著對麵的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們為什麽幫我?”阿穆沒說話,側頭看項懿,項懿盯著塔修亞,眼裏的笑意一點一點地褪下去,漸漸冰冷下來,“不隻你在賭。”“什麽?”項懿抬起桌上的熱茶慢慢喝了一口,熱氣氤氳了他的眼睛,“不隻是你在賭,我也在賭,我賭你不會出賣我,哦,不,出賣我們。”塔修亞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從聲音裏聽到一種很濃厚的情緒,很熟悉的感覺,承載著濃烈的恨,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我可以幫你報仇,可以給你提供那個兇手的信息,如果順利的話,還可以鎖定他的位置。”項懿慢慢說著,語氣平淡,卻讓對麵的塔修亞整個人驚愣住,“我甚至可以給你提供槍械,順便幫你斃了那個家夥。”塔修亞手裏的茶杯拿不住,手抖著,茶水幾乎要溢出來。“可是,”項懿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那個人隻是個殺手,你明白嗎?”“什麽、意思……”聲音幾乎發不出來,有些艱澀。“內閣二十個議員位置,你們家族,占了四個。”項懿終於放下茶杯,漆黑的眼睛直直盯著塔修亞,“而你,當時要競選內閣大臣,我說的沒錯吧?”“……”塔修亞感到心髒撕扯著發疼,他木愣愣盯著茶杯,沉默著。“這意味著什麽?嗯?”項懿終於笑了笑,聲音卻依舊發冷,“等於總統做一個什麽決定,你們家族四個人有權左右,同時還有你,有一票否決權。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功高震主’,這個,你不會不懂吧?”塔修亞全身震了震,綠色的眸子漸漸發紅。“當時的稅法改革政策,你清楚,同意不同意,各占一半,最後是你,內閣大臣候選人,被采訪時說了一句話,稅改對大多數居民不利,你不是很讚同。可當時,你競選內閣大臣實至名歸,基本走個形式,第二年的接班人就是你了。就這一件事,很簡單地說明了一個問題,你跟總統的思路,似乎有那麽點兒差距。”“你到底……想說什麽……”“報仇,要找真正的主謀,兇手到底是誰,不僅僅隻是動手的那個。”項懿的聲音忽然冷厲下來,像是凍了一層冰,字字發狠,“有些人,就喜歡借刀殺人,那些躲在暗處的儈子手,才是真正的,仇人。”塔修亞忽然覺得全身像是墜入了冰窟,因為項懿的聲音而刺痛起來。這個男人,眼裏寫著濃烈的恨,那是同自己一樣的,背負著血海深仇才有的痛恨。他不是沒想過幕後的主謀可能是誰,可是每次想到總覺得毛骨悚然,難以置信。那個人,和自己的家族是世交,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是小時候還抱著自己笑著誇獎自己的人。那個前一天還和父親相談甚歡,喝酒暢聊的男人,怎麽會第二天就屠戮了他們整個家族。他不想相信,更是不敢相信。他瑟縮了一會兒,惶恐地喃喃著,“他為什麽,那為什麽要殺了我全家,殺了……殺了我就好了,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全家族!!”“你們斯納多家,傳承三百年,不是容易慢慢消解的力量,死了你一個,還會有別的人,別的姓斯納多的人來代替你,抑製不了就隻能除掉,斬草除根一向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項懿不多說了,站起身俯視著他,“你自己再想想吧,說實話,憑你一個人要刺殺總統,那是天方夜譚,你可以再賭一次,要不要相信我,跟我合作。”說罷,他也沒再看塔修亞的反應,轉身走到身後的一個鐵門前。這麽大的打擊,需要時間來消化,可不管需要多長時間,最後的結果,他幾乎可以預見。勾著嘴角笑了笑,項懿推開那鐵門,“阿穆大叔,你來一下。”阿穆看了看呆坐著的塔修亞,欲言又止似的,過了一會兒長歎了一聲,跟著項懿走進鐵門裏。他盯著麵前少年冰冷的背影,猶豫著,終於還是問道,“小少爺,這是您跟楚默隊長查出來的信息嗎?唉,實在是……”“不是。”漠然的聲音,項懿轉過身,看著他,緩緩說道,“一切隻是我的猜測。”“什麽!”阿穆一驚,“那您這不是……不是……”“誤導麽?”項懿嗬地一笑,眼尾挑起來,“比起一個殺手,殺一個總統,難度更高,不是麽?”阿穆愣愣看著他,像是明白了,忽然便覺得眼前的人看著可怕起來。項懿盯著他眼裏驚疑不定的眼神,半晌慢慢收迴嘴角的笑,聲音也低沉下來,平靜了許多,“阿穆叔叔,我是不是,變了很多?”阿穆呆了呆,心裏五味雜糧,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他歎了一聲,走上前抬手摸了摸項懿的頭發,“小少爺,你和以前一樣,還是阿穆眼裏那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項懿沉默著,微微側頭,看著窗外的天空,依稀像是看著東方,越過太平洋,看著那個遙遠的身影。第47章 【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