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哥。小北。我到底該怎麽辦……一向冷靜的眸子漸漸迷茫起來,阿凜咬緊了牙,過了很久才默默直起身,有些恍惚著朝實驗室出口走。身後的顏立可想叫他,但想了想還是沒出聲,男人的背影很落寞,帶著一種蕭瑟的感覺,顏立可看著忍不住輕歎了聲氣。直到阿凜的身影完全消失,實驗室重新又安靜下來時,顏立可才終於轉開了眼睛。深吸了口氣,他清了清嗓子,低低叫了一聲,“小師父,他走了。”牆角的儲物櫃門微微顫了顫,然後一個男人瘦削的身影從裏麵走出來,顏立可忙跑過去,幫他把櫃門拉得更大一些。莫北腳剛踏上地,顏立可就蹦到他麵前來,揪著眉毛,一臉迷茫,“小師父,你這到底什麽意思呀?被莫凜哥盯著看,我都演不下去了,好嚇人……”莫北看了看他,默默走到實驗台前,拿起藥方看著,終於微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強,“置之死地,而後生。”“什麽?”“哥騙了自己一輩子,我隻是利用一下他心裏最重要的東西。”莫北淡淡說著,轉身看著顏立可依舊糊塗的表情,“他不會真的舍得離開那個人的。”“啊?誰呀?”顏立可眨眨眼,又問,“剛才誰給他發信息了?莫凜哥的反應嚇死我了,從沒看過他那麽著急呢。”莫北彎下腰,平視著顏立可,笑了笑,“小可,我教你的那些東西,差不多都明白了吧。”“唔,差不多吧,不過……嘿嘿,肯定沒小師父精通啦。”莫北還是微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我要走了,去銀三角。”“啥?!”顏立可一驚,聲音沒控製住,叫得把自己嚇一跳。“項大哥要開拓那裏,我去打前鋒。哥放心不下我,想跟我一起去,所以我才……”莫北頓了頓,又說,“我不能讓他離開這兒,比起我,其他人更需要他。”說著,他直起身,把那本子拿起來,拉過顏立可的手,放到他手裏,“重要的都在這兒了,自己記得好好研究。”“不是不是,等會兒,你要走?什麽時候?怎麽這麽突然,小師父你沒開玩笑吧?”顏立可捏著那本子,根本聽不進去別的話,滿腦子隻想著莫北要走了,心裏亂成一團。“明天,明天白天,”莫北笑笑,又說道,“今天的事,要保密,嗯?”“知道知道!”顏立可壓根兒不想別的,隻急著問,“那小師父你什麽時候迴來?”什麽時候……迴來?心裏有些疲累,也覺得好笑,迴來,這一去,還能迴來嗎?他直起身,揚起笑容,“很快,三四年吧,就迴來了。”“三四年?!”顏立可嘴巴張老大,眼睛瞪溜圓地控訴,“這也叫快?!”他抱住莫北的手,鼓起嘴哼哼,“不許走!”莫北嗬嗬笑著,點了點顏立可的腦門兒,這個徒弟,他打心眼裏喜歡,不過……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想著,他忍不住矮下身抱了抱他,“乖乖聽話,不要老那麽急,有時候聽聽小黎的,他想東西周全,懂嗎?”顏立可扁著嘴,眼圈卻紅了。他知道這個男人雖然脾氣好性格溫和,可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自己就算耍賴皮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眼睛發澀,顏立可莫名覺得心裏慌,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種莫名的不安。好像這個人要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似的。莫北撿他迴來,教他醫術,寵他縱容他,如果沒有這個人,自己也許早就餓死在街頭了。這個人是他人生裏最重要的存在,是自己發誓用生命保護一輩子的人。顏立可抬頭看著莫北眼角一如既往的溫柔弧度,呆了一會兒,終於也抱緊了對方,喃喃了一句,“早點迴來,小師父,別忘了我等你迴來呢。”“……好。”莫北嘴角的笑容慢慢消散,抬手輕輕拍著顏立可的後背,默默閉上了眼睛。第41章 【謝謝】金三角一入冬天氣就很不錯,陽光暖洋洋的,撫在臉上是種奢侈的享受。莫北站在水稻田邊,抬頭眯縫著眼睛任陽光流進瞳孔裏,過了好一會兒才收迴目光。在這裏一呆就是七年時間,他早就習慣了,真要走,就像是從心裏割了一塊兒肉似的。剛才好不容易安撫了顏立可,得了空,他便開車到了這稻田邊來。綠油油的蔓延了一片的稻田,趁著藍天白雲,美得像幅畫。莫北沿著柔軟的田埂走了一會兒,低頭看著水裏映出的自己的樣子,臉孔蒼白,身形也瘦,隻有眼睛還是墨潤了一樣,算得上是好看的。他記得項懿總喜歡吻他的眼睛,溫熱的唇輕輕擦過他的肌膚,那種感覺讓他覺得頭腦發昏,心跳都比平日劇烈起來。想著,莫北忍不住蹲下來,對著倒影裏自己的眼睛發呆。其實真的仔細看的話,自己病入膏肓的模樣已經顯出一兩分來了。隻是那些人天天看著自己,沒有太過注意罷了。呆了一會兒,苦笑一聲,他又慢慢站起身來。阿凜以前對他說過,以前的一切恩怨都是他們的錯,是項坤不擇手段,是莫凜利用騰淩殺了霍家一家。害死霍家的是他們,不是莫北,不是他,項懿沒有理由這麽糟蹋他。莫北恍惚想著,伸手拿出懷裏的一個袋子,看了好一會兒,眸子裏的光又黯淡了一分。可是與不是,又有什麽差別?就算那時是不清醒被操控了,被催眠了,可毒藥是自己親手下的,情報也的確是他竊聽來轉告項坤的。手上沾染著霍家人的血,是不是自願,又有什麽差別呢……他不想解釋什麽,也不想逃避責任。他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自己願意的事情,唯一想盡心盡力保護一個人,卻也像是到了盡頭,再也維持不下去了。他想起第一眼看到的項懿,剛剛出生的小屁孩兒,睜著黑亮亮的眼睛,眨巴著,嘟著嘴要哭不哭的表情。那雙眼睛自己看了十七年,一點一滴,刻進骨子裏,怎麽也忘不掉了。莫北慢慢走著,腳步隨著心跳的頻率,走了很久總算到了稻田邊的高台上,喘著氣歇了一會兒,他把懷裏的袋子握得緊了緊,又鬆開,然後像是發了會兒呆,才默默伸手打開一條縫。厚厚的一大袋,柔軟,豔紅。手上因為拾掇這些東西劃了不少口子,他恍惚想起項懿手上那細小的傷口,兩個人像是忽然又有了些聯係,莫北微彎彎嘴角,眼裏有些開心。這高台上陽光充足,風也柔和,一下午,應該就足夠了。莫北從袋子裏抓了一把,不敢用力,生怕給捏壞了。小心著一片片在高台上攤開,彎腰時又有些心悸,手指發抖,他極力忍著,等不適過去才又蹲下身來。項家大宅的院子裏一直都種著不少玫瑰花,和其他的花叢一樣,他從來沒覺得玫瑰有哪裏特別,隻是現在,他忽然覺得這些東西比其他花草顯得豔麗漂亮得多,連花香都帶著醉人的味道。莫北一片片擺弄著,等終於把一大袋子的花瓣全部攤開到高台上後,他慢慢直起身,歇了一會兒,然後退後幾步,靠著高台邊的牆壁坐下來。陽光很暖,空氣裏帶著濕潤的微風,莫北把頭靠在牆壁上閉著眼睛休息,腦子裏恍惚著像是看到那天晚上項懿在花叢裏穿梭的身影,高大的身材,嘴角邊噙著的淡淡的笑。那個時候,項懿眼裏的溫柔,他怕是要記一輩子了。小懿,如果我走了,你會不會偶爾想想我?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不會再恨我,會不會終有一天能原諒我?莫北睜開眼看著地上一大片的紅色,他愣愣看著,過了很久微微勾起嘴角,笑得苦澀。一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這塊兒高台是他查了幾個晚上找到的最合適的地點,果然跟他預想的一樣,充足的陽光,柔和的微風,一下午幾個小時的功夫,花瓣已經被風幹的差不多了。他撐住牆壁站起身來,彎腰撿起一朵花瓣看了看,不是很軟了,顏色卻還是鮮豔,和預想的一樣。情不自禁笑了笑,莫北把地上的東西一片片又撿迴來,小心地放好在袋子裏。天色開始暗了,不過離項懿放學還有一段時間。莫北走迴去的路上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腳步忽然就停住,南邊不遠處一座象牙白色的建築映在他瞳孔裏,他記得那是金三角居民心裏最神聖的地方,赫爾諾神殿。自己在金三角呆了好些年,倒是一次都沒去過這地方。像他們這樣的人,那裏的光對他們來說太聖潔,總會勾起雙手的血腥,加重心裏的負罪感。光越盛,影越深,映得自己更是汙濁不堪了。莫北停住腳,看著那神殿,下意識捏了捏心口的地方。也許真的有上帝,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是報應,怨不得別人。莫北垂下手,呆了好一會兒,終於轉了個方向,朝那神殿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