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西是晚上才迴的承海市,到了家屁股還沒坐熱就開始想往外跑。他知道今天學校就放假了, 可按照李雲錦的尿性, 十有八九會在學校乖乖上完晚自習。


    沈雁西其實一直沒搞懂, 李雲錦的學習能力和自製能力都極強,就是對上自習這事異常迷戀,在十四班那個地方硬生生能自己一個人撐完三節自習課。


    承海市是沈雁西的老家, 他在這裏和爺爺奶奶住,晚上九點多二老都已經就寢, 沈雁西光明正大地晃出去毫無壓力。


    剛走到校門口就見到讓他牽腸掛肚的女生低著頭笑得沒心沒肺, 沈雁西在路燈旁靜靜站定,等著她能主動發現他。


    正想著李雲錦這走路開小差的毛病真的挺嚴重, 就見她抬眼看到了自己, 眼神中閃過明顯的詫異和驚喜。


    可沈雁西怎麽也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險些讓自己的心髒跳出來, 再然後……他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藏不住的懊悔。


    那感覺就像一把小小的火苗, 被李雲錦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淋上了油燒得猛烈,之後又被她毫不掩飾的神情澆了一大桶夾著冰碴子的水, 滅了。


    莫名的有些惱, 沈雁西強壓著心底的火氣, 輕聲開口:“李雲錦,你說這話是認真的麽?”


    沈雁西的表情太嚴肅也太認真,李雲錦不敢看, 隻能訥訥地挪開自己的視線, 現在有個地縫她都能鑽進去, 還認真不認真?


    腦子裏早就成了一團漿糊,甚至想到了《都是月亮惹的禍》,可她知道今晚沒月亮,就很尷尬……


    李雲錦不說話,沈雁西也不急,本來他剛迴來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她說,可現在好像沒什麽心情了。


    頂不住沈雁西熾熱的眼神和無聲的拷問,李雲錦硬著頭皮胡亂開口,說出的話完全是拷貝了當時辛曉佳的理論,沒過腦子——


    “我本來就閑不下來,以前男朋友從不過季,你覺得合適我們就處處,不合適就拉倒,有什麽大不了的啊?總比現在這不清不楚的關係強吧!”


    沈雁西聞言摘下了口罩,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著她正視自己:“閑不下來?男朋友不過季?那是不是我答應你了,等開了春咱倆就得一拍兩散各找各媽?”


    李雲錦按住他的手想要順勢拽下來,卻發現沈雁西不僅沒有鬆手,反而加了力氣,抓得她下巴生疼。


    “不合適當然要分了!你哪來那麽多事兒。”李雲錦開口前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想清楚,現在更是慌得口不擇言。


    沈雁西怔愣了幾秒,隨後自嘲地笑了笑,終是鬆開了對她的禁錮。李雲錦揉著自己發疼的下巴殼子,沒敢看少年的表情,依舊在後悔自己剛剛的衝動。


    半晌後少年才沉聲開口:“李雲錦,你說我不娶還撩挺賤的。那我問你,我敢娶你特麽現在敢嫁麽!?”


    李雲錦心裏早就慌了,可她還是聽到自己小聲開口迴複:“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國家不允許,年齡沒到呢……”


    “你當我跟你那些傻逼前任一樣呢?你無聊了就招過來逗逗,煩了二話不說就趕走?”沈雁西沒理會她的那句頗有冷幽默性質的迴複,依舊沉著臉。


    聽了這話,李雲錦迅速抬頭,看向沈雁西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明亮的大眼睛有點紅,不知道是急的還是凍的。


    沈雁西逼著自己無視她這副可憐模樣,恨著心腸繼續開口:“我不在乎你以前談過幾次戀愛,也不想知道你的前男友到底是些什麽人。我要的,是從此以後,你的男朋友隻能是我。”


    “如果你做不到,就別輕易招惹我。”


    李雲錦聽到這裏不想再聽下去了,因為沈雁西給她出了一道超綱的題目,她承認自己衝動了、也後悔了。可相比之下他又好到哪裏去呢?——


    “是你先招惹我的!未來那麽長,我怎麽敢保證會和你走一輩子?你又憑什麽保證?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


    沈雁西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沉默地看著眼前眼眶發濕的女生。半晌後緩緩帶起口罩:“起碼我現在願意相信。”


    那一晚,李雲錦和沈雁西不歡而散,也是他第一次沒理會她,獨自一人先走了。


    之後的幾天裏,李雲錦努力不讓自己迴憶起當晚的對話,更強迫著自己不再想起沈雁西,天天窩在家裏看閑書。


    一連幾天沒出過門,直到再不出去轉轉自己就要發黴,李雲錦才拿著錢包慢吞吞地往超市走去。年根期間的承海市熱鬧無比,所有市民都在忙著采辦年貨,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


    李雲錦一個人過年,需要買的東西並不多。等買完東西結好賬,她就又順著來時的路往迴走了,路過賣春聯鞭炮的小攤時也順便買了。即便是一個人,也要有喜興氣不是?


    迴到家又把房間從裏到外打掃了一遍,買迴來的春聯貼好,李雲錦喂飽肚子又轉頭沉浸在小說的世界去了。她這兩天不敢閑下來,怕一閑下來就瞎想,然後再控製不住地哭出來。


    可看得多了總有書荒的一天,尤其是很多小說李雲錦上輩子就看過,書荒的時候就會手癢,想自己寫點什麽。也趕上她最近心情低落得一批,隻想逼著自己逃離現實。


    很多年後,李雲錦迴想起自己怎麽走上“寫手”之路的,都會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因為一切的開始隻不過是十八歲春節期間的一個誤打誤撞……


    憑著上輩子的印象,李雲錦直接在一個幾年後發展規模巨大,但目前還隻個小論壇的網站上發了貼。嚴格來說,這時候她寫的東西根本和網文不沾邊,充其量也就是個隨筆。


    但她此時一拍腦門敲下的筆名“雲中錦書”卻是跟著她一路從小透明變成了真正的大神。即便她紅了後這些隨筆被挖出來成了“雲中錦書”的黑曆史。


    除夕當天,李雲錦依舊睡到日上三竿,原主的媽媽在中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李雲錦不知道怎麽和她溝通,而李媽媽似乎也不知道怎麽和女兒溝通,兩個人尷尬地隔著電話聽著彼此的唿吸聲,沒能撐過一分鍾便草草結束。


    下午肚子餓了就直接吃了一碗泡麵果腹,等到晚上春晚開始,她把家裏的電視機音量開得老大,似乎這樣能減少一些滿室的空寂。


    春晚裏的本山大叔正在演《同桌的你》,“此處省略27個字”引得哄堂大笑。李雲錦看著也跟著笑,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上一世自從父母離世後,她是不敢看春晚的,因為一看就會想起小時候爸爸擀麵皮,媽媽包餃子,她在一旁一邊搗亂一邊看節目的場景。


    窗外響起的一陣陣鞭炮和煙花聲打斷了李雲錦的思緒,她用力擦了擦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掛上的淚珠子,想起了自己在街上買的兩掛小鞭。


    年是要過的,鞭炮也是要放的。


    想法的確正能量滿滿,可到了樓下看著手裏的火機和鞭炮,錦哥又惆悵了——她忘了自己不敢放鞭炮的事啊!!


    小時候都是跟她老爸一起出來,老爸放鞭炮她躲得遠遠地捂著耳朵瞎鼓掌,長大後父母去世了,她生活的城市也禁止放鞭炮了。


    可承海市不一樣,這裏每家每戶都比著放炮仗,就好像誰家煙花放得越多,鞭炮聲音越大就越財大氣粗一樣。


    李雲錦看著周圍一地的爆竹紙屑,再瞅瞅自己手裏的掛鞭……抬眼望了望滿是煙花四起的天空,又低頭瞅瞅手裏的掛鞭……


    沈雁西經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這副傻逼模樣,感覺她手裏拿的不是掛鞭,更像是手榴彈。


    少年遠遠地站定,默默地盯著那個穿著粉□□腳丫圖案拖鞋,身上披著過膝羽絨服的女生看了一會兒,最後像是自己跟自己較完勁了,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才緩緩朝那人走去。


    距離上次的不歡而散又過了七天,沈雁西以前從沒發現假期原來可以這麽難熬。以至於放完鞭炮就身體很誠實地繞到了她家樓下,然後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


    李雲錦還在糾結這鞭炮到底放還是不放,耳邊就傳來了一聲寒風中更顯冷冽的男生,這聲音熟悉得讓她下意識想跑——


    “你這麽看下去它也不會自燃。”


    想跑,可腳底下好像生出了根,動不了。隻能呆呆傻傻地抬頭看向來人,這幾天強迫自己逃避的一幕幕就像電影畫麵一樣在腦子裏自動播放。


    他看上去沒有那晚那麽氣了,至少不再皺著眉想要拿眼神殺死她的可怕表情。


    李雲錦的手縮在羽絨服的大袖口裏,隻露出兩個手指頭拎著掛鞭,愣了幾秒後便直接將掛鞭推向沈雁西,開口時的語氣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軟糯——


    “我不敢……”


    沈雁西對上她那雙無聲求救的眼神,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沉默地接過掛鞭,輕聲開口:“你躲遠點。”


    李雲錦應聲退了幾步,才後反勁兒地意識到自己忘了把火機遞給他。少年蹲下身將掛鞭平放在地上,然後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和火機,點燃煙後拿煙引燃鞭炮芯,站起身向後退了幾步站到了李雲錦的身邊。


    李雲錦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沈雁西手上的煙吸引了去,等鞭炮劈裏啪啦地放完就立刻開口:“你會抽煙?”


    沈雁西斜了一眼滿臉不敢置信的女生,迴得言簡意賅:“不會,正在學。”


    李雲錦:“……”


    兩隻手在口袋裏口揉搓了一會,才小聲開口:“抽煙……對身體不好。”


    少年隻迴她一聲輕笑,沒理會這個沒什麽意義的話題。他的確不會抽,其實也沒打算抽,帶煙出來就是方便點鞭炮的。


    李雲錦見他不說話,猶豫了幾秒又訥訥開口:“謝謝……”


    “你家裏就你一個人?”沈雁西突然問道。


    她點了點頭,不明所以。


    “我方便上去麽?想上廁所。”


    “……”


    李雲錦其實很想說“你家就在後麵迴家不行麽”,可她現在麵對沈雁西的時候根本沒有底氣,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再加上人有三急,她就算真這麽說了,沈雁西迴她一個“憋不住了”也沒轍不是?


    內心戲足得可以出小劇場了。


    最後也隻能沉默地點點頭,率先一步轉身上了樓。沈雁西也不跟她客氣,兩隻手揣在兜裏跟她一起爬樓梯。


    這是他第一次來李雲錦的家裏,進了屋不是急著上廁所,而是先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視線落在了客廳茶幾上還沒來得及收的泡麵盒上——


    “你過年就吃這個?!”


    李雲錦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搖了搖頭:“冰箱裏還有速凍餃子,晚上吃那個。”


    沈雁西聞言盯著一臉坦然地李雲錦看了幾秒,就在她快扛不住這波攻勢準備轉移話題的時候,他直接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


    “你幹嘛啊?”李雲錦驚了。


    “上我家去吃飯,我奶奶包的餃子很好吃。”沈雁西迴得十分果決。


    李雲錦傻眼,等迴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被他拖到了門口:“你不是急著上廁所麽?還有我去你家不合適啊!”


    “不急,我迴家再上也一樣,憋得住。”


    李雲錦:“……”


    “同學來家裏吃頓飯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你以為是讓你見家長呢?”


    李雲錦:“……”


    明明很歪理的話到了沈學霸的嘴裏就變成了理直氣壯的真理。李雲錦無法,隻能軟下態度:“你總得讓我換身衣服吧?我裏麵穿的是睡衣。”


    沈雁西聞言動作一頓,低著頭掃視了一圈李雲錦的著裝,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胸前——


    “看不出來。”


    李雲錦順著他的視線下意識地環住了自己的胸,有點惱羞成怒地說道:“裹著這麽厚的羽絨服你能看出個粑粑啊?!到你家要脫的啊!”


    ……


    所以說,不經大腦說出來的話總是經不得推敲……


    沈雁西盯著李雲錦看得意味深長,而她則是又羞又憤隻能逼著自己強裝鎮定,甩開沈雁西的手,頭也不抬地轉身跑進了自己的臥室——


    “我去換衣服。”


    少年則是站在她身後笑得比花還豔,滿眼的寵溺終於不再掩飾。


    ……


    等李雲錦換好衣服再出來,理智也跟著迴籠,看著坦然坐在沙發上翻小說的沈雁西謹慎開口:“我覺得要不就算了吧……除夕夜又這麽晚了,去你家吃飯不太好……”


    沈雁西將小說隨手丟在了茶幾上,抬眼看了看:“從外麵看不出你到底換沒換衣服,到我家脫了再說吧。”


    李雲錦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上半身看不出,褲腿也看不出啊?你瞎了麽!”


    “我還盯著你褲子看?”


    “……”


    “走吧,別墨跡了,我出門是放鞭炮的,這一放放了半個小時,估計我奶奶早把餃子下鍋了。你過去吃完飯我再把你送迴來。”沈雁西懶得和她繼續爭辯,站起身直接拖著人往外走。


    李雲錦無法,隻能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沈雁西的家就住在她家後麵,走路也就五分鍾的距離。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各家燈火通明,將路照得大亮。


    “我家就我爺爺和奶奶,平時家裏很少來人,你過來也熱鬧點。”沈雁西輕聲開口。


    李雲錦聞言一頓,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開口:“你爸爸媽媽……?”


    似乎她之前聽到的都是沈學霸學習多麽牛逼,沒有任何關於他家裏的情況。不像她,幾乎全校人都知道是個爹不疼媽不愛的“留守兒童”。


    沈雁西見她小心翼翼地模樣笑了笑:“他們都不在本地,今年過年在國外,迴不來。”


    李雲錦點了點頭,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說話間就到了沈雁西的家,沈雁西拿鑰匙開了門,還沒等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怒吼:“你小子放個炮放到北朝鮮去了啊!這都多久了?”


    沈雁西帶著李雲錦進了屋,將門關上,屋內的老人一看迴來的是兩個人,有點傻眼。


    ”爺,這是我同學,她爸媽都不在家,自己一個人過年。我們路上碰到了,就把她叫上來一起吃餃子。”


    沈雁西說起謊來麵不改色心不跳,表情十分真誠和坦然,嚴格來說也不是全部說謊,隻是真假摻半。


    李雲錦也跟著連忙和客廳裏正坐的老人鞠了鞠躬:“爺爺過年好,我叫李雲錦。”


    沈奶奶也聽到了動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上還沾著麵,見狀和自家老頭子對視了一眼,然後笑著開口:“雲錦是吧?我們家雁西難得帶同學迴來,等會嚐嚐奶奶的手藝啊!”


    李雲錦哪敢真把自己當請,趕緊脫了羽絨服,跟著奶奶進了廚房主動幫忙。老實說,她這大過年的跑人家蹭飯的事要擱在自己身上肯定是覺得匪夷所思的,到現在她還是懵逼狀態,就是被沈雁西三言兩語忽悠來的。


    可人都來了,總不能幹愣著啊。李雲錦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著沈奶奶各種突如其來的問題,原以為沈奶奶會問她家裏的情況,怎麽放她一個人過年,可事實上對方隻是對她怎麽和沈雁西認識的以及她和沈雁西的關係比較好奇……


    李雲錦跟著奶奶進了廚房,客廳留下爺孫倆尬聊。沈爺爺看著一臉坦然的孫子持續傻眼,半晌後才小聲開口——


    “孫子,你大過年的就把人這麽帶迴來了啊?”


    沈雁西點點頭:“帶迴來了啊,您不都看見了麽?”


    沈爺爺轉了轉手裏的核桃,想了想又問:“真是你同學?”


    “是。”


    “就是你同學?”


    “……”


    “那等會爺爺要不要給她包個壓歲錢啊?”沈爺爺問得很慎重,隻是語氣裏有著莫名的興奮。


    沈雁西跟著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後才淡淡開口:“包唄,人家都給您拜年了,您還能不給壓歲錢啊?”


    沈爺爺:“……”


    他這個猴精的孫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嘴巴比塞緊的瓶口還嚴,想從他嘴裏套出話來簡直減壽!


    生了一會子悶氣,沈爺爺又不甘心地問道:“你就不能跟爺爺說實話?!那小姑娘你是相中了不?”


    沈家爺爺奶奶知道現在高中生禁止早戀什麽的,可自家孫子學習從來不用他們操心,二老閑來無事,平日裏隻能操心操心孫子未來的婚事,天天想著早點抱重孫。


    尤其今天自家孫子頭一次把個女娃娃領迴家,能不讓他們多想啊?


    沈雁西看了眼他爺爺委屈巴拉的模樣,又淡淡地瞥了眼廚房的方向,最後站起身:“我去看看餃子煮好了沒。”


    沈爺爺抓耳撓腮地看著孫子的背影滿臉怨念——混小子不說老實話你爺爺我怎麽助攻!?


    李雲錦在沈家吃的這頓飯比較一言難盡,一方麵她能感受到沈雁西的爺爺奶奶真的都對她很和善,一頓飯吃下來不是誇她長得美就是誇她性格好;另一方麵二老偶爾流露出的過分“親切”眼神讓她有點忐忑,隻能反過來拚命誇沈奶奶餃子包得賊香,沈雁西在學校的成績賊棒。


    沈雁西看他們雙方互捧得來勁有點無語,最後敲了敲桌子十分“大家長”地開口:“都吃飯,別瞎聊了。”


    李雲錦:“……”


    所以說沈學霸平日裏欺淩霸世的脾氣是家裏給慣出來吧?!


    畢竟沈家二老聽了孫子的話都沒說什麽,隻是曖昧且飽含深意地笑著看了看持續懵逼裝傻的李雲錦。


    李雲錦剛剛把所有的溢美之詞都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奶奶的手藝,但其實並沒怎麽誇大,尤其是在以吃飯為主、閑聊為輔後,李雲錦不知不覺就吃下了二十來個餃子,直到撐得難受了才默默放下了筷子,有點羞愧。


    臨走前二老還笑眯眯地遞出了一個紅包,李雲錦連忙推卻:“我來蹭飯就挺不好意思的了,這紅包不能要。”


    沈爺爺笑道:“是你來陪我們吃飯,家裏熱鬧,爺爺也高興。這是壓歲錢,必須得收下。”


    沈奶奶接腔:“沒錯,不收下就是你嫌棄奶奶的餃子不好吃。”


    李雲錦無言以對,隻能十分慚愧地把紅包揣進了兜裏,又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給爺爺奶奶正兒八經地拜了一個年。


    沈雁西出門送李雲錦後,爺爺奶奶彼此交換情報——


    “我瞅著咱孫子對那丫頭挺上心。”奶奶說道。


    “可我問他是不是相中這姑娘了,咱孫子沒說。”爺爺如是迴。


    沈奶奶滿是嫌棄地撇了眼自家老頭子:“沒相中了能三十晚上不管不顧地帶迴來吃飯啊?你啥時候見咱孫子那麽好心過了?”


    至於李雲錦自己很顧慮,也擔心沈家二老會挑理的除夕晚上去蹭飯的問題,爺爺奶奶其實根本就沒想過——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都不算事。二老平日裏都睡得早,年三十晚上強撐著給孫子張羅一頓宵夜,跟著吃完過了十二點春晚結束已是極限,等李雲錦走後也沒等孫子迴來繼續盤問就先睡了。


    這次沈雁西隻把李雲錦送到了樓下,沒再上去。


    “沈雁西,謝謝你。”李雲錦的感謝真心實意,她知道他是怕自己一個人過節難受,才會找出蹩腳地理由上樓,更不由分說地拉她去他家蹭飯的。


    沈雁西沒理會她這句道謝,臨行前隻是笑了笑,隨後話鋒一轉——


    “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你做不到,就別輕易招惹我’。”站在她家的單元樓下,少年的語氣沉穩且堅定。


    “我是先招惹你的,但我沒想清楚前沒像你一樣傻嗬嗬地就跑來和你告白。”沈雁西輕聲繼續說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般補充道,“你那也不算告白,就是先指控我先撩者賤,然後問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


    李雲錦拚命想忘掉的一幕被這人用平淡的語氣再次原景重現,此刻依舊無所適從,隻能低著頭不說話。


    沈雁西歎了一口氣,語氣裏也多了一絲無力:“今晚算是我犯規了,以後不會了。”


    “李雲錦,我要的不是你輕飄飄的一句在一起試試看。”


    他溫水煮青蛙煮了這麽久,要的不是她和自己“過家家”般玩耍的結果。小心翼翼地試探,處心積慮地接近,除了她那個所謂的“要有個準備”外,更多的是自己對她的認真和珍惜。


    結果換來對方不走心地一句“不合適就拉倒”,這是沈雁西最氣的地方。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李雲錦“曆任前男友之一”去的。


    沈雁西走了,李雲錦傻傻地站在樓梯口怔愣許久。


    他的意思她那晚就懂了,隻是不願意去深想。沈雁西想要的太多,有點超過了李雲錦最初的預料。


    說得通俗點,她本來是想走腎的,結果學霸校草逼著她一起去走心。


    所以,單純的“顏值高和身材好”就不夠使了……


    李文輝過年沒能迴家,李雲錦在地方新聞裏看到了她便宜老爸的身影,果然是日理萬機的人設。書記沒迴來,但錢和電話都沒少,初一一早李雲錦就收到了一筆“巨款”轉賬的短信提醒,隨後就是李文輝的電話。


    和原主的媽媽一樣,李雲錦也不知道怎麽和他交流。但比較起來,李文輝似乎比他“前妻”更有了解女兒的欲望,欲言又止地先是說抱歉不能陪她過年,又問了她這幾天都做了什麽。


    李雲錦沒原主那麽矯情,通過上次那事再加上這通電話,她多少能猜出這位便宜老爸其實和她上一世的爸爸一樣,都是倍要麵兒,同時疼女兒又不知道怎麽疼的類型。


    在掛電話前,李雲錦很認真地和他道了謝,提到上次多虧老爸的一通電話,自己才能從惡霸班主任的手裏脫生,誇大了事實,捧高了書記。


    以至於李文輝掛了電話著實愣了很久,才訥訥地轉頭對一旁的秘書說:“我女兒說,有我這樣的爸爸真好?”


    “好什麽呢?……連個年都不能陪她過……”


    秘書默默地遞上了紙巾,因為他看到了書記的臉上掛著不太雅觀的淚珠子,也跟著有點心酸。


    高三的學生一過初六就開了學。開學伊始,承海一中有兩件事震驚了全校。


    第一件其實多少都有點在所有人意料之內的意思,沈學霸幸不辱命地獲得了物理競賽的一等獎,直接拿了清大的保送資格,舉校羨慕嫉妒恨。


    第二件則是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李雲錦上次期末考試拿了全年級文科第一名,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是出自尖子班卻拿了年紀第一的真學霸,舉校懵逼。


    相比之下,沈雁西拿了清大保送反而沒有任何戲劇性,李雲錦的完美逆襲才是最大看點,以至於整整熱鬧了一個月才消停下來。


    十四班班主任程國輝高興得隻差把李雲錦給供起來了,又怕給她太多壓力,隻能硬憋著想要瘋狂讚揚的衝動,自己躲在辦公室裏偷著樂。


    考一次第一還有人說是僥幸,可李雲錦在接下來的幾次模擬考試裏都發揮穩定地排在了年紀第一的位置,“學渣校花”這個標簽算是徹底從她身上撕了下來。


    李雲錦原本不想這麽高調的,畢竟重生這個金手指實在有點招搖。隻不過之前被陳春紅和整個二班的排斥惹煩了,管不了什麽“低調謀發展”的忌諱,怎麽高調就怎麽來了。


    反正十七八歲的時候,正是最肆無忌憚的年紀了啊。


    高三的下學期比上學期過得快了很多倍,文藝點的說法就是時間從指縫中溜得渣都不剩,等迴過神的時候高考就來了。


    整個高三都被擋在前麵的高考壓力和即將畢業的離愁籠罩著 ,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尋性滋事”。如果真要說,這學期還是有挺多看上去很平淡的小事。


    辛曉佳在年初定下了出國留學的offer,下學期就忙著準備出國事宜。


    張揚孟菁菁之流在下學期也都從學校裏消失了,李雲錦聽辛曉佳說這兩人也都是申請了國外的學校。


    陳春紅依舊給十四班帶英語,每次麵對十幾個人有時甚至十人都不到的班級提不起什麽勁頭,隻能拚命地給李雲錦出高難度模擬題來紓解自己的一腔教育熱血。


    最後,就是沈雁西……


    沈學霸在拿了清大的保送資格後,也徹底從學校裏消失了。


    李雲錦自從除夕夜那晚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那人,甚至連一句“恭喜”都沒機會說出口。


    身邊的人接連“消失”,李雲錦一個人複習備戰高考雖然有點寂寞無聊,可也算是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地走到了黑色6月。


    然後,華麗麗地在高考的前一天中暑了……


    李雲錦的考場就在一中,辛曉佳送她進的考場,表情無比擔憂:“你說你中暑也中得太不是時候了。”


    李雲錦頭重腳輕地厲害,隻能咬著牙猛灌了一瓶藿香正氣水然後和辛曉佳揮手告別進了考場。


    兩天的高考,一共四門考試。李雲錦以為這兩天會很難熬,結果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沒什麽真實感,還沒有她上一世時來得“刻骨銘心”。


    高考最後一科結束後,樓道裏到處是歡唿聲,之後就是無比瘋狂地扔書儀式,再接著各處傳來一聲聲抱頭痛哭地嚎啕。她直到走出校門口見到辛曉佳才有了點“結束了”的意識。


    “怎麽樣?還好吧?”辛曉佳走上前,扶住看上去快虛脫的李雲錦,昨晚她就開始低燒,今天狀態比昨天還差。


    李雲錦搖了搖頭,摸著腦袋輕聲開口:“感覺好像考完了就解脫了,病也好了……”


    辛曉佳聞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隻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大不了咱再複習一年。”


    李雲錦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您能盼我點好不?”


    文科狀元可能無緣,可她再怎麽發揮失常基礎也在那裏的好吧?


    “都答上了啊?”辛曉佳小聲詢問,昨天考完根本不敢問,今天徹底解放終於無所顧忌。


    李雲錦點點頭:“會的都答了,不會的也編不出來。”她最弱的就是數學,結果今年高考數學卷子還賊難,就算不生病也就是那個水平了。


    “考都考完了,吃飯去!”辛曉佳大手一揮,帶著“病號”下館子去了。


    高考就像是一場和年少的告別儀式,考完了不意味著長大,隻是不能再拿“年少”當做擋箭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迴頭看了一眼沉靜肅穆的承海一中,然後無聲地走向了學校附近的小吃街。


    這時候小吃街早已被高三生包圍,要麽是班級聚會,要麽是同學聚會,總之在高考結束後,大家能組出“五花八門”的散夥飯。


    李雲錦和辛曉佳走進一中旁邊最有牌麵的飯店後就傻眼了,根本沒有空位。


    兩個人猶豫著要不要打車去市裏吃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傳了過來:“誒?李雲錦?你們要不要和我們湊一桌?”


    李雲錦聞聲看了過去,男生個子很高,有點眼熟,就在她怔愣的時候,辛曉佳就直接拉著她朝那個男生走了過去:“好啊好啊,我們正愁沒位置呢。”


    李雲錦傻眼,轉頭丟給辛曉佳一個詢問的眼神。


    辛曉佳湊到她耳邊輕聲開口:“大小姐,都是同學,畢業了以後誰還能見得到誰啊,珍惜這頓飯啊!”


    李雲錦先是一愣,隨後就跟著笑了笑,倒是沒說什麽,跟著那個男生進了一個包廂,耳邊是男生有些聒噪的聲音:“你們太沒經驗了,今晚方圓十裏的餐館估計都沒有位置,我們可是提前幾天就訂好的,還要派不參加高考的同學先來占地方才放心。”


    推開門,一屋子三男兩女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再加上她和辛曉佳以及那個男生,正好四男四女……


    李雲錦一看這麽多人就想找個借口和辛曉佳走人了,結果又被辛曉佳一句驚唿打斷她的話茬——


    “沈學霸?!你怎麽在這裏?不是保送了麽?”


    李雲錦聞聲順著辛曉佳看了過去,坐在最裏麵的男生不是沈雁西又是誰?


    好像,瘦了,也黑了。


    一個學期沒見到的人,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眼前,李雲錦才恍然發現自己對他記憶如此清晰。


    沈雁西也看到了李雲錦,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誰也沒主動開口。


    “我剛在外麵看到了校花和她朋友,他們沒位子,我們這邊正好有空位,就把人請過來了,不介意吧?”李雲錦看著眼熟的男生正是陳明浩,此刻正轉頭對著門外的服務員交代多加兩把椅子。


    原本就是四個男生兩個女生,現在再來兩個女生誰會介意?大家當然是熱烈歡迎了啊!隻是其中坐在沈雁西旁邊的一個女生默默地看了一眼李雲錦,欲言又止。


    服務員把椅子搬進來,陳明浩直接把兩張椅子放在了他和沈雁西的中間,辛曉佳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靠近陳明浩的那張椅子上,留給李雲錦的隻有一個選擇。


    其實真要說起來,這一桌子人她隻認識沈雁西和辛曉佳,坐他倆中間也挺好。如果能忽略掉身旁那人的強大氣場的話……


    等幾人都坐下後,沈雁西忽然輕聲開口:“你不是也拿了出國offer不用高考了麽?”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辛曉佳說的,辛曉佳也衝他一笑:“我是來陪錦哥的~”


    “哈哈哈,雁西是來提前給我們占座的。”陳明浩跟著開口,隨後給幾人一一作了介紹,在場的幾人都是一班的,因為平時經常一起打球所以關係比較近,至於兩個女生之前給籃球隊做過應援,所以也都彼此熟悉。


    隻是在介紹沈雁西的時候,陳明浩刻意忽略了過去,想想也是正常,誰能不知道他是誰。


    因為都是同學,辛曉佳也比較能“自來熟”,沒多久場子就熱了起來,幾個人頗有追憶三年曆史的意思,非常熱烈地討論著一中的很多往事。


    李雲錦對於前兩年的事沒什麽“親曆感”,再加上中暑後頭很沉,話說得不多。同樣說得不多的還有沈雁西以及他右手邊的女孩,剛陳明浩介紹過,叫劉曉薇,長相甜美,笑起來有梨渦。


    高三的散夥局離不開酒,李雲錦和辛曉佳本來就是打算今晚不醉不歸的,算是放肆一迴。李雲錦身體不舒服,可畢業的氣氛她再了解不過,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而且自己也想喝,所以喝酒的時候沒什麽猶豫。


    倒是辛曉佳偷偷轉過頭小聲叮囑:“你少喝點啊。”


    李雲錦笑笑沒說話,繼續一杯一杯地喝著,誰跟她碰杯也是來著不拒。


    “雁西哥你嚐嚐這個,挺好吃的。”李雲錦聽到劉雨薇和沈雁西說道。


    過了一會兒——


    “雁西哥,我這次考得還行,估計也會去帝都。”


    “等下我們一起去唱歌好不好?”


    劉雨薇的聲音不是特別大,但也足夠讓離得近的李雲錦聽得清楚,反而是沈雁西轉過頭和她說的話,李雲錦一丁點都聽不到。


    煩,聽了就煩,看見更煩。


    索性就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辛曉佳看出不對勁,迴過頭擔憂地看著她,陳明浩則是開口調侃——


    “我們校花酒量可以啊,不愧是錦哥!來,走一個的!”


    在場的幾人都是兩瓶以上啤酒下肚的狀況,喝得正是盡興時候,說話比喝酒前少了份顧忌,多了份熱絡。


    李雲錦笑著舉起了酒杯,仰頭就是咕咚幾口幹了。


    然後她聽到了一旁劉雨薇的話:“雁西哥,你別光喝酒,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喝。”


    煩,是真他媽的太煩了。


    李雲錦直接將自己吃了一半的手擀麵遞到了沈雁西麵前,有點胡攪蠻纏。


    “沈雁西,我吃不下了。”


    ……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李雲錦的這句話就是這種效果。沈雁西和李雲錦在上學期傳出過很多“故事”,可這學期沈雁西保送成功後徹底消失,他和李雲錦之間的頻繁互動也就跟著消失了。


    很多人都猜測兩個人可能是分了,也有人說其實兩個根本就沒在一起過。可真正是什麽迴事,卻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從李雲錦進來後,沈雁西隻在開始時看了她一眼,隨後就沒把目光放在她身上過,李雲錦也一樣,坐在他身旁卻一直沒有主動搭話,以至於在場的幾個人都認為兩個至少現在是沒什麽關係的。


    可現在又是哪出?!李雲錦固執地把麵推到了沈雁西麵前,後者轉過頭看著她,表情晦澀難辨。


    就算是真的男女朋友,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吃對方剩下的麵吧?!


    “我讓服務員再上一碗!錦哥吃不了就放那啊,咱繼續喝酒!”陳明浩努力地“解圍”說道。


    李雲錦說完也覺得自己過了,有點“借酒耍瘋”的意味,剛想默默地把麵挪迴來,就見少年直接從她手裏把麵端了過去,拿起筷子毫不在意地吃了起來,吃了兩口後又抬頭看向李雲錦——


    “酒別喝了。”說完又轉頭對陳明浩開口,“你想喝跟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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