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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主好。”大抵是剛剛在屋內時候與其他秀女爭論了幾句,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秦衍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嗯。”


    早在陳恩來找馮寶時,秦衍便已經醒了, 方才隻是閉目養神罷了。他收迴手,捋了捋袖袍, 慵懶地向後靠在軟墊上,垂眼看向蘇宓。


    “蘇姑娘,這是第三次了。”他朝蘇宓說道。


    秦衍說的簡單,但蘇宓一下子便聽懂了,他幫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藥,第二次是選秀,還有這次,她差點沒有車馬上京。


    每一次都那麽剛剛好, 巧合的好像都是誰故意安排的。蘇宓不傻, 秦衍曾問過她是何人派來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提過崔知府。想來,他應該是誤會了什麽。


    “督主,我真的不認識崔知府。”也真的都是湊巧,可他大概不會信吧。


    不知道為什麽, 蘇宓就是不想秦衍覺得她別有所圖,因此她才會執意地,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再提一遍。


    蘇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釋, 可耳根後的粉紅卻因著座椅的錯位, 盡收秦衍的眼底。


    “其實你與崔滿秀認不認識, 我並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軟墊上,笑的隨意。


    這三日,他已讓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並不是他在意蘇宓是不是崔滿秀送的。


    而是他的習慣,將人放在身邊之前的習慣。


    他想留她在身邊,能讓他高興的人,他當然要留在身邊。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細,至於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裏了,還有什麽區別。


    “不過,給你個什麽身份好呢?”秦衍看著蘇宓,輕聲自語。


    他的聲音太低,蘇宓沒聽清,隻聽得‘什麽身份’四個字,便以為秦衍在問她身世。


    這也不算什麽秘密,蘇宓決定如實迴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裏做的是綢緞莊的生意,上頭還有一個嫡姐,就是酒樓那日遇到的那一個。”


    蘇宓垂頭認真地將自己的事稍微說了一遍,等說完的時候,對麵依舊絲毫沒有迴應,她抬頭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著她,唇畔的弧度明顯,笑意灼人。


    ***


    徐州離京府不遠,中途便不再停靠驛站。


    蘇宓為女子,雖然有些不便,但總的來說,還是比在騾車裏舒服了許多。秦衍似乎在想一些事,並不多言,蘇宓自然也不會沒話找話。


    就這樣,在離京府還有半日的車程之時,馬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車也應聲停了下來。


    “督主,方才刑千戶飛鴿傳信而來。”陵安騎跨在馬鞍上,冷冰冰一張臉在馬車外喊道。


    “何事。”


    蘇宓不知道外頭是誰,但這種時候,她是不是該迴避,以防聽到什麽不該聽到的?她隻是微微起了身,秦衍朝她眼神上下一逡,蘇宓奇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重新安份地坐好。


    “督主,前月逃獄的幾名犯人被抓迴來了。”


    “嗯,既然這麽愛逃,就將腳筋挑了吧。”


    蘇宓低頭聽到這裏,心裏一顫,其實逃犯受懲罰,她自然能理解,她顫的是秦衍說這話時候,那雲淡風輕的語氣,和傳聞裏心狠手辣的東廠廠督忽然就重合了起來。


    她第一次是因秦衍獲救的,因此對著他,她總會不自覺地將他當作恩人,也就時不時會忽略他的身份。可實際上,他從來都是那個她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想起自己偶爾不怎麽恭敬的舉動和話語,蘇宓心裏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上一次,他好像便是生氣了,她帶給他那麽多麻煩,他讓她入選,是不是想以後再找她算賬。


    車外的陵安聽到秦衍意料之中的迴答,依舊掛著一副冷漠的臉。


    “督主,那挑斷幾條?”


    秦衍看了眼不知為何離他坐的愈遠一些的蘇宓,難道是被他的話嚇到了,可他要挑的又不是她的腳筋,她怕什麽。


    “就一條吧。”秦衍仁慈地說道。


    “是。”


    馬車緩緩恢複前行,可蘇宓的心思卻是千迴百轉了一圈,她決心一定要謹記秦衍的身份,絕不說出任何惹怒他的話來。


    在蘇宓的膽戰心驚了半日後,馬車終於到達了京府。


    明殷朝的京府為應天府城。青灰色的城垣橫亙綿長,六座城門分布在四個方向。


    秀女們的騾車從交州江南處而來,是以進的是南城門,秦衍的馬車在進了城門之後,便不再等那些騾車,而是徑直地往宮城門口駛去。


    宮門口的石板路上,馬車逐漸停定。


    “民女多謝督主。”蘇宓恭恭敬敬地說道。


    “嗯,馮寶會吩咐門口的宮人,讓他們帶你先去體元殿。”


    蘇宓在不夠高的馬車裏又認認真真地福了一個身,這才轉過身,彎腰撩開車門的帷簾。


    等到了馬車座的的前板上,她有些傻眼了。


    秦衍的馬車是兩騎,比單騎的要高上許多,他的身量頎長,下來便是一步的事,可她身為女子,一步顯然做不到。


    上馬車的時候,馮寶替她拿了驛站的椅凳,然而現在,她看了一眼馮寶拉著車夫,似乎在宮門□□代宮人事情,她也不好開口喊人來扶著她。


    噢,她可以先坐下來,再跳下去,那大概能稍微緩上一些。


    蘇宓正猶豫之間,身後好像靠近了一個人,不用想也知道,車上除了秦衍,又還能是誰。


    她此時是微微彎腰,筆劃著離地麵的距離,本就圓潤的臀部更顯挺翹,脊背纖瘦往下畫出的弧度格外誘人。


    蘇宓腦中勾勒了自己現下的‘不雅觀’的模樣,秦衍身上的檀香氣一陣一陣地昭示著它的主人就在她的身後很近很近的地方,臉上不由得一陣燥紅,心急之下就想直直跳下馬車。


    誰知她才做起姿勢,隻覺腰間覆上了一隻有力的手,一息間便被向後拉進了那人懷裏,貼合著她後背的胸膛硬挺溫熱,她竟是被身後的秦衍直接攬腰勾了起來。


    然後便是身下一輕。


    “啊——”


    蘇宓沒忍住一陣驚唿,迴過神來,已經被秦衍帶到了石板地上,腰間瞬時沒了支撐,她晃了幾下站穩,往一側看去,秦衍已經轉身走向宮門,褚色的曳撒勾勒出他頎長的背影。


    她的耳邊灼熱,仿佛還停留著他的氣息。


    “太慢了。”他說。


    同屋的兩人已去參選,蘇宓便是一個人呆在屋室內。


    這幾日,蘇宓以為秦衍會來找她,但始終沒有,她也想的明白,若是真論起來,她和秦衍連朋友都稱不上。


    她暗暗自嘲,身份懸殊,怎麽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迴去便要嫁給李修源,蘇宓突然有點委屈,秦衍就算不想幫她,為什麽還要阻止她。


    前院傳來一陣聲響,陸陸續續地,有秀女迴來了,蘇宓收斂起情緒,在門口張望了幾下,張月兒一個人進了屋。


    甫一迴來,她便撐著腦袋趴在桌台上,臉上的妝雖自然,但蘇宓還是能看出來,張月兒偷偷在宮女替她畫得妝容上添了淺淡的幾筆,‘醜’上了幾分。


    “落選了?”


    “選上了。”張月兒笑著說道,語氣卻似乎沒什麽興致,“怎麽我都這樣了,還能被選上呢。”


    蘇宓瞧了瞧張月兒,她記得張月兒若是不上妝,也是明眸皓齒,嬌小玲瓏。一笑起來,臉上的兩隻梨渦能讓人甜膩在裏頭。


    第一次在交州見麵時,她便故意畫得濃妝。


    “月兒,你是有心事?”蘇宓這話問的隱晦,總不好直接問她為何不願入宮。


    “蘇姐姐,我想留在漣水縣,不想離開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尋了後門,都想要我進宮。”張月兒情緒低落,“我都畫醜了,可那皇上為什麽還要選我呢。”


    “月兒。”蘇宓有些心疼這個姑娘,這麽大不敬的話都能對著她說出來,不知是信任她,還是真的心裏難受狠了。


    “哪有那麽多女子能嫁給想嫁之人。”蘇宓用隻有她才聽得到的聲音呢喃出這句話,說完自己也是一驚,她這是哪來的感慨。


    張月兒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後,眼眶雖紅,情緒卻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過,或許,這也是我的福分,蘇姐姐你說是不是。”


    “而且,蘇姐姐,我見著皇上了,看起來也很溫柔的,以後,或許能準我去看我娘,到時候我還能去城裏看你。”


    “皇上,很好看麽。”蘇宓低聲重複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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