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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一將功成萬骨枯


    “轟~~”


    一顆燃燒的大樹轟然倒下,堪堪擋在了官道中央。


    “唏律律~~”


    淳於瓊胯下的坐騎昂首驚嘶、連連後退,馬背上的淳於瓊亦是惶然不知所措,驚迴首,隻見身後的整個山穀已成一片燃燒的地獄,滾滾濃煙、熊熊烈火之中,隱隱有官軍將士身披烈火、奔走哀嚎~~


    “駕~~”


    淳於瓊深深地吸入一口灼熱的空氣,迴手一鞭狠狠地抽在馬股上。


    “唏律律~~”


    戰馬吃痛,仰天悲嘶一聲,往前疾速奔行數步、悠然騰空而起,竟然躍過了橫在官道中央那顆熊熊燃燒的大樹。再往前奔行數十步,淳於瓊隻覺眼前霍然開朗,灼熱得令人窒息的空氣也悠然變得清新起來,整個人的神誌也頓時一清,這才驚喜地發覺,竟然已經衝出狹穀,來到了穀外的平原上。


    “籲~~”


    淳於瓊策馬往前奔行數十步,始緩緩勒住戰馬,心有餘悸地迴過頭來,隻見山穀裏濃煙衝天、烈焰翻騰,將士們的哀嚎、慘叫聲已經不複再聞。不斷有神情狼狽的官軍將士從滾滾濃煙中奔走而出,大多滿臉焦黑、身上的衣袍也多有著火。


    待到逃得穀外,這些官軍將士便亂哄哄地滾倒在地,或互相撲打對方身上的火苗。


    混亂的人群中,趙融尋到淳於瓊身邊,哀聲道:“淳於將軍,尚有近萬將士陷於山穀之中,且糧草輜重亦陷於其中,這便如何是好?”


    淳於瓊表情黯然,這一場慘烈的大火。給大漢帝國碩果僅存的中央官軍帶來了滅頂之災,大約隻有四、五千人得以逃出火海,其餘將士大多葬身火海。既便是僥幸逃得性命的官軍,也大多兩手空空,身上不著片甲,而且軍心渙散、士氣低落。


    這樣的軍隊,就算開到了洛陽,又能頂什麽用?更何況。遭此大敗之後,又還有何臉麵去見聖上?既便迴去,蹙碩又豈肯饒他?想到絕望處,淳於瓊頓覺前途一片黯淡,天下之大,竟再無他容身之處。


    罷了!


    淳於瓊黯然歎息一聲,鏗然拔出佩劍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旁邊的趙融見狀吃了一驚。慌忙從馬背上撲了過來,將淳於瓊生生撲倒在地,一邊奪過淳於瓊手中寶劍,一邊勸道:“將軍且不可輕生,常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又何必掛懷。”


    淳於瓊黯然長歎道:“萬餘精兵竟付之一矩,又有何臉麵迴洛陽去見天子?”


    趙融勸道:“留得青山柴,不怕沒柴燒啊,將軍。”


    “嗚~嗚~嗚~嗚嗚嗚~~”


    趙融話音方落。原野上驟然響起三短一長地詭異號角聲,聽到這熟悉的號角聲,神情疲憊、正在休息的官軍將士紛紛色變,盡皆目露驚恐之色!淳於瓊和趙融也許不知道這號角聲意味著什麽,可他們卻很清楚!那分明是八百流寇衝鋒的號角聲~~


    長社城外,他們曾經領教過八百流寇的兵鋒,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惡殘的野狼!


    “何處號角聲?”


    淳於瓊翻身坐起。混然不知大禍臨頭,猶自驚疑地四下張望,一邊的趙融忽然失聲驚叫起來,指著淳於瓊背後喊道:“淳於將軍,是騎兵!”


    “嗯!?”


    淳於瓊聞聲轉頭,眯起眼睛眺望後方,果然看到空曠平坦、綠草如茵的原野上,一大群黑壓壓地騎兵正向著這邊席卷而來。這群騎兵身披官軍製式鎧甲、手握官軍製式馬刀。連頂盔上的那一束櫻紅的流蘇,亦與官軍一般無二。在驕陽的照耀下豔紅如血。


    唯有騎陣的正前方,一杆血色大旗正迎風獵獵飄蕩,上繡鬥大的一個“馬”字。


    “是官軍。”淳於瓊舒了口氣,向趙融道,“看起來不像是烏桓騎兵,莫非是涼州刺史耿鄙派來的西涼騎兵?”


    趙融搖頭道:“不對,涼州刺史耿鄙麾下並無姓馬的大將。”


    “敵襲~~敵襲!結陣~立即結陣~~”


    官軍陣中悠然響起一陣淒厲地大吼,猶未從驚恐、慌亂中迴過神來的官軍將士在軍官的大聲喝斥下開始結陣。畢竟是百戰之師,雖然身心俱疲,雖然軍心渙散,可老兵畢竟是老兵,縱然是在最為困難的情況下,也能保持足夠的冷靜。


    在開闊地平原上,當步兵遇上了騎兵,隻有結陣防禦才可能幸存下來,如果四散而逃,最終的結果將隻能是被騎兵逐一斬殺,兩條腿永遠也不可能跑贏四條腿。


    “噗~”


    淳於瓊吐出一團又黑又稠的濃痰,眸子裏悠然掠過一抹驚恐之色,向身邊的趙融道:“莫~莫非是流寇騎兵?”


    趙融亦倒吸了口冷氣,凝聲道:“隻怕就是!”


    ……


    在官軍凝重地注視下,那杆血色大旗忽然迎風重重一頓,大旗後麵那黑壓壓一片、席卷而來的騎陣忽然開始減速。


    “籲~”


    馬躍輕輕喝住坐騎,靜靜肅立在距離官軍千步之遙處。


    “庫嚕嚕~”


    “唿哧~”


    “吭噗~”


    此起彼伏的戰馬響鼻聲響成一片,其中還夾雜著鐵蹄叩擊在草地上發出的沉悶聲,凝重的氣息在原野上無盡地彌漫,流寇們的眸子灼熱無比,就像有團烈火在裏麵熊熊燃燒,他們喜歡這樣的聲音,喜歡這樣的氛圍,更喜歡這樣地生活~~


    自從追隨馬躍成為一名流寇以來,戰爭就是他們的生活,生活就是戰爭!殺戳就是他們的樂趣,他們的樂趣全部來源於殺戳。


    馬躍倏然高舉右臂,緩緩而前的騎陣徹底靜止下來。上千精騎肅立一片、鴉雀無聲,連戰馬亦出奇地安靜下來,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原野上顯出詭異地寂靜!隻有那杆血色大旗,迎著強勁的山風啪啪作響。


    一抹冰冷的殺機在馬躍嘴角凝固,曾經地那支不可一世地大漢官軍,終於要迎來落日的餘輝了嗎?隨著朱雋、皇甫嵩地離去,大漢帝國最後的名將也凋零了!那支武功蓋世地赫赫鐵軍。終於要無可挽迴地退出曆史舞台了嗎?


    “嘶~”


    馬躍將馬刀橫於麵前,貪婪的舌頭從嘴裏伸出,滋滋地舔過那冰冷的刀刃,灼熱的殺機卻像野火般從他冰冷的眸子裏燃起,悠然迴頭,馬躍將手中馬刀高舉過頂,太陽的金輝灑落下來,照耀在冰冷的刀刃上。霎時炫起一道耀眼的寒芒。


    頃刻間,馬躍嘹亮地嘶吼聲響徹雲霄。


    “再強壯的公牛也有衰弱的時候,再勇猛的獅子也有老去的時候,再能征善戰地軍隊也有被打敗的時候,屬於漢軍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弟兄們。八百流寇的全體弟兄們,用你們手中地馬刀,去告訴他們,告訴這些曾經驕傲、曾經不可一世、曾經自認為天下無敵的家夥。什麽才是真正的武勇,什麽才是真正的無敵~~殺~~”


    “哈~”


    馬躍大喝一聲,策馬而前,同時將手中馬刀往前用力刺出。


    “嗷嗷嗷~~”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霎時衝霄而起,一千流寇緊隨馬躍身後,紛紛策馬而前。


    奔騰的戰馬洶湧如潮,狂亂的馬蹄無情地踐踏著蔥綠的地麵,激濺起無盡地碎草敗葉、漫天飛舞。凝重的戰馬響鼻聲、冰冷的鐵蹄聲,還有流寇們狂野的嚎叫聲,霎時交織成一片,綿綿不息~~


    沒有遮天蔽日的滾滾煙塵,隻有冰冷的馬刀在空中翻騰飛舞,無盡的殺機在天地之間肆虐、喧囂~


    ……


    “長矛手,我需要兩千支長矛~~”


    官軍陣前,曾經挨了淳於瓊一馬鞭的前軍司馬淒厲地狂吼、咆哮。但遺憾地是隻有百餘名官軍持矛搶上前來。百餘支被大火燒得烏漆麻黑地長矛堪堪排成一排,但在滾滾而來的鐵騎陣前。卻顯得如此渺小而又脆弱。


    “弓箭手~~我需要五百名弓箭手~~”


    前軍司馬嗔目欲裂,再次淒厲地高喊,然而,根本沒人迴應!弓箭手屬於後軍編製,行軍時留於最後,虎牢狹穀那一場滔天大火,將所有地官軍弓箭手都吞噬殆盡。


    “老天~~”前軍司馬哀歎一聲,眸子裏掠過一絲深沉的絕望,淒然長嚎起來,“所有弟兄聽著,立即結成圓形防禦陣,死戰不退~~就是用手掐、用嘴咬,也要把賊寇給掐死、咬死!這是大漢官軍最後的光輝~死戰~~”


    “死戰~”


    “死戰~”


    “死戰~”


    前軍司馬絕望、悲情的長嚎感染了殘存的官軍將士,惶恐和不安悄然退去,決死的神色從他們的眸子裏燃起,曾經的熱血和激烈再次在官軍陣中漫延、激蕩,這是漢軍最後的餘輝,死戰~~不退~~


    ……


    “要拚命了嗎?”


    馬躍森然一笑,將頭盔上的鬼臉麵罩重重拉下,霎時間整個臉龐便被冰冷的麵罩所覆蓋,黝黑的眼窟裏,有兩道冰冷的眼神透射而出。馬躍將馬刀交於左手,一支鋒利的三棱投槍已經來到了他的右手。


    “噢~~~投槍準備~~”


    狂亂的馬蹄聲中,響起馬躍淒厲的怒吼,席卷而前的流寇們紛紛刀交左手,從鞍後抽出投槍,豎於耳側,擺出投擲的架勢。


    “殺~”


    馬躍大喝一聲,手中投槍惡狠狠地往前擲出,沉重的投槍重重一顫,挾帶著“嗡嗡“的顫音,霎時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軌跡,直取官軍陣前峙立如山的前軍司馬。


    “嗡嗡嗡~~”


    綿綿不息的顫音中,數百支投槍霎時掠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向著官軍陣中冰冷地紮落下來~~


    “噗~~”


    前軍司馬一劍斬出。意欲格擋激射而至地投槍,可投槍實在是太快了,寒光一閃便已經透體而入,他奮力斬出的一劍雖然切中了投槍,卻隻能將投槍的槍柄堪堪削斷,鋒利的槍刃霎時刺穿重甲,直透後背。


    “啊~”前軍司馬低頭看了眼胸口,悠然慘厲地嚎叫起來。眸子裏流露出無盡的狂亂,揮劍直取馬躍,“我要殺了你~~”


    “唆~~”


    馬躍手一張,又一支投槍掠空而至。


    “噗~~”


    寒光一閃,鋒利的投槍惡狠狠地紮進了前軍司馬的胸腔,前軍司馬疾步前奔的身軀猶如撞了一堵無形地氣牆,驟然一頓。


    “挲~”


    寒光閃爍,馬躍拍馬殺到。鋒利的馬刀順著投槍的槍柄冰冷地斬擊而至,輕飄飄地掠過前軍司馬的頸項,熱血激濺、頭顱拋飛。


    “唿~轟~~”


    鐵蹄奔騰、馬刀狂舞,狂亂的鐵騎挾裹著無可阻擋的威勢席卷而至,就像一波滔天巨浪。惡狠狠地撞上了官軍並不堅固的防線,一騎騎裹滿重甲的鐵騎就像一柄柄鋒利地剔骨刀,輕易地剖開了官軍的陣形,整個戰場就像燒開的滾水。霎時一片翻騰。


    血光飛濺、慘嚎連連,刀光劍影中,人馬翻倒、一片狼藉,天地之間再無別的聲音,唯有慘烈的殺伐之音,直衝雲霄,激烈至令人窒息~~


    “唏律律~~”


    戰馬一聲悲嘶,轟然倒地。將馬背上地賊兵重重地摜了下來,沒等他爬起來,一名官軍搶上前來,寒光一閃,冰冷的鋼刀已經無情地斬落,賊兵頓時身首異處。


    “格噠噠~”


    “吭噗~”


    “唿~”


    激烈的鐵蹄聲以及戰馬沉重的響鼻聲近在咫尺,官軍還沒來得及轉身,陡然感到胸口一冷。所有地力量頓時像潮水般從他體內退走。整個世界驟然之間安靜下來,官軍的眸子裏流露出絕望的哀然。迴頭直直地望著那一騎擦肩而過,騎士手中那柄鋒利的馬刀上,有一串殷紅的血珠正淩空灑落~~


    “啊~~呃~”


    官軍淒厲地慘嚎兩聲,裹著皮甲的胸腔突然綻裂,激血飛濺中,雄偉的身軀搖了兩搖、頹然倒地。


    “擋我者~死~~”


    許褚大喝一聲,眸子裏的呆滯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地卻是凜冽的殺機,沉重的長刀高舉過頂,挾帶著狂暴的殺機橫斬而至。


    “咣~”


    “唏律律~~”


    淳於瓊慘嚎一聲,雙臂頓時軟綿綿地垂落下來,手中的長刀再也拿捏不住,頹然掉落在地。更令人驚恐的是,淳於瓊胯下的坐騎昂首發出一聲悲嘶、雙腿一軟仆地跪倒,竟也架不住許褚一刀之威!


    “拿命來~”


    許褚厲喝一聲,眸子裏殺機崩現,催馬疾進。


    淳於瓊亡魂皆冒,昂首發出一聲狼嚎,連滾帶爬翻過一叢蒿草,向前疾奔而去。


    “許褚!”一聲斷喝起自身後,將催馬疾進的許褚生生喝住,驚迴頭,隻見馬躍渾身浴血,仿佛剛從血池裏爬出來一般,猙獰如厲鬼。黝黑地眼窟裏流露出道森冷地目光,沉聲道:“不必追了,這廢物留著正好,可以向躲在洛陽城裏的達官貴人們宣揚我們八百流寇地武勇,嘿嘿嘿~~”


    許褚收刀,低下頭來,肅然道:“遵命。”


    馬躍陰冷地掠了狼狽而逃的淳於瓊一眼,悠然迴頭,官軍的抵抗已經冰消瓦解,雖然仍有不少官軍將士在拚死抵抗,可他們已經被流寇鐵騎分割成無數的小塊,再組織不起象樣的抵抗了,更多的官軍卻已經喪失了抵抗的意思,向著四麵八方狼狽逃去~~


    兵敗如山倒,大漢帝國碩果僅存的中央官軍~~終於無可挽迴地覆滅了!伴隨著這支官軍覆滅而轟然崩塌的,還有大漢帝國最後的尊嚴以及大漢天子可憐的威儀!延續了四百餘年的大漢帝國,地確氣數將盡了~~


    ……


    洛陽東南20裏,廖化率八百輕騎護送糧草輜重向著虎牢關方向緩緩行進,身體虛弱的賈詡和百餘名流寇傷兵一起。乘坐牛車緩緩前行。


    “報~~”


    一騎如飛,從虎牢關方向疾馳而來。


    廖化恰好行經賈詡身邊不遠處,朗聲道:“講!”


    “報頭領,虎牢關一戰,萬餘官軍付之一炬,殘餘官軍退至穀外,又遭我軍伏擊,全軍覆滅。我軍大獲全勝!”


    賈詡聞言悚然一驚,霎時豎起了耳朵、凝神靜聽。


    “好!太好了!”廖化奮然擊掌,目露猙獰之色,厲聲道,“可是朱雋、皇甫嵩率領的大漢精銳官軍?”


    探馬答道:“正是。”


    賈詡激泠泠打了個冷顫,越發大吃一驚!竟然是朱雋、皇甫嵩率領的大漢帝國最為精銳的中央官軍!?馬躍僅憑千餘騎兵,就擊滅了大漢帝國萬餘精兵,這~~可能嗎?這一刻。賈詡感到如墮冰窟,冷的幾乎就要窒息。


    ……


    洛陽東門,一夥四五百人的殘兵敗卒亂哄哄奔走而來,城樓上的官軍立刻警惕起來,吹響了示警地號角。聽到號角聲起,正在敵樓裏昏昏欲睡的城門校尉伍瓊一驚而起,拎起頭盔就衝了出來,厲聲道:“賊兵安在?”


    小校肅手一指城下。沉聲道:“大人請看。”


    “嗯!?”


    伍瓊低頭一看,隻見數百亂兵蜂擁而來,竟不顧忌城樓上守城官軍已經挽成滿月的弓箭,直接奔行到了吊橋之下。


    “開城門,快快打開城門~~”其中一人仰頭疾唿道,“大漢左中郎將淳於瓊在此,何不打開城門?”


    “伍瓊!伍瓊何在?”


    敗軍最前麵,將軍模樣的人抬頭大喝。


    “淳於瓊將軍!?”


    伍瓊霎時倒吸一口冷氣。凝視一看,站在最前麵的那人果然認得,赫然正是淳於瓊,不由大為吃驚道:“淳於將軍,你不在穎川統兵,如何迴來洛陽,還弄得如此狼狽?”


    淳於瓊氣急敗壞道:“快快打開城門,本將有緊急軍情上稟天子。要是貽誤了軍情。你可擔待不起。”


    伍瓊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手一揮沉聲道:“放吊橋。打開城門~~”


    半個時辰之後,中常侍蹙碩住處。


    淳於瓊仆地跪倒在蹙碩麵前,號啕大哭道:“蹙公,蹙公哪~~”


    蹙碩心驚膽顫地望著淳於瓊,驟然之間瞧見淳於瓊如此狼狽的模樣,竟不敢上前相扶,凝聲道:“淳於將軍,汝不在穎川統兵,如何返迴洛陽並且弄的如此狼狽?”


    淳於瓊泣道:“逆賊朱雋、皇甫嵩與賊寇互通消息、互相勾結,竟於虎牢關上設下埋伏,末將雖有察覺,奈何部下皆為朱雋、皇甫嵩兩人親信,不聽軍令,以致所部萬餘大軍,竟付之一矩,趙融將軍亦戰死當場,末將本欲戰死沙場、以報朝廷,及蹙公提攜之恩,又恐朱、皇甫二逆賊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故而忍辱偷生,率數百親兵逃迴洛陽向蹙公告知真相,懇請蹙公治末將將兵無方之罪。”


    蹙碩聞言猛地站起身來,愣了片刻,又緩緩癱坐迴去,一時間目光呆滯,竟是癡了一般。


    “蹙公!蹙公你怎麽了?”


    淳於瓊見狀不由吃了一驚。


    “呃~”


    蹙碩長長地歎了口氣,眸子骨碌碌轉動兩下,終於迴過神來。


    旋即,蹙碩再次長身而起,一腳將淳於瓊踹翻於地,指著鼻子罵道:“萬餘精兵,竟一戰而滅,你這個將軍是怎麽當地?那可是大漢帝國最為精銳的百戰之師,乃是國之利器、朝廷之柱石、根本,你知不知道!?縱然是十萬蠻夷鐵騎,亦難以一戰擊滅,可到了你的麾下,竟然敗在區區數千流寇騎兵手裏,不但敗了,而且是全軍覆滅。你你你~~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枉爺們如此器重於你~”


    淳於瓊苦道:“軍中皆是朱雋、皇甫嵩兩人親信,他們因為末將替代了兩人而懷恨在心,臨戰之時不遵軍令,以致軍心煥散,一戰而潰~~”


    “少他娘的跟爺們來這一套!”蹙碩衝將上來,照著淳於瓊地臉龐狠狠地扇了十餘記耳光,切齒罵道,“別以為爺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不是害怕被治罪嗎。還把髒水潑到朱雋、皇甫嵩身上,不就是想脫罪嗎?哼哼,爺們今天就治你的罪~~”


    蹙碩正罵到氣頭上時,一名小宦官忽然急匆匆跑了進來,稟報道:“蹙公公,張公公請你過府相聚,有急事相商。”


    “知道了。”蹙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指著淳於瓊鼻子道。“爺們迴頭再和你算帳。”


    說完,蹙碩揮了揮衣袖,揚長而去。


    目送蹙碩怒衝衝地離去,淳於瓊三魂已然飛走六魄,隻覺前途一片黑暗。絞盡腦汁才想好的脫罪之策,竟被蹙碩三言兩語揭破,留在洛陽隻能是死路一條,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想到這裏,淳於瓊慌忙翻身爬起,趁著天黑摸出門外落荒而逃。


    ……


    張讓住處,十常侍再次齊聚一室,自從何進一黨失勢之後,十常侍完全把持了朝政,漢靈帝幽居禁宮,與外界徹底隔斷了聯係。幾乎成為他們手中地傀儡。張讓、趙忠憑著靈帝地寵幸,為所欲為,對朝中官員來了一次大清洗,原來倒向何進一黨的官員不是獲罪下獄,便是謫貶外放,即便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勢力也大不如前。


    袁逢、袁隗雖然未曾獲罪入獄,但誰都知道兩人已經對朝政失去了影響力。


    十常侍雖然鬥倒了何進一黨。可八百流寇的壓力也全部壓到了他們身上。這可是一副不輕的擔子哪。


    張讓望著蹙碩,問道:“蹙公。方才聽城門校尉伍瓊奏報,淳於瓊已然返迴洛陽,可有此事?”


    蹙碩頹然歎息道:“確有此事。”


    “哦?”張讓振奮道,“淳於瓊這麽快便襲破虎牢,迴師洛陽了?”


    蹙碩哀歎道:“張公,你太看高淳於瓊的能力了,一萬多精銳之師已在虎牢關付之一矩,淳於瓊是迴來了,可他麾下的那支大軍卻沒有迴來。”


    “什麽!?”不單是張讓,連趙忠、高望、郭勝等人都驚得紛紛站起身來,失聲道,“萬餘大軍,竟然全軍覆滅了?”


    蹙碩苦道:“可不是。”


    張讓霎時倒吸一口冷氣,臉色霎時煞白。


    ……


    在無盡地恐懼和等待中,兩天過去。


    第三天清晨,洛陽東門。


    漫長地黑夜終於過去,一名官軍小卒打了個嗬欠,從城垛後麵爬起身來,將手中的紅纓槍挾在腋下,伸手掏出胯間的把式向著女牆內側撒起尿來,撒尿的時候還不忘向城牆外的曠野掠了一眼,然後迴過頭來繼續噓噓。


    數息之後,綿綿不絕的水流聲突然中斷,小卒又轉頭往城外掠了一眼,莫名的驚恐霎時從他地眸子裏傾泄出來,就像是見了鬼,又或者是撞見了隻有在噩夢中才會看見地可怕幻象,小卒迴頭淒厲地嚎叫起來。


    “來人,快來人哪~~”


    小卒驚恐地嚎叫霎時驚動了城牆上正在酣睡的官軍將士,不滿地嘟嚷聲霎時響成一片。


    “天都還沒亮,吵什麽吵?”


    “再吵老子把你地腦袋擰下來。”


    “鬼叫鬼叫啥?信不信老子一槍戳死你?”


    “再吵!再吵老子把你扔下去。”


    小卒又迴頭看了眼城外,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握著紅纓槍的雙手一直抖擻,就連耷拉在褲外撒尿用的家夥什都忘了收起來,隻有上、下牙關不停地打顫,連口齒也變得不再清晰,顫聲說道:“不~不是,是~是~~嘿~哈~那個~~”


    “郝小三,你他娘地是不是失心瘋了?大清早的吵的就跟見了鬼似的~~嗬欠~~”


    一名身材雄壯的官軍罵罵咧咧地坐起身來,打了個嗬欠,目光無意中掠過城外的曠野。然後若無其事地收迴目光,再一刻,那官軍早已驚得彈身跳起,霎時間,炸雷般地嚎叫響徹城頭。


    “敵襲!起來,都他娘的起來~~”


    一聽是敵襲,原本昏昏欲睡地官軍們立刻翻身爬起,亂哄哄的抄起身邊的兵器就衝到了城垛後邊。然後攀住女牆往外望去,隻見東方已經微露魚肚白,就著朦朦的晨曦,城外曠野上的景象依稀可辯。


    霎時間,城樓上響起一片吸氣聲。


    軍陣!


    嚴謹的軍陣!


    但是,那是屬於陣亡者地軍陣!


    洛陽東門外,一具具屍體被排列得整整齊齊,從一箭之遙處一直延伸到視力難及之處。目光所及,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盡是屍體。沒有人知道這些屍體從何而來,又為何會出現在洛陽城外?這一刻,城樓上所有的官軍士兵都從靈魂深處感到莫名地戰栗。


    在令人窒息地凝重中。城門校尉伍瓊聞訊趕來。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當一輪紅日終噴薄而出,將萬道毫光灑落在洛陽城東的曠野上。灑落在那一具具冰冷地屍體上,伍瓊和城樓上的官軍才赫然發現,那是一具具燒焦了的屍體,唯有屍體身上殘存地鎧甲,在隱隱訴說,他們身前的崢嶸,他們~~曾經是官軍。


    “有人,那有活人!”


    一名眼尖的小卒驚恐地喊叫起來。霎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他所指的方向,果然~~


    在屍陣地最後方,有一杆血色大旗正迎風獵獵招展,那杆血色的大旗赫然擎在一條兇神惡煞般的大漢手裏,大漢身邊還有另外一條長相同樣兇惡的大漢,在這兩條惡漢跟前,則傲然屹立一道修長雄偉地年輕身影。


    馬躍深深地吸了口冷氣。抬起左腳跨過一具冰冷的屍體。往前邁出一大步,陰冷的晨風吹過。蕩起他身後的披風,獵獵作響、翻騰飛舞,露出暗紅的裏襯,迎上噴薄的朝陽,淒豔猶如血染。


    “沙沙沙~~”


    寂靜,令人窒息的寂寞!詭異的氣息在城樓內外無盡地彌漫,隻有腳步踩過沙地發出清脆地沙沙聲,那三道雄偉的身影在一杆血色大旗的伴隨下,踩過排列整齊的屍陣,一步步地走向洛陽城門。


    洛陽城樓上,所有的官軍將士都屏住了唿吸,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嘶嘶的吸氣聲,再無別的聲音。


    距離城門一箭之遙處,馬躍頓住腳步。


    “咚~”


    惡漢典韋將手中那杆大旗往地上重重一頓,旗杆深深插入冰冷地地麵,發出一聲悶響,卻猶如一記重錘,重重地敲在城樓上所有官軍將士地心髒上,這些從未曾上過戰陣的新兵蛋子,早已經被城外那駭人地一幕嚇得屁滾尿流。


    “三天之內,棄城投降!如若不然,你們就會和他們一樣~~”馬躍用力一指地上密密麻麻的屍體,從牙縫裏崩出冰冷的一句,“他們曾經是大漢帝國最能征善戰的勇士,可是現在,他們卻隻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包括城門校尉伍瓊在內,所有官軍將士霎時縮緊了眸子。那斬釘截鐵的聲音直透長空,清晰地送進每個人的耳際,有莫名的陰冷氣息從那年輕人雄偉的身軀透體而出,年輕人身後,那成千上萬具排列整齊的屍骨,竟成了最為蒼涼的注腳和背景~~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京畿重地、皇城腳下,竟然遭受賊寇如此赤裸裸的威脅!


    遠處,薄薄的晨曦裏,賈詡和所有被俘的官軍俘虜、包括大將軍何進的父親何真,有幸目睹如此空前絕後的場景。賈詡的眸子裏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陰沉,一股陰風吹過,賈詡忍不住縮了縮雙肩,竟感到莫名的寒涼,不是身體上的,分明卻是心靈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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