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的劇烈震顫,是罪皇巴爾穆圖正在上身的表現,可見這位金頂諸王對自己的眷屬也不懷好意,如果事情按照他的預測發展,安徒生難免會因為被強大的靈魂附身而精神損傷;一旦事情出了差錯,巴爾穆圖亦可以安然無恙地抽離,最後倒黴的還是安徒生。


    不過宮廷法師顯然沒有注意到這點,對於巴爾穆圖的到來反而還萬分歡迎,一心隻想讓這位大神出手,滅了格林一行。


    “殿下小心。”


    阿塞西斯麵色凝重,他擋在格林前半個身位,四名斷劍衛士又迅速上前,保護在庫納利指揮官身前,其餘的則圍在四周將格林保衛在中央。


    奇異的光芒,就在他們完成了護衛陣型的那一刻自安徒生身上亮起。


    “何人擾我——”


    難以言喻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腦中響起,實力不濟的黑暗精靈,在那聲音掃過的第一時間就昏死過去,有的甚至身體抽搐乃至下體**。格林這一邊平均實力很高,受到的影響都很小,但這僅僅也隻是一言之威,所有人都警惕起來,謹防這位無形的神祇再做出什麽舉動。


    處於事態中心的安徒生,這一刻雙目徹底失去焦距,還從中直射出光芒,就好像兩顆熾熱發光的燈泡。他的身體離地緩緩浮起,升入高空之中,整個人舒展四肢,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識。


    但下一秒,他猛地直起身子。


    罪皇上身了。


    巴爾穆圖的精神體,甫一降臨到這庭院之中,空間便開始震動起來,石頭堆砌的整個階梯隆隆發顫,支撐正殿的一排高大石柱吱吱嘎嘎搖晃不已,白灰砂石紛紛而下,仿佛這暗精靈的建築傑作,隨時會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壓而坍塌。空中的台風眼想要聚集電光攻擊安徒生,沒想到連高空都受到波及,身邊啪擦一聲掉下來玻璃碎片似的東西,強大的空間亂流造成的吸力立刻開始抽離,雲魔物不得不拚盡全力,才能掙脫那如黑洞般的吸附。


    與此同時,威壓繼續擴散。


    金頂諸王從來就沒有省油的燈,當時的海皇鯨尚未蘇醒,僅僅是一個唿吸就能製造出海嘯,何況是有意施為的巴爾穆圖。他的氣勢向四麵八方擴散,讓那些跟隨女王信仰的卓爾精靈守衛五體投地,口中喃喃稱頌巴爾穆圖的偉大,即使她們中的大部分根本不知道他偉大在何處。而在巴爾穆圖——也就是失去個人意識的安徒生麵前,四名斷劍衛士首當其衝,手持戰斧的他們膚如古銅,卻在此時顯得愈發蒼白,每一個額頭上都是冷汗涔涔,粗壯的雙腿在膝彎拚命支撐,感覺自己好似陷入到狂風暴雨之中,卻隻有遠海上的一葉孤帆,隨時隨地都會被兇惡的波濤淹沒。


    懸浮於空中的巴爾穆圖低下頭,雙眼放射的光芒直指庫納利斷劍衛士。他們的這副表現遠遠無法令他滿意,這位喜行荒謬之事的金頂諸王知道有敵人到來,當下確定了目標,精神聲音厲喝傳出:


    “眾神之下,皆為螻蟻!”


    “見我不跪,死!”


    高台之上的庫納利人,身上的負擔驟然加劇。雖然人人咬緊牙關,但也隻堅持了半秒,第一個斷劍衛士驀地身形一矮,鋼澆鐵鑄一般的膝蓋竟然慢慢彎了下去。隨著格林實力的增加,斷劍衛隊也漸漸重現往日榮光,身為黃金血脈,每一位的個體實力都高達五級(a),可他們麵對的不是勢均力敵的混沌軍團,而是談之色變的黃金頂的諸王,即使不斷發出怒吼,甚至將手中的戰斧插入地麵,也無法阻擋身形的寸寸低沉。


    眼看斷劍衛士高大的身軀不斷佝僂,幾乎就要雙膝及地陷入從未有過的屈辱當中,驀然間,一個沉穩威嚴卻又洪亮清澈的聲音響起:


    “庫納利人!”


    阿塞西斯一聲斷喝,大步向前越眾而出,手中的魔龍之脊揮斬轟然落下,擋在了斷劍衛士身前。他的身上有戰紋隨著吼聲亮起,身後的斷劍衛隊立刻感覺身上壓力一鬆,有的腿一軟幾乎要倒在地上,身邊的同僚迴手頂住他的胸膛。水裏撈出來一般的身軀漸漸立起,庫納利人再度挺起了胸膛,一股名為士氣的東西渾然一體沒入指揮官背後,將力量反饋給阿塞西斯,幫助他抵抗巴爾穆圖的正麵衝擊。


    格林站在正中央,心裏嘖嘖讚歎。大將軍不是養尊處優的貴族,而是身先士卒的殺神,這點他已經深有體會,如今能在自己的陣營中看到這樣的景象,那種滿足感和敬佩感,比任何時刻來的都要濃厚。


    可惜,現在並不適合欣賞庫納利人的軍勢。


    “邪祟的神孽,罪皇巴爾穆圖,始源的裏拉琴手,玩弄無助的黑暗精靈女王很有快感是嗎?你這頤指氣使的態度,是忘記了數千年前那位你永遠無法征服的偉大女性嗎?”


    格林的音量並不算大,但巴爾穆圖聽到後,強勢的威壓擴散驟然停滯。


    如一陣狂風掃過,極致的力量霎時迴歸到安徒生身上。


    “是誰?”巴爾穆圖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並沒有立刻發怒,反而略帶小心地問道:“我可曾與你相識?”


    黃金頂的諸王,說起來威風凜凜天下無敵,其實沒那麽瀟灑,巴爾穆圖現在的狀態,由不得他不小心。


    因為這些事情,並不是凡人所能知曉的。


    幾千年前的那場戰爭當中,被區區青銅裔的人類所擊敗,又被女性身姿的光之禦主炸碎身軀,是巴爾穆圖一生當中最大的敗筆。那並不僅僅是戰敗,早在盧納還現身於世的時候,眾神便都清楚他是如何垂涎光之禦主的美貌,而那位主宰了光明力量的女性大神又是如何對他不加顏色。即使是她閨中密友的女性神祇被巴爾穆圖所征服,被他指使背叛,光之禦主也成功逃離了他的魔爪,甚至還給了他相當深刻的教訓。戰爭爆發後,罪皇企圖憑借武力強行拘捕,可惜光之禦主從不肯和他單打獨鬥,到最後巴爾穆圖為了得到她不惜與暗黑之王聯盟,卻萬萬沒想到剛烈的女神寧可自爆也不願受辱,把他的身軀完全炸碎無法恢複,如今千年過去,他的精神雖然恢複,可在眾神眼中,明明實力更勝一籌,非但沒能如願以償還賠上了強韌寶貴的肉身,罪皇巴爾穆圖,這名字所代表的無疑就是個活生生的笑柄。


    可恥,還有憤怒。


    這本就是巴爾穆圖心中的痛,光之禦主已死,他永世都無法洗刷這汙點。不過這還不算完,除了他最不想讓人知道的恥辱外,格林拋出的一串尊諱又提到了許多隱秘的信息。


    “邪祟的神孽”,說起來這還是跟光之禦主有關。太古時期,巴爾穆圖為了獲得迫使女性神祇屈從的秘術,和三位一體的邪神進行了性質卑劣的交易。這件事即使在眾神之中也隻有少數人知曉,如今被提起,他立刻就感到了不安。


    而“始源的裏拉琴手”,說是秘辛,更多的則是諷刺。傳說當中,這種七弦琴因為缺少足夠大的共鳴箱,幾乎無法進行公眾演奏,多數人認為這隻能是一種擺設,或者說隻有神才彈得了——巴爾穆圖正是那個神祇,他依靠樂器作為武器,裏拉琴極度契合他的靈魂所以威力巨大,可在他陰謀設計光之禦主失敗後,英武的女神破壞了他的本命七弦琴,導致他再不能同調琴音產生共鳴,最後不得不轉而使用魯特琴進行演奏。


    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無異於在巴爾穆圖的傷口上灑鹽。他依靠著暗精靈女王的靈魂,多半是打著吸食精氣的主意,準備重塑肉身。但不難想象,就算他重新降臨人世,也絕不會再想千年之前那般風光,一旦有金頂諸王現身,巴爾穆圖剩下幾斤幾兩就會被一眼看穿,屆時罪皇的名頭蕩然無存,屬於他的主神之位,就會在千年的嘲笑當中煙消雲散。


    他所擔心的,就是遇到這其中的某一位,別看這宮廷之中毫無神靈氣息,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有位宇宙戰神,就是以轉世重生而聞名。


    “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你可還記得我?”格林信步走出,一麵信口開河糊弄巴爾穆圖,一麵在心靈通訊中示意阿塞西斯不要輕舉妄動。


    巴爾穆圖借著安徒生的視覺,終於在人群中發現了聲音的源頭。他遠遠望著少年公爵,心裏疑竇叢生,無論是外貌、氣質,還是內裏的靈魂波形,他都感覺非常陌生,硬要說有什麽熟悉的地方,那就是格林的血脈,讓他有些似曾相識。


    在記憶中認真地搜索一遍,巴爾穆圖還是沒能想起什麽。


    他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如果你所言非虛,那便報上名來。”


    讓一位同為金頂諸王的神祇“報上名來”,可以說是非常不禮貌的舉動,一旦對方神靈身份坐實,那麽巴爾穆圖就要承受挑釁的後果。不過他的確沒有辦法,總不能隨隨便便什麽家夥,自說自話爆些秘聞出來,他就得相信對方是金頂諸王吧?若是他最擅長的精神搜捕,倒是能知曉對方的真實身份,可這比質問身份來得更要命,對方不是,那一切都好說;萬一對方真的是金頂諸王,他非但不能侵入思維,還要麵臨一名神祇的滔天怒火,屆時場麵收拾不住,那可就有樂子了。


    所以巴爾穆圖明白,自己必須冒這個險。


    現在,就要看少年公爵如何作答。


    全場焦點,聚集一人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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