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稱唿我,艾爾伯特。”


    艾爾……伯特?我的那個……艾爾伯特?


    格林呆立在原地,雙腿仿佛被灌了鉛一般,久久無法挪動步伐。


    ……我是艾爾伯特,樂意為您效勞……


    雖然是不同的語言,但卻是同樣的語氣,同樣的音色,甚至連每個字節的抑揚頓挫都聽上去那麽熟悉。


    一瞬之間,格林的大腦斷片了。


    “感謝你施以援手,艾爾伯特先生,我的屬下承蒙你照顧,勞煩你辛苦一趟了。”


    米斯裏這邊,聽過艾爾伯特的自報家門,頓時大喜過望。他一直苦於手下沒有專長魔法的人才,現在卻有人主動送上門來,最關鍵的是,對方還是黃金生靈!連高高在上的黃金生靈都願意和自己接觸——甚至是加入到自己的隊伍當中,先不提其他方麵的蝴蝶效應,單是大義這一方麵就站穩了腳跟。如果對方真的願意與自己共事,那麽米斯裏一直憂心的隱患也可以在暫時消除——他始終擔憂的是諸王插手,畢竟青銅生靈都是諸王的造物,自己的所有物反抗自己恐怕誰都不會允許,但有了黃金生靈,那性質就變成了黃金血脈的內部爭鬥,諸王們是不會插手古神造物間的事情,至少在短時間內,起義軍將不會受到諸王威脅。


    米斯裏心中算計,對於那位年長法師已是誌在必得。


    因為心裏有所需,米斯裏的迴應態度極其誠摯,語氣中洋溢著感激和真誠。他雖然身上狼狽,但在他表現出來的禮貌和態度下,反而更加具有親和力,一直笑臉相迎的法師連稱“哪裏”。顯然對於這位第一次相見的起義軍首領感觀不錯。


    “您太客氣了,隻不過是走了幾步山路,對於我這樣身體孱弱的法師可是很好的鍛煉方式。”艾爾伯特笑著迴應。但顯然比米斯裏的那種微笑來的幅度更大,看起來就像是一種嘴角明明要咧到耳朵根卻還強忍著往迴拉的感覺。


    臉上笑嘻嘻。不是好東西。


    沒來由的,格林腦中浮現出這樣的話語,有些滯澀的大腦總算是恢複運轉。


    極度的震驚,被他迅速抑製,總算沒有驚唿出口。


    他……真的是艾爾伯特……


    前麵米斯裏和艾爾伯特寒暄結束,未來的混沌領主向法師介紹其他人,提到自己時,格林也隻是機械地點頭致意。啟程返迴起義軍營地。米斯裏和艾爾伯特走在最前麵,一邊趕路一邊進行含蓄的深意對話,格林跟著蘭斯洛特和阿塔蘭忒走在後麵,雖然一步不落,但整個人始終盯著艾爾伯特的背影,邁出的每一步,都隻是身體的神經自處理而已。


    少年的思緒,早已飄飛到一切重啟的地方。


    那段不堪的記憶,他記得一清二楚,因為那正是自己得以遇到左膀右臂的起因——盡管那是一次極為難看的死亡。他記得自己接受了血脈的新設定後。抱著一副重頭來過的心情,遇到了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年輕牧羊人,最開始格林隻當他是任務npc。完全不會想到,那個身體瘦弱的美男子竟然會成為自己最得力的夥伴。


    他說他叫艾爾伯特,他說他討厭喝羊奶。


    如果是普通的農民,聽了不知道會覺得有多奢侈呢吧?


    自稱為“黑魔導”的艾爾伯特,幫助自己成功完成了第一階段試煉,甚至連庫納利指揮官、金倫加的現任軍事總長阿塞西斯,都是虧了艾爾的提議才得以轉換形態。他們三人離開試煉空間,從綏德山麓到恩底彌翁的邊境小鎮,再到魔龍幻影盤踞的伊達裏亞地下水渠。緊鑼密鼓的籌劃後一行人又趕奔羅德蘭的阿魯瑪行省、奪取第七代戎裝之子當年的據點金倫加,幾經周折結識了“大臉”伯爵。又是在艾爾伯特的陪同下進發羅德蘭王國都城彌爾特,經曆王都地震的一連串事件。最後又到他們出發尋求比蒙一族的軍力……從自己重獲新生,艾爾伯特就常伴左右,幾乎每一件重要的事件中都有著黑魔導的身影。如果不是艾爾每天忙前忙後,格林難以想象現在的金倫加究竟會是什麽模樣——


    不,是現在的自己究竟會是什麽模樣。


    如果要格林自己挑選最為信賴的夥伴,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講出那就是艾爾伯特。盡管這位笑眯眯的家夥一身的秘密,但無論是阿塞西斯還是莉莉絲,都隻能屈居其後,甚至連淚鈴,都不能超越艾爾伯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對艾爾無條件的信任,或許比交付性命都來的更加深切。


    而現在,這位謎團環繞的憊懶家夥,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而且還是以曆史人物的身份。


    “完全預料不到啊……”


    心神的劇震被漸漸平息,格林終於能恢複常態,心裏卻忍不住感歎,這家夥隱藏的是如此之深。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艾爾伯特會出現在試煉空間,為什麽艾爾會和小煙球熟識,也明白他當初那句“不過是和半個大陸為敵”的真正含義。想想這樣一位在混沌領主身邊,與整個哥諾迪亞大陸甚至是全部的金頂諸王交鋒,又怎麽可能畏懼區區的人類帝國。


    該說是不可思議嗎?


    但自己其實早就有所猜測,不是嗎?


    “所以說到底,還是想衝上去,揪著他的衣領大吼一頓啊……”


    格林下意識伸手捏了捏鼻梁,嘴角咧開一個苦笑後,這樣的想法最終還是沉於心底,如果就這麽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被懷疑是肯定的,恐怕還會引來米斯裏的戒心吧?若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沒能順利通過第三階段試煉,想必艾爾伯特也會感到失望的吧?


    少年公爵穩了穩心神,自然而然地將思維放開。


    從另一個角度上講,這也是探尋艾爾伯特身上謎團的最好時機,現在他所得到的訊息。是艾爾伯特的年齡——我了個大槽,說起來艾爾好像已經是個年齡誇張的老妖怪了,姑且把眼前的這個艾爾伯特看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向後推演,光是一個中古紀元就有千年之久。之後是兩百五十餘年的新曆,這麽算下來,“年輕”的黑魔導豈不是要有一千五百多歲?


    “咳咳……”


    一想到成天跟自己嬉皮笑臉的“花美男”實際上是王八成精,格林一口口水沒咽下去,嗆得自己咳嗽起來。


    “格林吾友?”米斯裏立刻迴頭走過來,關切地詢問,“可是身體抱恙?難道剛剛的戰鬥你有受到什麽內傷?”


    不,我是憋出的內傷……


    格林苦著臉搖搖頭。“走急了有點岔氣。”當然不能把心裏話說出來。


    “啊,如果是唿吸的問題,我或許能助您一臂之力。”穿著一身綴星紫色法袍的艾爾伯特迴過頭來,笑容滿滿地提出善意的幫助。格林愣了愣,大概猜測到可能是某種魔法,又注意到米斯裏的擔心目光,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害處,幹脆地點了點頭。


    於是黑魔導微微舉起手中造型獨特的法杖,一點熒光閃爍,充沛的氧氣立刻聚集到格林身旁。


    “您感覺如何?”艾爾伯特放下法杖。笑吟吟地問道。


    格林稍一唿吸,便直覺大腦瞬間清醒,半秒鍾後。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精神有些亢奮,想來是體內氧氣含量有顯著提升。


    “感覺不錯。”


    他精神起來,向艾爾伯特致謝。


    “哪裏的話,能幫上忙就再好不過了。”


    迴應的是艾爾伯特的笑顏,不過在他迴身之前,格林還注意到他朝自己輕輕眨了下眼。是什麽暗示嗎?難道說……少年的心一瞬間提起,但又很快放下,怎麽可能,想來隻是艾爾一貫的不正經作祟罷。


    被米斯裏再三叮囑“如果不舒服就立刻言明”後。一行人繼續上路,沿著樹林中的小路蜿蜒而行。一路上。米斯裏在前麵和艾爾伯特詢問有關黃金、白銀血脈間的態度,格林則和蘭斯洛特以及阿塔蘭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一些軍機要務上的問題。格林知道自己還沒有被真正認可,所以明智地選擇迴避,隻是針對大概情況進行了必要的了解。這樣聊著一路走下來,誰也不覺的疲憊,大概一個小時後,五人在樹葉間灑下的斑駁暮色中,走到了山區林地的邊界。


    “終於到家了。”


    不知道是誰一聲輕言,格林下意識抬起頭,眼前的景象終於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白褐老樹,取而代之的是遠遠望去便一眼可見的欣欣向榮。由巨木削成的楔頭樹幹並排圍成的牆體中,是一個又一個帳篷和簡易的房屋,雖然看起來破陋貧窮,但即使在這樣的距離當中,耳朵也能聽到順著輕風傳來的人們歡聲笑語,格林極目遠眺,徘徊其中的人們顯然都是青銅種,在此定居之前,想必都遭受過高等種族的奴隸待遇。


    原來如此……


    格林心中慨歎,這裏雖然雖然簡陋,但這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庇護所。


    是他們的天堂。


    少年公爵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了米斯裏,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我的這位先祖啊。想到這裏,他忽然有些懷念金倫加,那些曾經顛沛流離的人們,和那些被自己買下轉換為自由人的奴隸,是否也會這樣感激我呢?


    “看來我不負所托,將各位帶離這片自然的產物。”


    最前麵的艾爾伯特微微一笑,他向前走了兩步,然後轉過身來,空著的那一隻手向身旁輕輕一揮。


    “我的任務就此結束,家父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


    其他四人都是一愣,不明白艾爾伯特何出此言,但下一刻,黑魔導身旁空間驀然扭曲,就在這令人震驚的零魔力波動中,一個老態龍鍾的身影幾乎是與空氣同化般緩緩出現,手持著一把看上去同樣古舊的木質法杖,既沒有傳送門,也沒有任何魔力調集的跡象。


    就這麽憑空出現。


    那人戴著法袍上的兜帽,整張臉都被陰影所籠罩,隻有露出花白的胡須垂至胸口。而就在他顯形之後,另外兩個較高的身影,也戴著兜帽緩緩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這位就是家父。”艾爾伯特代為介紹,“而這邊則是我的兩位兄長。”


    “您就是艾爾伯特先生的父親!”米斯裏吃驚不已,急忙上前一步,“聽下屬說您願意和我相談,本就是我莫大的榮幸,讓您久等已經心有慚愧,還要勞駕您親自相應,我實在難辭其咎啊。”


    格林在米斯裏的後麵也是一臉驚愕。艾爾伯特身為黑魔導如此出色,他的父親對魔法的造詣必然要更高,這點少年公爵早有心理準備,可當他一點魔力波動都沒能發覺時,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即使是在黃金的血脈當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魔法師也寥寥無幾,這樣的人物放在太古紀元這等亂世,怎麽可能如艾爾所說的那般隻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


    仿佛是心有靈犀,未來的混沌領主,顯然也對艾爾伯特的父親好奇到了極點,再三謙恭後,立刻就將問題提了出來。


    “我是起義軍首領米斯裏?吉爾伽美什,想必您已經清楚。艾爾伯特說您不願假借他人之口透露身份,那麽現在,不知道可否告知您的姓名?”


    老者拄著比法杖更像拐杖的木杖,看了一眼憋起笑容的艾爾伯特後,向米斯裏略一點頭。


    “還請見諒,米斯裏殿下,是老夫執意要求當麵向您自薦。”老者頓了頓,眼神盯著米斯裏,忽然發出一聲歎息:“數百載的無盡等候,便是為了得見偉大意誌的代行者。”


    除了米斯裏和格林,其他人都是一愣,就連艾爾伯特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然而老者接著開口——


    “米斯裏殿下,請您將老夫招致麾下吧。”


    老者抬起頭,法袍上的兜帽無需動作自行摘落,露出了一張威嚴而神聖的麵龐。


    “老夫,恩底彌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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