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賈母無論心中怎麽想,麵上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來,仍然是那個笑眯眯的慈祥老封君。


    但是在梨香院的賈敏等人卻是察覺到不對來,明明剛開始的時候,梨香院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但是漸漸的,這日子開始不好過起來。


    端來的菜色是一天不如一天,開始還隻是菜色差一點,後來更過分,竟然飯菜都沒了熱氣才端上來。


    賈府的下人更是開始陰奉陽違,吩咐去提熱水,等到下人迴來的時候,熱水也變成了涼水。


    守門的婆子更是磕著瓜子,和旁的婆子聊的唾沫橫飛,“什麽二品大員,什麽林府,我瞧著估計連破落戶都不如,來了這麽些天,賞銀都沒有一兩銀子,真是寒酸透了,還有那個病歪歪的姑娘,倒是嬌氣的很,要這要那的,丟人現眼!”


    賈府的下人早都養成一雙勢利眼,這榮國府的主子是什麽態度,他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下人們自是看碟下菜。


    賈敏在屋子裏氣的渾身發抖,她竟不知道嫁出去這麽多年,這府中早都沒有她的位置了,連偶爾迴個門竟然得了一個這樣的待遇,甚至還說到自己的兒女身上。


    若是隻說賈敏一人,怕是她就忍下這口氣了,但是涉及到兒女,賈敏隻覺得心中這口怒氣快要衝破胸口,完全忍耐不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難不成她嫁出去了在這府中就一點地位都沒了?


    賈敏不相信,這麽多兒女中賈母是最疼她的了,要是賈母知道了她這好二嫂敢這樣對她,怕是她這二嫂也是得不了好罷。


    賈敏心中下定決心,揉了揉眼睛,雙眼通紅的去了賈母的榮慶堂。


    賈母年紀大了,已經很多年不管府中之事了,平時隻含飴弄孫,做個慈祥的老封君罷了。


    此刻見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紅著眼來了,當下便吃了一驚,“敏兒,你這是怎麽了?”


    將賈敏拉倒自己身邊,賈母繼續說道:“誰敢給我的敏兒委屈受,敏兒跟娘說,娘給你出氣好不好?”


    賈敏得了母親的關懷,眼淚哪裏還能忍得住,不自覺的便流了下來,“母親,女兒嫁出去就不是賈家的人了,比不得別人嫁到我們賈府,哪裏還敢說委屈不委屈?”


    見賈敏還惱上了,賈母笑了,慈祥的笑容遮住了眼中的精光,“好敏兒,這府裏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心頭肉,若是誰不長眼,你且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看賈母還是像當年寵小女兒一般的對待她,賈敏有些不好意思了,這都是些小事兒,何必又來驚擾母親的清靜呢,要知道母親畢竟年紀大了,哪能勞心勞力管府中的這些小事兒。


    賈敏不好意思的擦幹了眼淚,“也沒什麽大事兒···”


    賈敏能忍,賈敏的大丫鬟翠柳可是忍不住,快言快語像個連珠炮似得道:“老太太可是不知道,我們太太和姑娘可是幾天都沒用上熱乎飯了,天天竟是些冷湯冷炙的,晚上想用些熱水泡泡腳來著,提水的丫鬟迴來的時候連魚都能進去遊一遭了,還有那守門的婆子···”


    翠柳還欲再說,賈敏卻是大聲嗬斥道:“翠柳,閉嘴!”


    翠柳方不甘的閉上了嘴,太太就是心軟,她都不信了,這府中的老太君連下麵的動作都看不清,太太這是被所謂的母女之情蒙蔽了眼睛。


    “不,翠柳你是好的,繼續說,我看這府裏誰敢欺負我的敏兒”賈母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倒是讓翠柳覺得,難不成自己剛才想差了?


    “守門的婆子還說,我們太太寒酸,我們姑娘身子病歪歪的,怕是不好了呢!”


    翠柳一番話,讓賈母氣的摔了手邊的杯子,“反了,反了,去把老二家的和璉兒媳婦都給叫來,我倒是要問問她們這家是怎麽管的?”


    賈敏見母親氣急,擔心氣壞了身子,狠狠的瞪了翠柳一眼,又忙給賈母撫胸,道:“哪裏有翠柳說的那麽嚴重,我倒是無甚大礙,隻是,隻是黛玉煦哥兒年紀小,用不得冷東西,讓女兒這心裏難受罷了”


    賈母眼中盛滿了對女兒的擔心,“好敏兒,娘讓你受委屈了!”


    賈敏握著賈母的手,這次真的是流下了眼淚,不過是感動的。


    王夫人和鳳姐很快就來到了榮慶堂,見賈母賈敏母女倆在一塊,淒淒慘慘的,像是被人欺負了一般。


    聽丫鬟報二太太和璉二奶奶來了,賈母卻是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二人,隻是拿著帕子給賈敏擦眼淚,又吩咐丫鬟婆子把黛玉煦哥兒帶過來。


    “反正這榮國府都容不下我這個老婆子了,我們娘幾個還是迴金陵去罷,省的在這天天看人眼色”


    王夫人鳳姐都是變了眼色,忙跪在地上祈求老太太消消氣兒,賈敏也是在一旁勸,眾人好說歹說,才讓賈母放下此事不提。


    賈母坐上高位上,“我的敏兒這些年好容易迴來一次,你們就這麽對待她的,吃的用的不說用最好的罷了,竟然連飯菜都是涼的,你們這是挖我的心啊”


    剛站起來的王夫人和鳳姐又是跪下了,“老太太息怒,兒媳(孫媳)蠢笨,隻盼老太太顧忌自己的身子,消消氣兒”


    看著王夫人和鳳姐誠惶誠恐的模樣,賈母嘴角露出一絲笑來,可是隨即便隱去了,隻作出一副傷心的模樣,指著這一對姑侄道:“你說,你們是怎麽對敏兒的?我看你還有何麵目說!”


    王熙鳳麵上卻是委屈極了,“老太太明鑒,姑母是貴客,萬萬沒有慢待的道理,姑媽的份例和二太太的可是一模一樣,怕姑母吃不慣咱們京中的口味,還特特在外麵尋了一個江南的廚子,好讓姑媽在咱們榮國府也是像在家中一樣”


    王熙鳳巧舌如簧,說的賈母麵色好了許多,“你這丫頭說的倒是好聽,可是你姑媽受的委屈還能是憑空作假,陷害你不成?”


    王夫人見賈母麵色好看了些,此時方敢插話道:“依兒媳愚見,是不是鳳丫頭年紀輕,下麵的人陰奉陽違,這才讓姑奶奶受了這麽多委屈?”


    賈母聽了微微頷首,“想來你們也不會有那般心思,倒是那起子下人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樣放肆!”


    這下不消賈母說,自然有人將廚房上的人和守門的婆子帶過來,原來王夫人和鳳姐都是交待的好好的,給姑奶奶吃的用的都必須是好好的,但是由於賈敏給的賞銀少,這些人心中很是輕視,這才有些慢待。


    一時之間屋子裏很是尷尬,賈母黑著臉,看也不看這群哭天喊地的老婆子,隻交待王熙鳳不要顧及榮國府積善之家的規矩,務必要將這些人全部攆出去,一個不留。


    王熙鳳脆生生的應了,眾人見賈母麵色不對,都是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隻留賈母和賈敏母女二人在屋中。


    賈母拉著賈敏的手,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哽咽掉下淚來,“敏兒,你受苦了!”


    賈敏隻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賈母卻是將賈敏拉的更近些,道:“敏兒,嫁到林家這麽多年,娘沒有想到,你竟然連賞錢都拿出來,還要被下人輕視,娘的心,像是被挖肉一樣疼啊”


    賈母擦了擦眼淚,道:“敏兒,你跟娘說實話,林家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五代列侯的林家,怎麽讓當家主母連賞銀拿不出來,我倒要問問我那病歪歪、活不了幾天的好女婿,是怎麽對待我如珠如寶的女兒的!”


    賈敏終於知道心中那種不對的感覺是什麽了,母親她說話句句不離銀子,句句都在問林家的家底。


    賈母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敏兒,林家不仁你就不義,你當了這麽多年的林家主母,對林家的財物熟悉的很,到時候你手裏有銀子,還有娘跟榮國府給你當依靠,還怕受了委屈不成?”


    賈敏呆呆的看著賈母說話,她實在不相信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什麽叫對林家財物熟悉的很,什麽叫做林家不仁她就不義,難不成母親的意思是說讓她····?


    賈敏不敢往下想,母親隻是一時擔憂她而已,並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可是愈不讓自己想,腦子偏偏就轉到那兒去。


    愈想愈是害怕,愈想心愈冷,腦子也冷靜的可怕,好多心中想不明白的事兒此刻模模糊糊的有了答案。


    當初她在林家當家做主之時,對下麵的大事小事是了如指掌,主母真正重視的貴客,下人哪裏敢因為賞錢而慢待。


    而她和黛玉煦哥兒幾人,來榮國府之後受到的慢待難不成母親是真的一點也不知情嗎,還是這件事就是母親主導的?


    受了委屈的女兒自然是要找母親傾述的,母親再一力維護,女兒自然就知道這世上隻有母親對她最好,然後呢?


    這個女兒是不是對母親一點戒心都無,將夫家的情況全盤托出,然後聽從母親的意見,反正丈夫活不了幾天了,奪取林家財產,再孤兒寡母的投在母親的羽翼下。


    什麽都是母親的了····


    賈敏驚出了一聲的冷汗,今天剛換的小衣裳已經汗透了,黏在身上,又濕又涼,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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