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愣,想來,這句話他早就想問了吧,卻是一直忍到現在。


    隻是這句話講出來,未免像是在問我要交代,我因而記起,不論是否有名無實,如今我的身份卻是他的未婚妻了,倘若是要交代,也是理所應當。


    想來,我欠下的交代何其多,我夜闖司氏,同司天浙待在一起幾個小時,便要跟佐西交代;我與佐西在一起,要跟所有愛我的人交代;我要報仇,因為我要給貝拉一個交代;我不能討厭殺戮、不能害怕血,因為我要給被毀掉的一切一個交代。


    可是,卻從來沒有人給我一個交代。


    “告訴我……”他抬眸,語調攜著迫切又絕望的氣息。


    對,我的確不是因為想見他,盡管,我的確想見他。


    但是,我害怕見他,我怕我的眼神會不自控地表白。


    指尖的涼意擴散過來,逐漸注進心底,我迴神,輕緩點頭,“是,你說的沒錯。”


    他眼瞳顫了顫,一瞬怔愣。


    “但是……”


    “不要但是,”未及反應,他已將我緊緊錮在懷裏,語聲震顫,“我隻要知道,你會留在我身邊就夠了,即使你的心還沒有辦法為我停留,但是,這樣就好,真的,這樣就好……”


    我闔了眼眸,隻剩抽空一切的軀殼。


    這樣也好,一切既成定局時,最好安心扮演起宿命給予的角色,不去妄作抗爭,人比較不會累。


    *


    第二日傍晚,天幕全然塗黑的時候,我置身於幽寂的曠野。身旁不近不遠的距離外,是安靜得幾乎滲進了空茫深暗中的霍岑夜。


    說真的,我很是不解,以往這種通過情景體驗激發創作感的日常小練,霍岑夜從來不會參與,今天倒是奇了。


    遠郊的天空暗得特別快,也徹底。我放空思緒。試圖像他一樣,將夜的一分一毫汲取到血液裏。


    “你上次,遇到了槍殺?”


    在我即將忘掉身旁還有別人存在時。驀地有聲音悠遠而來。


    難得霍冰山主動與人搭話,我頭也未轉,淡淡一應:“嗯。”


    “很激烈……”


    “嗯。”


    簡短的問答之後,四下重歸寂靜。然我卻依稀感覺到身側的注視,在夜中刻下一行光影。


    我迴眸。霍岑夜的目光果然未投了過來,淡漠的瞳仁帶著幾分審視,我勾唇一笑,難得頗有心情與他打趣。“放心,我還活著。”


    目光薄涼地注視我,霍小少爺顯然對我心血來潮的冷幽默很是不屑。我撇撇嘴,將視線轉向遙遙曠野。


    “迴去吧。”少頃。他漠然道,那種姿態令我覺得他方才一定是在對空氣講話,而不是我。


    下一刻,他人已然轉身,目空一切地踏上了來時的路。


    可是……


    我跟上前去,不解詢問:“為什麽?時間還早,再說,午夜時分的曠野與現在是不同的,那樣的寂靜幽暗才是你想要的不是麽?”


    然而,會為自己的舉動給出解釋的話,他就不是霍岑夜了。


    “喂——”我頗有些氣急敗壞,一想到我此生被人無視的全部經曆都是由這位霍冰山一手造成的,我就一陣抑製不住的胸悶,“那接下來要去哪裏?”


    “迴去。”直板的兩個字。


    “那我呢,也要跟你迴工作室?”我鍥而不舍地追問,一邊還要大步追上他,在暗不辨景物的曠野裏,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腳下坑窪的路麵,幾次歪斜欲倒。


    “隨你高興去哪裏,與我無關。”


    “你的意思是……這次練習結束了?”我詫異,今晚的霍岑夜實在太過反常,往常最工作狂的人是他,通宵不眠也是常事,怎麽今天反倒180°大轉變了,“告訴你,迴頭我寫出的曲子不符合你的標準可不要怪我,說什麽體現夜之黑暗的部分不足,經曆不夠寫出的曲子自然缺乏表現力……”


    該死,要不是我實在沒有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待一晚的勇氣,才不會沒骨氣地非要跟著他迴去。


    聞言,走在前麵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借機穩了穩氣息,見他轉過身來,板著臉色吐出兩個字,“白癡。”


    “哈?”他居然罵我?


    我愣在這簡短的句子裏,盡管習慣了他靜如寒潭、無漾無波的語調,可莫名其妙被人罵白癡算是怎麽迴事?


    未及反應,他複又步履如常向前走去,“你想再次遇險可以,我不想被你連累。”


    原來如此。我翻了翻白眼,霍小少爺著急迴去的原因是怕我重蹈上次深夜遇襲的覆轍,進而連累於他。


    我沒好氣道:“怕被我連累幹脆就不要跟來啊,派小瑜也好其他人也好,總好過讓我跟一塊千年寒冰相處……”最後一句越說越小聲,幾乎已經聽不見。


    前方的背影冷酷如常,他沒有跟我計較,隻是冷冷地甩來兩個字,“白癡。”


    “你——”


    陰鬱地瞪向他,我與這位霍冰山一定是天生言語相克、溝通無能,再這樣下去,我或許該考慮在日曆上圈日子以盤算自己還有多久得以脫離苦海、逃出生天了。


    *


    然而不論多久得以脫離,在苦海中的這段日子卻還是要熬的。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小瑜的電話,通知我去一個地方,聽口氣很是正式。


    我依言趕過去,進到了市中心一座不算高的白色建築內,推開一間演播大廳樣的房間。


    說演播大廳絕非誇張,厚重的胡桃木大門透著古典的高雅,眼前呈現的無論是廣闊的弧形穹頂、天頂上如繁星點點綴著的溢彩燈光,還是天花板、牆壁上高檔的浮雕、格子裝飾,亦或是四周擺放的雕塑,一切都透著歐式的華貴崇耀。


    自然,最奪目的還是大廳正前的一方舞台,廣闊的皇冠狀舞台呈現出對稱的規則美,邊緣又雕琢了繁複的歐式紋樣,並附著幾枚小巧的水晶燈,璀璨耀目,令舞台整體看上去仿佛就是即將為女王加冕的皇冠。


    相信任何音樂家都會想要在這樣絢麗高雅的舞台上一展所長,獲得萬眾讚譽。


    矚目良久,我方才走上前,舞台下,燈光音響等等各部門人員正各司其職地忙碌著,看上去頗像電視劇的拍攝現場,隻是主角尚未見蹤影,我頓了頓,徑直走向人群中指揮若定地投入工作的小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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