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對視是在什麽時候?直像隔了萬年之久。


    我被迫麵對他,近處這張熟悉的容顏,在我心中堆起從未有過的慌亂。


    偏偏他麵色沉靜異常,不著喜怒,這般被深重淡漠包裹著的姿態使得我愈發心慌。慢慢地,他的右手自我肩上移開,指尖輕緩地掠過發絲,向我麵頰襲來。


    我驚覺,觸電般一躲,臉龐與他指尖相錯。


    視線垂了垂,我不自然道:“我……我自己來。”


    說著,我側身一步想要退開,他卻是早有預料,鉗製在我肩上的力道重了些,人也相應地向前貼近一步,低啞的嗓音裏夾雜著一絲怒氣,“別動。”


    下一瞬,薄涼的指尖觸上了我的麵龐,力道是與方才語氣極不相符的輕柔甚至疼惜。


    心下悄然掠過一抹溫度,是記憶裏久已留駐的溫存。


    我竟乖乖放棄了掙紮。


    他氣息極近,身體幾乎貼上我的,眼神專注地凝著在我麵上,輕拭,卻更像輕撫,如同嗬護一塊純透的水晶,我能感覺自己在他指腹觸碰下的皮膚漸漸發燙。


    然而,他眼眸中卻是沒去了一切情緒,隱匿在一片深暗下,窺不見任何。


    不由一喟。我盡力忽略著心底的緊張,低下眉眼,任此刻的時光無言拉長。


    他極有耐心,指下低柔的動作細化成電影裏的慢鏡頭,在古老與陳舊的光影裏一幀一幀鋪展開來,無言地繼承著那份時光積澱下來的安然與淡遠。


    不知過了多久,柔若羽毛的輕撫停了下來,大概麵上的痕跡已經被擦拭幹淨。可他卻絲毫沒有想要放開我的跡象。


    我詫異地抬起視線,他眼中不知何時竟已漾出了淺淡熱度,像是緩慢融化著的巧克力,帶著許久不曾見的溫柔韻致,綿延開來,令人難以抗拒。


    將這樣的凝視印刻在我麵上,他微微側了側頭。精致的臉龐緩緩拉近。


    我已是震驚難當。他莫非要……


    ——不可能,他不是應該恨我的麽,那種錐心刺骨的恨意怎麽可能轉瞬湮滅?


    思及此。我不由眉間一擰,眼眶有些發痛。


    原來,隻要想到他會恨我,便能令我如此痛不可抑。


    我眉間突然的變化令他稍稍一怔。竟停下了靠近的動作,近在咫尺的目光看進我眼中。生怕被他發覺什麽。我忙將視線垂落,不願這片刻流露的傷痛被他捕捉。


    幸而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格林夫人憂心忡忡的聲音,“哦。上帝……孩子們,你們還好麽?”


    我剛要迴答,格林夫人擔憂的語句又接連不斷地湧來。“剛才孩子們拿塗料桶過來,發現你們被鎖在了這裏。才慌忙跑來通知我……上帝,為什麽要讓你們承受這樣的苦難……”


    “格林夫人,您放心,我們很好。”司天浙平靜打斷了她。


    “哦,感謝上帝,那就好……”格林夫人的擔憂稍稍減輕了些,“孩子們你們不要害怕,仁慈的主會保佑你們,時時刻刻與你們同在……”


    無需細猜,我也可以想見此刻門外的格林夫人正雙手合十對上帝虔誠禱告的模樣,接下來恐怕會向我們傳播教義,頓時有些頭痛,我試著打斷她,“那麽……”


    豈料她卻話鋒一轉,“哦,對了,珊妮剛才已經為你們去找修鎖的鎖匠了,你們再耐心等待一會兒……上帝,我們應該早些將門鎖修好,就不會發生今天的意外了,還將我們熱心又善良的姑娘鎖在房間裏……”


    聞言,我鬆了口氣。


    “說起來,孩子們,你們相處得還愉快麽?”格林夫人關切問道,我卻是鬱悶不已,天下間恐怕再也找不出這樣可愛又無厘頭的老奶奶了。


    反是司天浙,由始至終淡然從容,他勾了抹笑意,答得自若,“我們相處得很好,您放心,我想,這會是一段十分愉悅的時光——”刻意曖.昧的話音,已足夠令人浮想聯翩。


    我一陣尷尬,狠狠斜向他,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他根本不看我,順帶忽略掉了我麵上陰狠的警告。


    “哦,是麽?”門外的格林夫人聞聲,已經咯咯笑了起來,“看來我是真的不用擔心了,真該感謝上帝,賜予了這對耀眼又般配的先生小姐這樣意外而美好的相處時光。”


    我幾欲昏倒,卻隻有苦笑著搖頭的份兒。


    格林夫人聲音帶著笑意,和藹道:“司先生,作為紳士,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顧這位美麗的小姐,當她恐懼的時候……”


    司天浙唇角逐漸加深的意味,反襯著我此時此刻無以複加的尷尬,我已然聽不下去,驀然打斷她,“呃……格林夫人,珊妮不在,那邊滿屋子又都是塗料桶,您是不是應該去看一下可愛的孩子們有沒有一時興起拿塗料往牆壁上亂塗亂畫呢?雖然孩子們都很聽話,但正值頑皮年紀的小孩子還是需要大人時常看管的不是麽?”


    “哦,說得對,我居然把這茬忘記了!”格林夫人恍然驚覺的樣子,似乎總算意識到了什麽。


    “還有,您可以把我的……”話剛講出一半,便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匆匆走遠,我急忙走向門邊,喚道:“格林夫人……”


    ——人已經離去。


    我怔立在門前,惆悵地按著不無發疼的太陽穴,頓感哭笑不得。


    其實我方才想讓她找一下我的手機然後打給葉寧晨,或許葉寧晨趕過來想辦法開門的話時間能夠快一點,可惜,才像風一般離去的格林夫人短時間內恐怕是不會迴來了。


    我搖搖頭,索性側身斜倚在身旁的桌沿上,雙手插進口袋裏,深深歎出一口氣。


    好在,司天浙一直站在窗邊並未稍動。雖然我根本不敢看他表情,但像現在這般遠遠站立,總好過剛才那樣尷尬的靠近。


    少頃,低緩的嗓音還是穩穩傳了來,“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目光無意識地垂落著,我未看他,仿佛自言自語般迴道:“那麽你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迴答我的字句含著隱約的霸道。“沒記錯的話,是我先問你的。”


    終於偏頭看向他,我卻不知哪裏來的自若鎮定。模仿著他的口吻道:“沒記錯的話,剛才格林夫人說過,作為紳士要懂得照顧女士的。”


    他唇角揚起,低聲一笑。倒也不再堅持,“公司要在這附近開發一個項目。我來隨便走走看看。”


    鬼才信他那句隨便走走看看。我暗自翻了個白眼,撇開視線淡然應道:“哦。”


    他詢問的目光並未撤去,等待著我的迴答。


    “散步。”我言簡意賅。既然他隨便走走便能走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孤兒院,那麽我來散步也未嚐不可。


    他輕緩一笑。居然意味深長地點了下頭,“如果有個地方能讓人這樣愉悅和放鬆的話,是該經常來散散步。”


    愉悅和放鬆。他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他自己?


    我側麵看去,他已然將視線投向窗外。眼光滯留在一棵秋葉落盡的枯枝上,經久不散。


    那般遊離在出神與專注之間的神情,竟令我一時看愣。


    *


    待珊妮找來的鎖匠終於將房門打開時,我們破門而出,正巧見葉寧晨匆忙趕來。


    他看到當前的情形,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小姐,你這是……”


    還未來得及解釋,葉寧晨的視線越過我,便看到了隨我走出來的司天浙,一霎那,他目光竟變得有些複雜。


    然而司天浙看向葉寧晨,也不見得多友善,他眼睛微微眯了眯,眸中的意味更深。


    “剛才出了些意外。”我打斷他們二人仿若刀光劍影般的對視,轉而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葉寧晨收迴視線,迴道:“基本妥當了,政.府那邊說,隻要出具合法的證件和相應的證明材料,還要添置一些相應的設施等等,最後經政.府部.門審批,一切合格後就都沒有問題了。”


    “太好了。”我不由一笑,轉向格林夫人,匆忙與她道別:“我還有事要忙,再會,格林夫人。”


    “留織,你……”她竟似有些欲言又止。


    “什麽?”我問道。


    “哦,沒什麽,路上小心。”格林夫人慈愛地笑笑,叮囑道。


    我也微笑著點點頭,果決地轉身,避開身後恆久注視著的目光,同葉寧晨離開。


    一麵期待著與你相處的機會,一麵卻又迫不及待想要逃脫。汽車緩緩駛離孤兒院,膠著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猶然可感,我搖搖頭,唇邊一絲苦澀。


    *


    在英國出版發行量以及影響力最大的《英都時報》報社裏,我自報家門之後,便獲準進入社長辦公室,有時權利和地位所催生出來的便利當真可以為人省去不少麻煩。


    我擺出訓練有素的笑容,踏進社長室,儀表堂堂的威爾遜先生親切地起身來同我握手,“留織?弗克明斯小姐,久仰……哦不,”他咧嘴一笑,衝我挑挑眉,“現在應該叫弗克明斯夫人了。”


    唇角的笑意僵了僵。


    對別人善意的逢迎我本也沒有理由不悅,當即也熱情地報以一笑,“您好,威爾遜先生。”


    唇邊攜著優雅的弧度,他引我在沙發上坐下來,舉止間紳士風度盡顯,“弗克明斯先生近來還好麽?”


    “還好,”我淺笑,開門見山,“今天冒昧來訪,是有件事情想請威爾遜先生幫忙。”


    “哦,不知弗克明斯小姐有何吩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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