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放下書籃,跨過一塊木板,站在號房裏側。等到試題和答卷發下來後,他直接把原有的的炭火和蠟燭也都放在靠門的地方。  反正現在門都鎖了,一時半會兒他也不會去茅廁,還不如給自己多騰出一點地方。  秋闈期間,炭火是用來做飯的,而等到明年春闈,那就一半做飯一半烤火了。  黎錦摸了摸牆壁,發現這都是木製的,他順便祈禱一下希望考生不要半夜生火,不然一個沒注意燒到了牆,很可能引起火災。  黎錦把雄黃仔細的在自己號房灑一圈,又把一塊木板拆下來架在牆上凹下去的地方,權當桌子。另一快木板就用來坐,但這樣其實腿很難伸展開,不過這時候也隻能忍。  黎錦他拿出筆墨,一邊磨墨、一邊開始琢磨考題。  秋闈連考九天,對考生的意誌力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現在還早,天氣也不熱,黎錦把夫郎縫的那件較為厚實的單衣脫下,疊好放在書籃裏。  此次秋闈說過考生不得穿棉衣,最多穿兩件單衣。  秦慕文就給黎錦準備了一件薄的,白日穿,另一件比較厚,晚上可以蓋在身上。  黎錦已經計劃好,每天早晨都是腦袋最清醒的時候,他得沉著這個時間段寫好文章。  等到中午那會兒日漸炎熱,木板房子又不吸熱,指不定會讓人昏昏欲睡。就連黎錦都不敢保證自己那時候的思維狀態。  秋闈的第一場很是重要,很多考官隻憑著學生第一場的文章來決定錄取與否,把後麵兩場當成走過場的陪襯。[注]  但這也不絕對,有的考官很看重學生辭藻的華麗程度,這也是個人習慣問題。  不過再怎麽說,第一場考試都尤為重要。  黎錦先拿起考題開始看,第一場要做的題目有七道,其中四書題三道,五經題四道。[注]  這三道四書題是全部考生都一樣的,而四道五經題是讓考生從二十道題目裏選擇四道作答。[注]  黎錦先把題目都掃一遍,挑出一些既能展現自己才學,又不會觸及高位者利益的題目。  當時他還在跟萬雲互相修改策論的時候,兩人就討論過一些比較敏感的話題。  比如當心皇帝熬死了兄長,五十多歲才登基,而不是把皇位讓給年輕的皇子們,這個做法的利弊。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寫在答卷上,當時黎錦和萬雲練習過類似的題目後,都會立即燒掉,以免被人拿到了把柄。  所以,黎錦挑了挑,選擇了幾篇時政相關的題目,雖然出題角度較為新穎,但黎錦也都把這些東西爛熟於心,一看到題目就知道該列出什麽點。  反而是三道四書題,有一道出的極為奇怪。  題目隻有一個字,‘二’。  這簡直比之前院試的截搭題還要更加碎片,他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一個詞都不算,隻是一個字‘二’。  黎錦想了想,《論語》中出現二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周監於二代’、‘賜也聞一以知二’、‘於斯二者何先’……  但這道題隻有一個簡單的‘二’,恐怕不是出自一句話中,而是特殊被列出來的‘二’。  黎錦開始在心中默背四書文,把出現‘二’的句子都寫下來。  畢竟這才是他第一日考試,若是現在把這道題跳過了,後麵答完了所有題目,這道題估計也隻能放棄了。  黎錦還記得自己上輩子年幼的時候,老師們教做題都是說‘遇到了不會的先空著,寫完了後麵的再說’,但每每到了最後,那道難題就被空著了。  當初是為了考試中可以拿到更多的分數,那麽做姑且算是權宜之計。  但現在,一共隻有七道題,在其他六道題已經有思路的情況下,黎錦還是想先把這道題理出思路,要不然真到了後麵兩日,他很可能就想不出這道題該怎麽解答了。  這麽一列舉,時間就過得飛快,黎錦第一張素紙幾乎要列滿了,才列到他想要的結果——  《論語·顏淵篇第十二》中寫,哀公問於有若……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這次黎錦不再猶豫,確認此次考題中的‘二’就是出自這一句,因為整篇四書中,隻有這裏的‘二’是獨立斷句的。  找到了題目的出處,之後的解答就很順風順水。  等到中午那會兒,天氣熱了起來,黎錦已經寫好了兩篇八股初稿,他把自己寫好的放在一邊,其餘的草稿堆在一起。  這時候,黎錦也有些餓了,他拿出自己準備的小號鐵鍋,找門外的侍衛要了一鍋水,把炭火分出來三分之二,然後把剩下的升起火,把帶來的幹麵餅放進去。  畢竟得在這裏呆三天,朝廷也準許考生帶鍋自己煮飯。  雖然可以自己煮,但隻有一盆炭火,用完不補,煮粥什麽太浪費時間,又消耗炭火。  考試前也不知道這炭火分量多少、能燒多久,黎錦決定還是保險一點,帶一些容易煮的東西。  這幹麵餅其實就是把麵疙瘩壓成片,然後再切成條,晾幹後做成的。  秋闈前很多店麵都在賣,黎錦也就隨大流的買了些。  但是他也帶了些土豆和大白菜,土豆可以在他煮湯的時候就放在炭盆裏烤,烤熟了就用來當晚飯。  大白菜就直接下在湯裏,等鍋的熱度涼下去,直接端著鍋吃。  沒辦法,秋闈要求每人隻能攜帶一個盛飯的炊具,帶了鍋就不能帶碗。  黎錦掐著時間算了算,燒水和煮麵一共用了大概二十分鍾,盆裏的炭火已經發灰,顯然是被用的差不多了。  他想,幸好自己提前分了多一半出來,也幸好自己沒有帶米來,要不然最後一天隻能吃冷水。  吃冷飯倒是沒什麽問題,但冷水的話,還是很容易引起身體不適。後麵還有兩場、六天,身體一定得撐住。  吃完飯,日頭太大,門板上縫隙也多,頭頂的茅草篷更是吸熱,黎錦滿頭都是汗。有些昏昏欲睡。  他這段時間沒去寫策論,而是謄抄了早上寫好的兩份答案。  幸好氣候炎熱並不影響握筆,再加上黎錦之前跟龐老練習的時候,寒冬酷暑他都撐下去了。  當時黎錦就在想,若是再把他放到當時縣試、院試的情況下,可就不會出現手僵硬不敢輕易落筆的情況了。  黎錦如今的書法已經無限趨近於館閣體,在這個時代,暫時並沒有館閣體出現,當初龐老見了黎錦的楷書,都忍不住稱讚兩句——  “漂亮,整齊,又不失風骨。”  規矩、有風骨卻不凸顯銳氣,這大概是上位者最喜歡的了。第122章   黎錦謄抄完後,覺得自己在這悶熱的環境下實在思考不出來什麽有用的點子,於是把桌麵上的東西收起來。  然後把兩塊木板並在地上,權當一張床,可以用來休息。  他把毛筆和墨水放迴書籃裏,又把謄抄好的答卷放在自己身側。  黎錦除去外袍和鞋襪,然後側身躺在並好的木板上。想了想,又把答卷放在距離自己最遠的角落裏,避免他睡著後壓著答卷。  這號房的長和寬都不足以讓他伸直腿躺著,隻能斜躺在號房四方形的對角線上。  可就算這樣,以黎錦的身高,依然不能躺平,隻能弓背屈腿。  黎錦此前從潘又豐口中了解過,號房寬度四尺(一米三三)左右,幸好門和內牆之間的距離較長,但也不過四尺半(一米五一)。  而他們省貢院的木板都是統一大小,約四尺長二尺寬,兩塊拚起來正好四尺長寬。  號房深度卻是四尺半,這也就是說,黎錦真的側躺下後,腳還是漏在外麵的。  他又起身穿了鞋子。畢竟這地麵上都是土,他帶的換洗衣服有限,不打算這麽快就換一套。  清晨他剛進來的時候,沒空管這些具體數據,隻想著快點解題。  畢竟住在這麽小的地方,還不能舒展身體,人的精力必定一日不日一日。  想要取得滿意的成績,就得抓住前兩天精神頭好的時機。  不過,現在正是第一天的午時,氣溫太高,光是安靜的坐在這兒,汗水都一滴滴的匯聚。  有的直接從下巴上低落,砸在桌麵的素紙上。  黎錦無心答題,就打算躺下休息一會兒,可從沒有午睡習慣的他現在也很難入眠。  所以他睜著雙眸,無聊的目測這號房的大小,才發現潘又豐之前說的尺寸還不能算牆板的厚度。除去幾寸的木板厚度,這號房就更小了。  可這麽看著看著,他居然就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依然大亮。  黎錦估摸著自己隻睡了不到一刻鍾,畢竟這是在考試期間,內心緊繃,睡得更淺,很難一覺睡過時辰。  但也就這麽短短的一會兒,黎錦覺得自己精神狀態好多了。  短暫的休息的確可以換來大腦更快的運作。  他趕緊起身,把木板拆開,開始書寫第三道四書文的草稿。  在這時候,黎錦甚至還能聽到周圍有人抱怨‘真熱啊’‘寫不下去了’,才說了沒兩句,外麵立刻傳來巡考嚴肅的聲音:“肅靜!”  緊接著,剛剛傳出聲音的考生號房門被打開,具體怎麽處置,黎錦就不清楚了。  傍晚時候,黎錦把第三篇四書文的草稿打了出來,又趁著天還沒黑,把自己選中第一篇五經文的辯論邏輯圖列出來。  畢竟八股文講究起承轉合,其中支撐考生觀點的辯論很重要,而能夠自圓其說就更加重要了。  所以,黎錦寫這些題的時候不會直接提筆就是論述,而是先列出支撐和反駁自己觀點的條例,再開始寫文章。  在黎錦列舉條例的時候,天色一點點的擦黑,黎錦仗著自己還能看得見,沒急著點蠟燭。  畢竟別看他現在進度不錯,一天的時間就寫完兩篇四書文,而且給最後一篇四書文打了草稿,還寫了一片五經文的邏輯圖。  這樣他就隻剩下謄抄四書文,和撰寫四篇五經文了。  但要知道人的精力真的會一日不如一日,黎錦不保證明日白天可以寫完三篇五經文,這樣他就不敢浪費蠟燭。  潘又豐說過,這蠟燭最多照亮兩個時辰。他之前有次考試運氣不好,配發的是更加劣質的蠟燭,照了一個時辰都沒到,就燒完了。  潘又豐說那場考試他都沒答完題目,迴去時候心如死灰。  黎錦把答卷和素紙都收起來後,天色已經大暗,整個號房被黑暗籠罩著。  他把木板再次並在一起,又找侍衛要了小半鍋的水。  中午的炭火還沒有完全燒成灰色,黎錦打算物盡其用,燒點水喝。  但侍衛大哥完全忽視了他的‘小半鍋’,而是給了他整整一鍋水。  黎錦隻能添了些炭火,燒開後,就著土豆吃了。  睡覺前,黎錦在侍衛的緊跟下,解決了五穀輪迴之事。他從茅廁往迴走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身上帶著那股味,揮之不去。  黎錦想,幸好自己在這之前吃了飯,要不然又得做一番心理建設,才吃得下土豆了。  而侍衛大哥剛剛就在旁邊等他,一臉的不為所動,好像自己聞不到那些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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