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可能有鬼,但是顧雲從早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有良知的鬼了。


    如果鬼魂能保有記憶,天菡就不會死。


    但是宋傑說的,他還是願意相信一下的,當這個少年認真的看著人的眼睛說出來話的時候,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信任的感覺,顧雲從不禁想,如果他真的同意宋傑和雲熙解釋的話,這個少年多半有辦法說服雲熙相信他吧。


    “不是我一定要阻止你們,而是,即使你讓雲熙相信你了,也改變不了什麽的,她的姻親是你無法撼動的。”顧雲從眼神深沉的看著宋傑,“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天分的人,也很願意努力,但你要知道,你們兩個人並不合適,我姑且不說年齡上的差距,你們未來能給彼此什麽,或者說,你能給雲熙帶來怎樣的生活。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十八歲,雲熙就要嫁過去了。”


    “這麽半天,可是您還沒說過她要嫁到哪裏去,不確定的事情永遠不能阻止一個人的腳步,不是麽?我真的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守護好她的。而且,她什麽都不知道,您這樣做真的是對她好麽?”宋傑語氣真誠的說著自己的心聲。


    顧雲從的語氣裏明顯有了些讓步,他歎了口氣“雲熙的姻親是韓家的人,神鬼算子,莫測韓家,既然他們確定他們當代少主的妻子會是雲熙,你就絕對沒有機會和雲熙在一起。”


    “韓家……”宋傑瞳孔微縮,他知道韓家,以算無遺策而出名,韓家篤信玄學,而且世代所傳讓他們有立足於世的資本。韓家世代不做違背命裏之事,篤信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但一旦什麽被確定是屬於他們的,即使拚盡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天菡的事情,想必也該清楚,雲熙是試管嬰兒吧,沒有母體,純粹靠著體外的培育技術孕養出來的孩子,她是天菡留在這世界上最後的一部分,我從沒想到,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天,韓家會派人來找到我。”顧雲從搖了搖頭,“即使這樣,你還堅持要見雲熙麽?”


    宋傑低下頭,微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我堅持,我欠她一個解釋。”


    “你能比命運更堅決麽?”顧雲從似乎是在問他,又似乎是在問自己,終於伸手按掉了通訊,這句話成了兩人之間,這次聯係的結語。


    這是兩個無奈的男人,都曾經為人而堅持,因為懂得,顧雲從更是難以拒絕宋傑的請求,但是,這樣的事情終究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


    韓家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有些類似於命運。


    雲熙已經決定好的命運,哪裏那麽容易被更改呢。


    宋傑手握成拳頭,錘向了路邊的一棵行道樹,砰的一聲,樹幹上的樹葉紛紛揚揚的飄落,如同下了一場葉雨。


    到哪裏,才能再見到你呢,雲熙。我錯了,早知道我就這麽簡單的迴來了,我一定握住你的手,不會撒開。


    一次放手,不但人沒救成,還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團糟,虧他還有些自得,事實是他根本什麽都不是,他就是個廢物。宋傑抬起頭,他眼神有些渾噩,今天不如放縱一下自己吧,美琳那邊也不需要他費盡精力去研究藥劑了,他於是也就沒往學校的方向走去,而是向著娛樂世界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聽說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


    宋傑看見路邊一家名為夜魅的酒吧,索性就停下了繼續往娛樂世界走去的腳步,直接向著酒吧拐了進去。


    瘋狂舞動的人類,嘈雜的環境,這是酒吧?宋傑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有些不明所以的轉了轉腦袋。


    旋轉的五色燈光打到人的臉上身上,每一個放縱扭動著的人類似乎都忘卻了自我。


    宋傑並不知道,他進來的並不單單是一家酒吧,這裏是一個合並性質的舞廳,但是吧台還是在很顯眼的地方。於是他沒費多大勁兒就走了過去。


    調酒師是個長得很帥氣的男人,頭上染了一縷非主流的金毛。正趴在吧台上和一位美女顧客聊天。


    “你們這兒最烈的酒是什麽?”宋傑找了張凳子坐了上去,向著調酒師的方向看去。


    那個調酒師愣了一下,然後目光饒有興味的盯上了宋傑的臉,“先生您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呢。”


    “打開門做生意,還要盤道兒麽?”因為心情不太好的緣故,宋傑自動無視了對方言語中善意的勸誡。目光也很無理的沒有看向對話人的眼睛,而是盯著吧台上倒扣著的玻璃杯。


    “您確定要最烈的酒麽?”調酒師似乎並不在意,唇角上揚,挑起了一個笑容,修長的手指在洗手池處仔仔細細的清洗著。調酒師的動作嚴謹而認真。“在這裏,喝醉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呢。”


    調酒師目光閃爍了一下,舌頭微微舔過柔軟的唇。


    “我確定。”宋傑伸手敲了一下倒扣著的玻璃杯,但是那本該清脆的響聲,在這個嘈雜的環境裏沒有濺起一絲漣漪。


    這間酒吧的格調是夜,眼下是白天,剛剛過了正午的時間,厚厚的簾布拉上,屋內隻有明晃晃的五彩燈是唯一的光源,從門裏進來需要拐進一堵夾層的牆壁。所以屋子的隔光效果很好。


    吧台處也隻有晃眼的五彩光,但是這些對於調酒師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從吧台上翻正了一支中號的高腳杯,先從吧台下麵拿出了一小瓶紅色的東西,從那個東西倒入高腳杯時候的流速可以看出來,那東西似乎很粘稠。


    紅色的液體是隔空倒入的,所以僅僅占據了一個杯底。沒有沾到杯沿上,不知道為什麽,宋傑看著調酒師的動作,有種自己調藥劑的感覺。


    一種種宋傑叫不出名字的酒液被倒入,混合在一起,調酒師並沒有用專業的酒盅,而是直接用高腳杯轉的酒。


    當手腕的轉動停止的時候,高腳杯裏的酒液仍舊以一個恆定的速度緩緩旋轉著。一杯紫色的飲料杯擺放在了宋傑的麵前,“這就是這裏最烈的酒,和這裏的名字是一樣的,請記住它的名字,夜魅,請慢用。”


    酒汁在杯子裏緩緩轉動著。


    還未飲,宋傑就已經感覺忘記了一切,離近酒杯,空氣中就有著一股甘美的氣息,於此同時,甘美中還混雜著一股幹澀的血腥味。但是宋傑皺眉聞去的時候,又感覺剛剛的似乎是一種錯覺。


    他抬起杯子,直接將一杯酒灌了進去,老實講他沒感覺有什麽味道,甜味,辣味,他都沒感覺到,這杯酒液就像是水一樣,順著喉嚨滑進了身體裏。


    “繼續調。”宋傑將杯子放迴了吧台上。“這就是你們這兒所謂的最烈的酒麽?”


    “是的呢,先生。”調酒師維持著他的笑容,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枝修剪好了的玫瑰花,插進了宋傑麵前的玻璃杯中。


    “我想,不必繼續調了吧。”


    身體裏似乎燃起了一把火,順著喉管一直向下,蔓延至五髒六腑,腦袋一瞬間就感到了眩暈,很熱,似乎整個人都被置身於火爐之中,汗水混著眼淚從宋傑的臉上不斷地淌下,一瞬間,他腦袋裏過了很多的場景,有許多他很陌生的場景。朦朧中,他看見了一個白衣的少女。


    那少女長發披散,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輕輕的唱著他聽不懂的歌。


    ……


    “嘖嘖,醉了呢。”調酒師伸手戳了戳倒在桌子上的宋傑的腦袋,他身上的氣味,很香呢,看來又能有新的血漿了。


    “安慕,怎麽那麽慢?”那個女顧客坐在那裏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伸手扣了扣木質吧台上的響鈴,將人喚過來。“我們還沒聊完呢。”


    “來了,不要著急嘛,瑟琳娜,生氣會讓女人失去美貌的,尤其是像我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叫做安慕的調酒師將插著玫瑰花的杯子撤掉,他倒是沒有清洗,而是將杯子直接放到了櫃子下麵的格子裏,那一一個小格子裏麵有著不同的杯子,每隻杯子六都插著不同的花束。


    “玫瑰是感情裏最為炙熱的情感花,但它,卻是我這裏最後的藏品呢。”安慕維持著自己得體的笑容,“你剛剛好看到了我收藏這件美好的藏品,所以,這朵玫瑰,非你莫屬。”如同魔術一樣。


    安慕張開了手掌中,漸漸凝出了一株赤紅色的玫瑰花,跟剛剛插在宋傑杯子中的藍色妖姬不同,這朵花濃烈而明媚,似乎與夜魅的環境格格不入。“雖然很抱歉,但是,以後夜魅的大門將不會對你打開了。”


    “為什麽?”瑟琳娜剛剛接過玫瑰,唇角的笑還沒來得及綻開,就突然聽到了這麽一句話。“你不能這麽做。”


    “您太心急了,瑟琳娜小姐,您要知道,我有這個權利。”他對著女人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然後不再理會這個臉色難看的要命的美女。


    他再度走到了宋傑麵前,像是對待藝術品一樣,神色癡迷的看著昏睡過去的宋傑,伸手覆在了他的頭上,一下一下的順著他的頭發。


    “你血液的氣味,真的很甜美呢。一定是最棒的珍藏。”


    喧鬧的舞池中央,一個個人癲狂的舞著,沒人注意到吧台那裏,一直笑的溫和而疏離的調酒師架起了吧台前醉酒的客人,拉進了黑暗的員工工作處。


    就算有人注意到,恐怕也沒人會阻止他的動作吧,畢竟,這裏活躍著的並不是人類,調酒師才是這裏的老板,而隻有他,能夠提供頂級的飲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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