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著發的黑衣姑娘思索了許久,才開口道:「大家怎麽看?」


    張洋一向溫和淡定,這會兒卻也坐不住了,他盯著倉庫窗欞上俯衝驟停的烏鴉,說:「從種種痕跡看來,『他』應該迴來了。前兩日幫裏幾個兄弟喝醉了,大腿莫名其妙被人砍了幾刀,血管都被人割斷,手段如此冷辣,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小流氓幹得出來的。」


    李珣點頭:「我也從手下兄弟口中聽聞,前些日子,在衡水打工的羅老五去了北京,後來聽說自首蹲了號子,羅老無心思縝密,一向隻有『他』支使得動,怕是給『他』頂了罪。」


    候起笑了:「迴來就迴來,怕什麽,最近羊肉正膻,請『他』吃鍋囉。蔥花供不起還是麻醬少了?」


    李珣扶了扶眼鏡,笑道:「候老大還坐得住啊,別忘了,當年可是你跑去做臥底,引著警察找到『他』的。」


    侯起垂頭點了支煙,笑中帶著挑釁:「沙姐怎麽說,當年可是你讓我去的,這會兒『他』來了,你還不貼身二十四小時跟著我,保護我,我怕得很哪。」


    豆沙平和道:「候老大別怕,從今天開始,我不在,威英幫上上下下各堂會都由你指揮,為了你的安全,必要時也可以用非常手段。」


    李珣冷笑:「我和張洋的人也由他指揮?」


    侯起抬頭,吐了個煙圈,帶著無賴的笑:「沒聽見沙姐怎麽說,是所有人,你不服啊?」


    李珣自然不忿,怒氣沖沖,指著侯起問姑娘:「真搞不懂你為什麽一直這麽護著他!你怕他什麽?!」


    姑娘拿著手帕擦汗,擦完了,卻甩在地上,溫和開口:「我們來講這個道理。他一個人護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命,大家都是孤兒,平白走到一起,不過是段緣分,我當初派他去死,他也去了,如今你用命護他,難道不該?」


    張洋搖頭,不讚許:「侯起是我們三人中地盤最大的,手下人數眾多,個個機靈,哪兒用得著這樣全社團出動,惹了警察眼反倒麻煩。」


    侯起把煙圈吐到了張洋臉上,用手點著他的衣服說:「我的命很金貴的,張老大!」


    姑娘眼睛望著倉庫緊閉的門,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爭論,含笑開口:「我決定的事,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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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唯著了迷,一直想著這八字,推著自行車到了唐家門前都忘了停住腳步,兀自往前走著。


    豆沙的臉晃了過來,「嘿」一聲,嚇了宋唯一大跳。隨後,少年的臉上漾出了這世間最燦爛的紅暈和笑容。與那日在籃球場上智珠在握的模樣大不相同。


    姑娘幹淨絨軟的模樣讓宋唯急切解開謎底的躁動平息了許多。他看著她,溫和地商量道:「我今晚能在你家吃飯嗎?」


    他無辜地說:「我自己一個人,沒人煮飯,明天還要早早去三十三中。」


    豆沙笑了起來,嘴上不饒他:「天天餵你吃的飯都夠養一頭豬了,還敢說沒人煮飯。哥哥一會兒也迴來,他說明天也會到三十三中去。今早買的新鮮整雞還在泡著,一迴兒撇了幹淨雪水給你們燉點雞湯。」


    宋唯笑了,但是心中暗罵唐小山不識相。有這樣一個大舅子,媳婦幾時能娶到手。


    他換了雙拖鞋,問豆沙:「最近在廠裏還好嗎?」


    90年過完年,唐富明就把豆沙安排到了棉紡四廠做會計。豆沙雖說隻有初中文憑,但是字寫得極清秀,且做事有條理,因此去了棉紡四廠,漸漸工作得也得心應手起來。


    豆沙食指碰碰鼻尖,像個俏皮的男孩子:「多謝你給我買的假證。」


    她來到這裏時一無所有,哪有什麽初中文憑。為了上工,宋唯便托人給她辦了個假證。


    宋唯在旁人麵前無論是硬聊還是巧言,都是極能說極自信的,到了豆沙麵前,卻手足無措地搖著頭,說著不用不用。心裏也有些羞恥,眼珠子都帶著不好意思,自己為了喜歡的姑娘還是違反了原則。


    宋唯在豆沙麵前總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咧著嘴,怎麽誇都覺得不夠,柔聲說著:「我覺得你比我剛見你長高了那麽些,可是怎麽吃不胖呢,你瘦了是很好看,但是胖了也一定好看。」


    宋唯是個完美主義者,豆沙深知,心中暗暗嘲笑,他如果看見以前的自己,不知道跑得有多快,這些話可見都是屬於男人的「鬼話」範疇。


    豆沙眉毛疏淡,頭髮發質也很細軟,髮辮上落了很多幹碎的蓼藍花瓣,是今天廠中放染料時,飛到大家身上的,拍了許多,仍未除盡。


    淡紅色的花映著青得發藍的發,都是尋常的顏色,放到一起,無論如何都是不尋常的好看。


    不知不覺,豆沙的頭髮也留到了腰際。


    走了幾步,還未到堂屋,宋唯突然站定,伸出手來。他伸出那雙比誰都要幹淨的手,撫掉豆沙發上的花。


    溫柔地,又帶著留戀。


    豆沙抬頭看他,宋唯心中喊了一聲臥槽,危險,小宋哥,逃走,快逃,劃水,飛機,火箭都可以呢……tot。


    每一個小女孩的辮子梢兒大概總掛著幾顆小少年的心。


    他喉結吞咽著,卻捨不得逃走,捨不得移開眼睛。


    那句從嗓子眼就要輾轉念出的「我喜歡你」還沒來得及念出來,毛茸茸的豆沙就像一副瞬間活過來的潑墨山水花,花鳥皆驚,望向了門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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