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挑了挑眉,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應當。” 林致遠有條不紊地迴答道:“微臣之妻乃母親做主,三媒六聘納入府中,如今小兒已經兩歲,父親要孝順,母親同樣要孝順,然則,父親有庶子,有繼母,眼下又即將有嫡子,母親卻隻有微臣一人,為了孝順母親,微臣隻能辜負父親的一番好意。” “黎卿家教你說的?”皇上淡淡的問道,這話聽起來像是黎耀楠的風格。 林致遠沉默了,覺得壓力很大,皇上對弟夫似乎非常了解。 皇上輕笑了一聲,如此刁鑽的狡辯,除了黎卿家還有誰能想得出來:“說說雲南的近況吧。” “雲南一切很好,梯田全麵開始耕種,商業稅目前也提上日程,戰後一些地方如今正準備重建,弟夫......”林致遠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說道:“弟夫抄了巡撫一脈不少富商的家,所得錢財三成上繳國庫,五成用於建設,還有兩成在衙門,以備不時之需。” 皇上的情緒很複雜,對於黎耀楠他是相信的,然而被一個臣子猜透心思,他又覺得很不高興,隻是想起雲南這場戰事,想起黎卿家之前的提醒,他心裏有些歉疚,深深地看了林致遠一眼:“行了,你下去罷,即日啟程上任,其他事情不必理會。” “謝皇上。”林致遠又驚又喜,隻要跟皇上備報過,他可以光明正大拒絕侯府,上任之後,京城的一切事情與他無關,以後縱然有什麽禍事,想必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皇上歎息了一聲,難得景陽侯府還有一個明事理的人,近幾年隨著皇子長大,下麵的臣子蠢蠢欲動越來越不像話,待他百年之後,又如何放得下心,太子...... 他那樣寵著太子,從小給他太子之位,也不知是對是錯,皇上第一次覺得迷茫了。 罷了,他現在的老骨頭還能多活幾年,還是再看看罷。 隔日,皇上的聖旨下來了,林致遠片刻也不耽誤,立即啟程返迴雲南,景陽侯府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走出京城二十裏,氣得林三老爺直跳腳,大罵林致遠不孝。 隨後,皇宮裏很快傳出風聲,按照林致遠的話照本宣科,不孝母親,不孝父親均是不孝,林大人為了孝順母親,特意求了皇上恩準,從此與景陽侯府劃清界限。 林致遠這話不合規矩,然而又在情在理,旁人說不出他什麽錯,畢竟他可是為了孝順母親才去求的皇上。 景陽侯府息聲了,不管他們怎樣憤恨,怎樣咬牙切齒,這個啞巴虧他們隻能吃定了。 恍然間,林大老爺迴憶起,打從哥婿上京,景陽侯府的名聲一路下滑,似乎就沒出過什麽好事,簡直是一個掃把星。 就連林致遠也沒想到,皇上會幫他把尾巴掃幹淨,從此以後徹徹底底和景陽侯府再無聯係。 皇上心中其實也有考量,林致遠是連將軍的徒弟,這事有利有弊,皇上想在連家軍安插人手,林致遠是最恰當的人選。隻要將黎耀楠握在手中,他不怕林致遠不聽話。 衡治之道,莫過於此,皇上心裏門清得很,他此舉也不過是順著林致遠的要求,斬斷他最後的退路。 不少人笑話林致遠傻,然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林致遠萬分感激著皇上的用心,發誓要肝腦塗地。 不管怎麽說,皇上都是賺了。 黎耀楠若是知道這事兒,肯定會在心中讚歎,大boss不愧是大boss,帝王心術運用得爐火純青,想當初他也跟大哥一樣,差點被皇上賣了還感激涕零。 林致遠風塵仆仆迴到益州,看見熟悉的景象,看見兒子與夫郎,看見熱淚盈眶的母親,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來,我心安處即是家,相比起從小長到大的京城,益州更讓他覺得溫暖,像一個真正的家。 林景泓有些認生,一年多沒有見過父親,早已不記得父親的模樣。 楊毅輕輕碰了碰兒子,指著林致遠說道:“這是父親。” 林景泓眨了眨眼,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你是英雄嗎?” 林致遠愣了愣,不知如何解答,他又不是黎耀楠,哪有那麽厚的臉皮自賣自誇。 “噗哧。”楊毅笑了起來,樂道:“九哥家的小崽子,整天對著泓兒說,他父親是打勝仗的大英雄,你要是不承認,兒子可不認你了。” 林致遠將兒子抱起來:“長大後父親帶你領兵殺敵。” 林景泓咯咯笑了,揚起胖乎乎的雙手握拳:“我也要當大英雄。” “好!我兒子將來一定會青出於藍。” 楊毅眼眶泛紅:“快進屋吧,瞧你累的,先去梳洗一下,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幸苦你了。”林致遠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拉住表弟。 “不幸苦,隻要你能安全迴來,我一點也不幸苦。” 林母看得不高興了,幹咳了兩聲,打斷他們的纏綿,兒子這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 林致遠麵色尷尬,急忙給林母請安。 林母白他一眼,倒也不是真的生氣,經過剛才這一出,久別重逢的激動散去許多,眼中的淚意逼了迴去,笑著道:“進屋吧,站在門口像什麽樣子。” 楊毅抿嘴淺笑,他和林致遠一左一右扶住林母走向屋內,整個林府因為男主人迴來了,變得生氣勃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林致遠迴來的時候,朝廷的聖旨也到了,黎耀楠滿心納悶,他原以為這一次戰後論功行賞,肯定會有他的份,畢竟他這次勞心勞力付出不少。 誰知...... 論功行賞的聖旨下來了,卻不是頒給他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黎林氏賢良淑德,為國為民......冊封為三品淑人,賜黃金千兩,玉如意一對,青花底琉璃花樽一座,青鶴瓷九轉頂爐一座,喜鵲鬧梅這扇屏一座,東珠二十顆,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皇上。”林以軒雲裏霧裏,恭恭敬敬接著了聖旨,驚喜來的太過突兀,令人不可置信,他竟然被皇上冊封為誥命。 “恭喜黎大人。”順公公笑著道喜,他和黎耀楠也算是老熟人。 “多謝順公公,屋裏請。”黎耀楠很快高興起來,看著夫郎的笑臉,他覺得比什麽都值。 順公公從善如流進了屋,將京中的事情詳細道來,盡管這一次論功行賞沒有黎大人的份,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黎大人簡在帝心,夫郎的誥命比他還要高一品,打好關係總沒錯。 黎耀楠聽後很無語,大哥實在太沒用,竟連皇上也忽悠不住,還將他給賣了個徹底。 林以軒偷偷笑了,嗔了夫君一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狡猾嗎? 黎耀楠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調皮。 次日,黎耀楠大擺宴席慶賀,其他官員對此表示萬分不解,從沒見過哪位大人,夫郎得了誥命,竟比他自己升官還高興。 迴京後,順公公還用此事跟皇上說笑,黎大人疼愛夫郎,果然名不虛傳。 皇上搖了搖頭,心中有些好笑,其實他早該有所預料,黎卿家的品性從來都跟旁人不一樣,這一次沒有給他升官,一是黎卿家升職太快太打眼,二則是他想黎卿家早日迴京,在外曆練了幾年,迴來正好為他所用,升官的話,京中的職位不好辦,黎卿家的根基淺薄,晉升的太快在京裏沒有任何好處。 時間在不緊不慢中流逝,這兩年黎耀楠將雲南治理得很好,商業稅在雲南境地全麵實施,每年上繳國庫的銀子可跟江南比肩。 至於礙眼的黃大人也讓他調得遠遠的,當時黃大人激動的哭了,經過一番勉勵才又振作起來,發誓要當一位好官,做給黎大人看。 另外黎有信的前程,黎耀楠早就安排好了,為他掃平了一切障礙,無論將來自己在不在雲南,五年之內,黎有信不會遇見任何麻煩,也沒有任何隱患。 黎耀楠心裏隱隱有種預感,他迴京的日子快到了。☆、第118章 四月初,黎耀楠終於任滿,一晃眼他在雲南竟然待了將近八年,看著雲南欣欣向榮的景象,一種自豪的情緒油然而生,這一塊土地是他親手打造出如今的盛況。 黎旭也從兩歲稚子變成了翩翩少年,孫瑞思將他教得很好,言行舉止進退有度,看起來越發沉穩,大事小事方麵也能給黎耀楠搭把手。 “父親。”黎旭邁步從屋外走進來,唇邊噙著一抹淺笑。 “嗯!今日功課學得如何?”黎耀楠對於長子簡直不能再滿意,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讓他坐下說話。 黎旭笑著說道:“今日功課已經完成,師傅說兩年以後,可以下場試試看。”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黎耀楠在這些方麵從來不會逼著孩子,能長成什麽模樣,他隻會進行引導,卻不會從旁幹涉。 黎旭思索了一會兒,迴答道:“孩兒想再等等看。” 黎耀楠心中了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打趣道:“怎麽?還想弄個小三元?” 黎旭羞澀地笑了一下,輕輕頷首:“父親當年是探花,孩兒定不會輸給您。” “有誌氣。”黎耀楠點頭讚道,心中忍不住感歎,古代的孩子真tm早熟,想當年他十歲的時候,還在爺爺的棍棒教育下滿屋亂串。 “孩兒定不會讓您失望。”黎旭微微揚起下巴,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黎耀楠見他跟個大人一養,心裏很沒成就感,轉而說道:“有空管管你弟弟,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 黎旭俊朗的麵容扭曲了一下,整個人都蔫了下來,垂頭喪氣道:“孩兒知道了。” 黎耀楠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同母所出的孩子,為何區別那麽大,提起黎熙,他就忍不住頭痛,混世魔王就算裝得再乖也改不了他惹是生非的本性。 “他最近可又闖了什麽禍?”黎耀楠淡淡的問道,心中很有些憂慮,如今在雲南還好說,孩子闖禍他能兜得住,若是迴了京城,他隻怕孩子會惹出大麻煩,小時候再不教育長大就晚了。 黎旭麵色不岔,悶悶道:“沒有,二弟最近很乖。” 黎耀楠嗤笑一聲,黎熙能乖就鬼了,不過他在自己麵前確實很乖,若不是劉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他告狀,他還從來不知道,自家兒子竟然那麽大本事,差點將人家房子都給放火燒了。 父子兩正在說著話,一個下人急匆匆地前來稟告,劉知州上門求見。 黎旭心頭一緊,暗自為弟弟祈禱,千萬別有他什麽事兒。 黎耀楠眉眼一挑,橫了兒子一眼:“跟我出去看看。” 劉知州愁眉苦臉,在花廳裏來迴走動,一看見黎耀楠出來,急吼吼地說道:“黎大人,您可千萬要為下官做主。” 黎旭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剛才的擔憂很快應驗。 “黎大人,我家就一根獨苗,求求您大發慈悲,一定要救救他,求您家的二公子放過小兒吧。” 黎耀楠皺了皺眉,這樣的情況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覺得自己給兒子擦屁股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輕言安撫道:“劉大人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不激動,下官怎能不激動。”劉大人火急繚繞,全然忘記他麵前的是上官,急忙說道:“孩子騎馬去了山裏,幾個時辰還沒迴來,下官已經派人去尋找,他們這才多幾歲,竟然膽敢以身犯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下官家中可就絕後了,黎大人下官求求您了,別讓您家孩子出來禍害人了。” 黎耀楠心情不悅,自家孩子他可以罵,但若換成旁人,他心裏絕對不高興,淡淡道:“本官這就派人出去尋找,劉大人請迴吧,熙兒好端端的出去貴府作客,如今居然不見蹤影,貴府的侍衛還望劉大人好生管教。” 劉知州神色訕訕的,他剛才也是心裏著急所以才口不擇言,隻是幾個孩子跑出府,這能怪得了他嗎,侍衛被下了瀉藥如今還下不了床,罪魁禍首當屬黎家二公子。 黎耀楠其實也急,這孩子膽子越來越大,簡直反了天了,急忙召集所有侍衛,又派了衙役出去尋找。 黎旭小心肝怦怦直跳,暗自為弟弟默哀了一把,這一次他也保不住弟弟了。 林以軒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去了黎熙房中搜尋,前幾日夫君賞給他的十箭連弩,還有去年送他的一柄小劍,果然不再屋內。 林以軒氣衝衝地找到夫君,都怪他不好,怎能送給孩子危險物品。 黎耀楠摸摸鼻子,當初送孩子小玩意夫郎也是讚成的,隻不過夫郎若是生氣,錯的肯定是他,急忙安撫夫郎的情緒:“別擔心,那孩子精明著呢,出不了什麽大事。” 林以軒眉頭緊鎖:“我又怎能不擔心,熙兒如今才七歲,遇見野獸怎麽辦。” 黎耀楠心裏發了狠,這一次黎熙迴來一定要嚴加管教。 傍晚的時候,黎府聚滿了人,他們不敢找黎大人麻煩,全部把矛頭對向劉知州,若不是劉家公子生辰宴請,孩子也不會失蹤。 劉知州叫苦連天,打心底裏覺得,黎大人的二公子簡直就是一個禍害。 一幹人急了不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們越等越心焦,晚上的時候,侍衛們終於帶著孩子迴來了,一個個髒得不像話,興高采烈討論著今日的戰績,絲毫不知自己做錯事。 黎熙迴到府內,一看見前麵這架勢,立馬升起了退縮之意。 各自的家長抱著孩子仔細查看,一丁點大的傷口,都讓他們心疼半天,不過總算是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