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風如刀、星光黯淡、蒼穹似鐵。董照勇陪著春荷並肩站在院子裏,望著家鄉的方向,許久許久。


    “想家了?”董照勇溫和的聲音響起。


    “談不上,那個饑寒寡情的家,不值得我想念。我隻是有些不安,不知道那個家是否還在?也不知道父親是否還在?”


    “你爹才三十五歲,正當人生大好年華,哪能不在呢?”


    “這段時間,我幾次夢見父親,他在黃泉路上發瘋似地找我,拚命的喊我罵我。哭訴他的饑寒交迫、無家可歸。我模糊的看到他骨瘦如柴、衣不蔽體……。”春荷抬著臉看向那遙遠的夜空,雙眼空洞好似無物。


    “春荷,夢是虛幻的,不能當真的。”


    “我知道,夢是不能當真的。夢由心生,是我自己計算的時日,擾了自己的情緒,才會思緒不寧噩夢連連。”


    “什麽時日?怎麽計算的?告訴我,我再幫你算算,我可是很聰明的。”


    春荷苦笑了一下說:“沒人能幫到我。”


    “即便幫不到,隻要你說出來,也好過憋在心裏。看著你魂不守舍寢食難安的樣子,我會著急的。”董照勇誠懇地說。


    沉默了一會,春荷輕輕的說:“我和娘離開家已經三年了,那個家,沒有了我這個勞動力,沒有了我娘每個月的工錢,很難支撐。賣兒賣女賣地,也隻能支撐兩年。兩年過後,他隻能流落街頭。”


    “不會的,也許你爹沒了依靠,為了養家糊口會振作起來,畢竟他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是的,如果我爹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種那幾畝薄田,抽空再去打打短工,那個家也許還在。隻是,憑我對父親的了解,這種可能隻有半成。”說完,春荷幾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知道了春荷的心事,董照勇找到了秦優仕,希望他幫忙打聽一下春荷家的情況。因為秦優仕這裏,時常有人來往於他和父親之間,所以半月之後,消息就由香山帶了迴來。


    春荷爹在休掉貓囡以後,失去了生活來源,自己又好吃懶做,就開始賣兒賣女賣地。兩兒兩女四個孩子,被他賣了三個,隻把不好賣的小兒子留了下來。後來在實在撐不下去時,他突然想起了貓囡,也不知道貓囡是不是還活著?如果貓囡還在,如果當初沒有休掉她,今時今日他也不會走投無路。


    當經過多方打聽,得知一、兩年前,還有人看見貓囡穿街過巷的買菜時,他興奮的手舞足蹈了起來。


    當他們找到董家時,貓囡早已隨董照勇來到了廣州。走投無路的春荷爹,又賣了妻兒淪為乞丐,最終成了路邊的餓殍。


    春荷聽完董照勇特意打聽來的消息後,麵色蒼白、久久不語、呆呆佇立,竟似一尊雕像,隻有兩行流動的清淚,才彰顯出她是一個生命體。


    “這種結局,我們不是早就料到了嗎?別太難過了。”說完,董照勇緩緩的走到春荷跟前,拉住了她的一隻手。那手如冰似雪的涼,冰的董照勇打了一個寒戰。董照勇用力地握了一下春荷的手,看著她那空茫的黑眸動了一下,緊接著淚水洶湧淚珠滾滾的臉上,竟顯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董照勇的心開始抽痛,他一把將春荷擁在懷裏,輕拍她的背說:“春荷,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吧哭吧,別憋壞了。”


    春荷雙臂環住董照勇的脖子,在他懷裏哽咽低喃道:“謝謝你,給了我們一個安定安全的家,以後也別拋棄我們。”


    董照勇的身體僵了一僵,肯定的說到:“不會的,不會的,放心吧。隻要你敢跟著我,我就帶著你,誰會嫌美女多啊?你說,要是一個男人,每轉一個方向,都能看見一個美女,那得多開心啊。”


    說著放開春荷,拿出手帕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嘴裏不停地說:“這梨花帶雨的美女更嬌豔水靈,可是我看了心疼,咱擦幹淨了,就別再難過了,也別再讓我心疼了。”


    看著董照勇雙手按胸,誇張的齜牙咧嘴時,春荷一陣感動。她攀住董照勇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出了春荷和貓囡住的倒座房,董照勇走進正房堂屋。大家已經坐好,隻等他坐下吃飯。


    洗好手坐在飯桌旁,他卻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李留弟怨懟的目光,墨荷不屑的嘴角,董照武臉上的痞笑,還有貓囡擔心的表情。都讓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心裏納悶:這些人都怎麽了?手上卻端起飯碗吃了起來,在廠子忙了一天,又累又餓的,先吃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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