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麻利的擺妥了紫檀木圓桌,不多時素宴就已齊備,碗碟杯盤是一整套的琺琅彩百花齊花色,配合著阿徹烹製的素菜瞧起來煞是好看,竟不比尋常精致酒宴差。


    傅縈就與姐妹們陪伴老太太在鋪了官綠色圍子的繡墩依身份坐下,宋氏與二嬸、三嬸不曾入座,在一旁伺候布菜。


    因為方才驚了馬,混亂中女眷們又看清了蕭錯俊俏的容貌,是以這會兒一則好奇蕭錯本人,二則好奇使臣為何要與他特意親近,就都越發的安靜用餐,豎起耳朵來仔細聽屏風另一側的動靜。


    傅縈慢條斯理的吃菜,見傅芸、傅茜、傅蕊幾個都是粉麵桃腮的俏模樣了然的暗自搖頭。那少年顏值那樣高,也難怪女孩們都上了心。


    蕭錯拉著阿圓在末位陪著略坐了個邊兒,趙博為迎合使臣便開始追問:“小兄弟哪裏人?如何練就了這一身功夫?”


    阿圓緊張的背脊冒汗,哀怨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跟著他就要練就強硬的心裏素質,否則真會隨時緊張而死,見蕭錯不言語,阿圓就要代為開口,卻被蕭錯突然的話音截了話頭:


    “小人與阿圓,以及武略侯府的廚子阿徹皆是孤兒,年幼時偶然遇上大龍寺‘了慧’師傅,因他老人家見我們三個無家可歸無飯可食,心存憐憫,就帶了我們上山,阿徹在廚下幫忙學成了廚藝,我與阿圓對此沒悟性,隻是在大龍寺後山打雜度日換個溫飽,後來因我偷學了大龍寺的功夫壞了規矩,‘了慧’師父無奈隻能逐我下山。阿圓與阿徹念自幼情分不願意分離,就一同出來闖蕩,近年才到了東盛國。”


    如此心酸的經曆,被蕭錯三言兩語概括,既解釋阿徹的廚藝,又解釋了自身的武藝,且還叫人心生憐憫無不信任。就連屏風另一側的女眷們也都暗自唏噓“紅顏命薄”。再觀趙博與傅放初等人的神色,阿圓就鬆了口氣,心裏默默地給主子點了個讚。


    幸虧他們都知道阿徹的經曆……


    “果真英雄出少年。想不到小哥還是大周人。”熊康安饒有興味的望著蕭錯:“觀君容貌也瞧得出隻有江南水鄉才養的出這般剔透的人兒。今日得以相遇,莫非就是緣分?”


    “自然是緣分了。”趙博機靈的捧哏:“天下之大,能在此處遇上可不就是大人與阿錯的緣分麽。”


    這話說的,若阿錯是個女子別扭或會少一些。可無論男女,都過於曖昧逾越了。


    使臣們都笑了。同席的傅敏初與傅放初因沒做過“拉皮條”的事兒,且對方還是個同齡的俊俏少年,臉上的笑就都有些不大好看。


    傅縈悄然歎了口氣。


    若使臣真提出無理要求,還真不好辦。阿錯既無根基又無家人,雖是短工算的上自由之身,掌不住使臣開口。就算使臣放不下這個臉麵。趙家錢多勢大的若真起了巴結之心,趙博不論軟硬功夫都會逼的阿錯就範。


    她是對阿錯的身份有些懷疑。畢竟初見麵時他一身錦衣,今日又成了傅家的短工,落差大了一些。可到底他衝上來引起使臣注意完全是為了阻攔驚馬以免女眷們受傷,初衷是出於好意,若因為了幫襯傅家而搭上年輕輕的身體,她到底覺得不落忍。


    傅縈就越發上心的聽屏風另一側的對話。


    熊康安哈哈大笑道:“說的是,的確是緣分。小哥既有如此好的功夫在身上,隻在武略侯府做個短工劈柴跳水豈不是屈才?我大周自有小哥施展抱負的空間,不如你著就跟本官迴去,本官封你做護衛讓你隨行左右如何?”


    能從四處討生活的尋常百姓一躍成為官員護衛,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一旁侍從都羨慕蕭錯如此好運。


    傅縈替阿錯捏了把汗,暗罵熊康安老色魔,盯著人家美少年不放也不怕掉光了節操爛菊花。


    趙博已是笑的十分曖昧,附和道:“小兄弟果真是好福氣啊,若能跟隨使臣大人迴國,來日飛黃騰達了咱們說不得還要仰仗你呢,到時可不要忘了咱們啊。”


    熊康安問趙博:“這麽說你是答應放人了?”


    什麽放人不放人,人家原本也不是賣身為奴好麽!


    趙博卻笑道:“大人發話,小人自然聽從,放人,放人。”


    就這麽將人給允出去了!


    蕭錯抿唇,覺得姓趙的著實是“越過灶台上炕”,他好歹也是武略侯府的短工,何時輪到他開口了?


    不僅蕭錯,在場但凡是傅家人,對於趙博如此逾越也都心有所感,傅放初與傅敏初都憋著氣不言語。


    阿圓見狀著了急!


    就算要去大周,也不能跟著使臣同去啊,那成了什麽事兒了?!看著主子那淡定的模樣,阿圓險些哭了,都已這樣了他倒是沉得住氣。


    正當眾人無言寂靜之時,屏風另一側女眷放就傳來不大不小挪動繡墩的聲音,隨即就有女孩嬌軟的聲音傳來:“娘,我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男賓都看向屏風,隱約隻能看到個倩影。


    宋氏擔憂的望著傅縈:“又不舒服?”


    “嗯。瞧見人越俎代庖我就吃不下,傅家的事幾時輪到外人做主了?卻叫個外人將府裏人賣了,我怕氣出個什麽毛病來,先告退了。”


    同席的老太太氣了個倒仰,怒瞪著傅縈,又因大周使臣在一旁需斟酌言辭,未敢直接開罵。


    男賓這一側的趙博臉上已是一陣紅一陣白。


    妖孽,真是個妖孽,如此重大場合竟還敢這樣猖狂!


    有掛不住的,有無所謂的,有瞧熱鬧的,自然也有暗自叫好的。


    其實傅家人見趙博私自決定武略侯府的事,心下都不滿。奈何這等場合。不但是當著老太太與趙博的麵兒,還是在使臣的麵前,眾人都不敢多言罷了。


    可他們不敢說的,傅縈卻敢!


    傅放初和傅敏初的背脊不知不覺好似都能挺直了。


    蕭錯心下原本的焦慮散去,對傅縈的好感度又刷高了許多,這小妞真心別致,真有個性。如此跋扈驕縱不合時宜的說話方式太對味兒了。


    蕭錯心情大好。麵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看在阿圓眼裏就讀出了另外一層意思——夏天快過去,其實也是可以有春心的。


    趙博尷尬不已,對使臣歉然一笑。開口便道:“是誰那樣沒規矩,還不……”


    話還沒說完,宋氏已道:“既如此就去歇著吧,稍後娘伺候了你祖母用飯也過去。”


    “是。娘。”傅縈屈膝行禮退下了。


    宋氏就微笑著給老太太夾了一塊素雞。


    刁婦!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趙博想罵,又怕在使臣跟前表現的太不堪引人笑話。另一則則是想起方才宋氏翻身躍上馬背時的颯爽英姿。那婆娘的功夫了得,萬一惹怒了她豁上臉大鬧上一場,可不是更難以控製了?


    蕭錯心情大好的道:“多謝使臣大人厚愛,隻是我那兄弟阿徹要留在武略侯府幫廚。我們三兄弟又是自小沒有分開過。”


    “這不難,你帶著你兄弟一同去,本官替他們某職位。”


    “還是多謝大人的美意了。小人打算留下。”


    堂堂使臣對美少年感了興趣,打算提拔。美少年偏不肯去。


    眾人各樣想法都有,有覺得使臣莫名親近突兀的,也有覺得美少年不識抬舉的,如趙博則是覺得他是看出使臣的格外“性”趣了,不願順從。


    他就想著再說服說服。


    誰知熊康安卻道:“罷了,既你不願意,本官也不強求。”


    就這麽算了!?


    趙博覺得自個兒好像受了點內傷……卯足了勁兒想要討好巴結,好容易找到個辦法,卻被不懂事的毛丫頭給衝了,使臣也是腦抽,想一出是一出,頭先那麽興趣盎然的難道不是你?這會子變臉卻跟翻書一樣快!


    蕭錯拉著阿圓站起身:“小人多謝大人,廚下還有柴要劈,就先行告退了。”


    熊康安擺了擺手,改而用菜。


    趙博忙調整心情繼續奉承。


    屏風這邊的老太太氣哄哄的將宋氏為她夾的一塊素雞扒拉了出去。


    迴到草場一側的蕭錯則是低聲吩咐了阿徹:“七小姐喜歡吃的你預備一份兒,待會想法子單獨給她送去……那麽能吃的人,才剛都沒好生用飯,可不要餓著了。”


    阿徹與阿圓對視了一眼,主子學會關心人了,要不要給點個讚?


    %


    送走使臣之後,趙博就先去老太太這裏說明了情況,委婉的說了宋氏和傅縈那樣的都該好生管教,言下之意卻是覺老太太連內宅都看管不嚴。


    老太太憋著氣,不預與趙博理論就道:“瀾哥兒沒事吧?”


    “並無大礙,隻是一些皮外傷。”


    “他既傷了,也不方便在內宅走動,就暫且先養一養吧。”


    趙博眯起了眼。


    “聽姑母的語氣,對咱們約定之事卻是有反悔之意?”


    趙博久經商場,精明外露,老太太的那些個小聰明在他跟前就不夠看了。


    她想著自己好歹是武略侯的娘,這才穩定了心神,道:“我又何曾答允了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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