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盡”二字蘇雲權輕飄飄出口,落在宋氏和傅縈心上卻沉甸甸的。


    宋氏的連番噩夢到傅縈自盡之時擴到最大,如今女兒的康健是她最在乎的事,那封遺書不知所蹤,其實她也一直好奇傅剛寫了什麽,但為免傅縈再受刺激,一直沒敢問。


    可蘇公公張口就問了!


    出於保護,宋氏就要開口代替傅縈迴答。


    然傅縈卻先苦笑了一聲,嬌柔的聲音清脆綿軟,聽的人心裏舒坦。


    “其實這是個誤會。”


    少女嬌嫩的麵頰因害羞而染上一層胭脂,就連雪白修長的脖頸都泛上可愛的粉紅,素紗衣裳襯托之下更顯得她人比花嬌,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著,又讓蘇雲權無端想起王貴妃養的那隻小奶貓。


    蘇雲權態度不自禁溫和了些:“七小姐此話怎講?”


    傅縈道:“那日著實因哭的頭暈,又連日來不思飲食,連反應都遲鈍了,走路時不留神踩到裙擺跌倒,誰想得到就那麽寸,竟一頭撞上廊柱。”


    呃……


    有這麽寸?


    不過這種迴答,卻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尤其是麵對周朝使臣。不然送葬的人還沒走,這邊兒就以死抗議算怎麽一迴事?


    總不好因為一個小小女子的自盡,引起上國的不滿吧,那豈不是費力不討好?


    “原來是這樣。那麽請問七小姐,武略侯的遺書上寫了些什麽?”


    傅縈抬眸望著蘇雲權,越加羞愧了:“蘇公公,我這一磕撞壞了頭,許多從前的事都記不得了,那遺書上的內容也給忘了。”


    忘,忘了?!


    這迴答也太敷衍了吧!


    “七小姐這麽說,咱家可就這麽迴皇上了。”言下之意皇上信與不信,以及若不信有什麽後果自個兒去掂量。


    “小女子不敢欺君,真的是忘了。不過依父親的性情,多半是寫些保重之類的話。”傅縈說著黯然低下了頭。


    見她如此悲感,蘇雲權也不好再追問,左右皇上吩咐的都辦完了,就讓人來送武略侯夫人及小姐出宮去。


    膝蓋中箭的宋氏和傅縈相攜起身,一瘸一拐的上了代步的油壁車,到宮門前換上了來時的藍幄流蘇馬車。


    馬車漸漸離開宮牆,宋氏為傅縈揉膝蓋:“一定跪的都青紫了,原就想皇上許不會對咱們太好,可也沒想到竟這樣。”


    “娘,我沒事。迴去擦擦藥酒就好了。”傅縈拉過宋氏的手,靠在了她肩頭。


    宋氏慈愛的笑,女兒如今變的愛撒嬌多了,許是失去了父親,對她就更依賴吧。


    “皇上給了我封誥不意外,意外的卻是封了你未來的夫婿為沐恩伯,也難為皇上想的周到。前兒咱們還說你爹的爵位家中無人能承呢。這消息一傳開,憑我家縈縈的容貌身世,求娶的人還不踏破了門檻?”


    傅縈見宋氏歡喜,就沒忍心潑冷水。


    其實皇上根本就是嫌事兒不夠亂好麽!


    傅剛是為周朝戰死的,就算皇上不喜歡養出他國的臣子來,可如今情況,武略侯府也算保住了門楣光耀,而武略侯的女婿,就是看在周朝天子的麵兒上,隻要不犯滔天大錯,也等於得了個護身符。


    原本就已捧的夠高了,再加上沐恩伯的加封呢?


    誰娶了她誰就是沐恩伯,等於一下子少奮鬥多少年?就算有清流之類瞧不上沾媳婦光這類事兒,到底也有多少人不在乎這個呢。


    她已經可以預見她的婚姻遇到真愛的幾率為零。


    好想唱愛情買賣。


    傅縈不言語,宋氏禁不住又笑,覺得她是小女兒家心思害羞了,想起方才說起遺書之事,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問:“縈縈,你失去部分記憶娘是知道的,可那遺書上寫的……”


    “娘,我真的是忘了。”她若能想起遺書上的內容,或許還能分析分析緣由。


    如今隻知道自己不是自盡是他殺,兇手的動機都不知道,而且還不確定對方是否會再出手,皇上又這麽調皮。


    生活也太艱難了!


    傅縈一下子蔫了,靠在宋氏肩頭賴著不起來。


    宋氏摸著傅縈的頭,愣了會神,不多時就釋然了。


    忘了好,忘了幹淨。人好好的不比什麽都強?


    母女倆才剛迴府,皇上的聖旨就到了,旨意上說的也就是方才蘇公公口傳那些。


    送走了傳旨的內侍,老太太望著長房幾人默默無語兩眼淚。


    府裏唯一的誥命是宋氏,不是她。


    她兒子死了,便宜的卻是外姓人?


    傅縈的夫婿要封沐恩伯,而且還能擇婿。


    大家閨秀倒是不能出去扒拉著選夫,可這樣一來,傅縈等於有了說“不”的權力,她就不能以祖母的身份來安排誰就是誰了。


    皇上一定是老糊塗了!


    如果老太太知道皇上原本想給她個封誥,可得知她逼著親孫女嫁給娘家老紈絝,且此事還被周朝使臣知道了,當即氣的朱筆劃掉了那一條,許會當場吐血……


    宋氏得了封誥,下人們紛紛道喜,稱唿都從大太太變成了大夫人,聽的二嬸和三嬸心裏也都不甘。


    他們的男人也死了,就不見死的這麽值錢。


    可是三嬸圓臉上當即堆出笑來,柔弱的由丫鬟扶著到宋氏跟前道了喜,說了好些個順耳的吉祥話,才道:“才剛采買的丫頭都到了,因大嫂還沒迴來,這些人我也就沒動。”


    老太太上院裏都是老人,自然不缺人使喚,可看見三嬸對宋氏那般巴結模樣,心裏越加堵得慌了,拂袖就往上房走去。


    二嬸則高傲的仰著下巴冷哼了一聲:“芸兒,走。”


    “是。”六姑娘傅芸扶著二嬸,也去了西大跨院。


    宋氏與三嬸道了謝,又約好明日用罷了早飯就去點庫,這才與傅縈迴了東跨院。


    晚膳後,管人事的錢媽媽就領著二十來個女孩子到了東跨院。


    女孩子們都在院子當中站定了,錢媽媽先去給宋氏請安:“迴夫人的話,三太太說了,如今侯府不夠寬敞,可也不能太遜色了,就也比照著那些個朱門府邸,夫人太太身邊留四個大丫鬟,姑娘們身邊留兩個大丫鬟,因院子空間有限,小丫頭每院留六個,夫人和姑娘們可以勻著使。”


    迴頭指著院子裏水靈靈的女孩子們,“這些都是此番采買來拔尖兒的,還請夫人和小姐們先選。”


    宋氏問:“老太太那裏呢?”


    “老太太院裏原不缺人,才剛又選了四個大的兩個小的。”


    宋氏便點頭:“娘那裏有了就好。”迴頭吩咐俞姨娘:“素雲,去叫薏兒和縈縈來。”


    俞姨娘行禮下去,不多時傅縈與傅薏就相攜到了。


    宋氏說明後,先叫傅縈和傅薏去輪流挑選。


    姑娘家都知道,身邊跟隨的這些婢女將來要帶去夫家的,到底讓她們起什麽作用,還需要自己好好斟酌。


    傅薏先挑了個十四五歲,長相尋常善女紅的。


    輪到傅縈,傅縈就清了清嗓子,問錢媽媽:“我想要兩個全灶,媽媽幫我問問哪幾個擅長灶上的功夫,會做什麽。”


    錢媽媽:……


    兩個全灶,大丫鬟的名額一共就兩個好麽!姑娘您到底多愛吃啊!


    可不管怎麽說,發話的都是未來的“沐恩伯夫人”,錢媽媽就點出了四個女孩子來。


    “這四個灶上手藝都不錯,這個擅長麵點甜食,這個擅長家常小炒……”


    “哪個擅長*?”


    錢媽媽默默地拉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她擅長葷菜。”


    “就你了。”


    傅縈小白貓紈扇掩住半張臉,隻露出笑彎成月牙的大眼睛,根本忘了自己的喵生就是因為偷吃香酥雞結束的!


    那姑娘受寵若驚,想不到這位竟因為愛吃肉就選了她?


    傅薏又選了個大丫鬟,輪到了傅縈。


    傅縈道:“那個善做甜品的呢?”


    ……


    如此輪流選過,傅縈竟對著四個擅長灶上活計的為難起來。


    到底吃哪個好呢?


    宋氏眼瞅著閨女這樣貪吃不靠譜,無奈的去將她選的人挨個扒拉了一遍。


    最後留下了方才那擅肴饌的,又留了會識字善梳妝的。看了自己為閨女選的人,宋氏才覺圓滿了。


    傅縈無奈,不過她愛吃又愛美,這樣也剛好。


    宋氏將那些擅廚藝的婢女都選到了自己身邊。


    傅縈心情更好了。


    選過了人,錢媽媽帶著落選的人離開了。


    宋氏將東跨院的婢女們訓誡了一番,這才各自散了。


    傅縈帶著新得的兩個婢女迴了廂房,給善肴饌的取名珍玉,善梳妝的取名梳雲。


    一夜好眠,次日起身後傅縈又有些鬱悶了。


    她要為父親守製三年。這三年不能歌舞唱戲宴席,更要食素食!


    珍玉再厲害,也不可能將青菜豆腐煮出雞鴨魚肉味吧?


    傅縈就這麽鬱悶的隨著宋氏去給老太太昏省。


    誰知才剛到上院,還未曾跨進院門,就見個小丫頭子飛一般的從青石磚甬路上徑直跑了進來,越過宋氏身邊甚至沒來得及行禮,剛跨進上院就大唿道:


    “老太太不好了!”


    門簾一挑,蔣嬤嬤不悅的道:“打嘴!什麽老太太不好了!什麽事慌腳雞似的?!”


    小丫頭指著大門的方向:“親家太太打上門來了,這會兒門子都給踹翻了,人正往宅子裏來,還說,叫老太太出去,受,受死……”


    宋氏與傅縈對視了一眼,驚愕的道:“是你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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