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放初提著鳥籠快步走到傅縈跟前,對她開朗一笑,因為皮膚黑,就顯得牙齒皓白。


    他小傅縈一歲,自小調皮,既不像戰死的堂兄弟們那般習武,也不像病弱的五哥那樣愛讀書,平生最愛的就是各種玩,生的又不如其他兄弟俊俏,還是庶出,是以姊妹們都不願意與他親近。


    不過原主生性溫柔善良,對他一視同仁,從未鄙夷過。


    “七姐姐。”傅放初先打招唿,又低頭逗籠中的鸚鵡,“小虎,快跟七姐說‘你好’。”


    紅嘴綠毛的虎皮鸚鵡煽動翅膀,在籠中左右踱步,聲音尖細:“你好,你好。”


    傅放初見鸚鵡聽話,得意的笑。


    傅縈也淺笑。


    這樣的場合,傅放初此舉顯得極不合時宜。二嬸黑著臉就要製止,不料更加不合時宜的還在後頭。


    “七姐,你真的願意嫁給那個趙子海嗎?我成日在外頭跟人玩,可聽說他名聲極差。打雞遛狗還愛吃花酒,長得又肥又矬,你生的這樣的容貌,嫁給他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算要嫁人,咱也找一坨好點的牛糞啊!”


    “放哥兒!”二嬸氣的差點吐血。


    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萬一讓老太太知道,該怎麽想二房?


    “又肥又矬,說的是自個兒吧?”三嬸嘲弄的看向傅放初,又看二嬸。


    傅放初手中的鸚鵡又唧唧啾啾的叫了幾聲,給院中增添許多鳥語花香之感,暗潮洶湧的氣氛都似衝淡了。


    而傅縈卻聽得懂,那靠譜的鸚鵡又是在罵三嬸……


    傅放初白了三嬸一眼,不說話了。


    而傅放初的話,卻說出了長房幾人的心聲。


    “連放哥兒都知道那人不妥,老太太卻不知道?”宋氏手持雙劍,來到屋門前,冷笑道:“今日誰要搶縈縈走,就先從我屍首上踏過去。”


    以蔣嬤嬤為首的丫鬟婆子,見宋氏竟然亮出了家夥,心裏都是一顫。


    “大太太好沒道理,老太太的吩咐都不聽了,還敢公然拿著兇器要行兇,快來人去告訴官府,就說咱們家裏有人反了!”


    宋氏雙目赤紅,今日就算將性命丟在此處,她也絕不會妥協。否則到了地下,她都無顏去見老爺。


    正要揮劍單挑群“狼”,手臂卻被挽住了。


    “娘。”傅縈的聲音綿軟溫柔,極具安撫的力量。


    宋氏就看向傅縈。


    母女二人四目相對,傅縈眨了眨眼,低聲道:“娘信我一次,我不會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宋氏抿唇。


    她知道她的丈夫善於謀略,聰明過人。卻從未見過溫柔懂事的女兒有過那樣的一麵。難道真真是絕境讓人成長嗎?


    “若不成功,娘再來救我不遲。”


    這一刻,無助的宋氏在女兒堅定的目光和溫柔的聲音之中,略有動搖了。


    若是能兵不血刃解決這件事,那就最好不過。實在不行,她就是血洗趙家也要搶出女兒!


    “好!娘就暫且留著他們的狗命!”宋氏雙劍挽了兩朵劍花,瀟灑的收入劍鞘。


    蔣嬤嬤撇撇嘴,到底是個婦人,還真能殺人不成?


    “那就走吧。別耽擱了。”


    傅縈又拍了拍宋氏的手背,離開屋內到了廊下。


    俞姨娘和傅薏這時早已經淚流滿麵。


    “七妹妹!”傅薏追上去拉住傅縈:“早就叫你走,你偏不聽我的!現在卻要落得這樣地步!”


    她的真摯感情,讓傅縈的眼眶也濕潤了。


    傅敏初抿著略顯蒼白的唇走到傅縈跟前,清瘦的身子背對著她半蹲,向後張開雙手:“來,哥哥背你。”


    就算這婚禮什麽都沒有,她還有他這個哥哥!


    “敏哥兒!”三嬸驚唿:“你身子弱,怎能勞累呢!”


    三嬸這會子哪裏還有“柔弱”,健步如飛的衝來拉開傅敏初。


    “娘!你放開我!”


    “不行,娘就你這麽一個寶貝疙瘩,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娘怎麽活啊!”三嬸咧嘴就要大嚎。


    傅敏初被生母拉扯著,無奈的歎息。


    傅放初見狀,索性將鳥籠遞給傅縈,鄙夷的瞪了三嬸一眼,“七姐,我背你。”說著話,黑胖的少年背對她半蹲下。


    傅縈看著少年厚實的背,微笑著爬俯上去。雙手圈著他脖子,還提著鳥籠。


    這送嫁的場麵雖讓人覺得心寒詭異,傅縈心裏某處柔軟卻被傅家人中少有的人性中的善良溫柔觸碰著。


    上了花轎,傅縈將鳥籠還給了傅放初。


    不等話別,蔣嬤嬤就催著轎夫:“快起轎!快走快走!”急切的不像送嫁,倒像是送喪門星。


    眼看著花轎被急匆匆的抬走,宋氏提著寶劍就追了出去。俞姨娘與傅薏也顧不得許多,也相攜小跑跟上。


    傅放初和傅敏初也想跟著去,卻被二嬸和三嬸攔住,硬是拉著去了老太太的上院。


    老太太得知傅縈終於上了轎,就笑了起來,再聽兩個兒媳說著方才長房的事兒,冷笑道:“憑她怎麽厲害,細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


    “娘說的是。”二嬸、三嬸奉承。


    老太太就問蔣嬤嬤:“老太爺呢?”


    蔣嬤嬤一窒,低聲道:“老太爺還在外院雕刻呢。”


    老太太一聽就炸了毛:“那個老不死的,看都不看我一眼!整日就知道守著一堆破木頭下刀子,我當年怎麽就瞎了眼嫁給了他……”


    一聽老太太的“每日一罵”又要上演,二嬸和三嬸就各自帶著兒女悄悄退下了。


    且不說老太太處,單說傅縈的花轎離開大敞的武略侯府正門,轉出街角,漸漸淡出了視線。


    在侯府對麵一棵粗壯大柳樹後,就走出了一主二仆三人。


    為首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生的身量筆挺,極為英俊,穿了身尋常款式的煙青色直裰,但仔細瞧就會發現那料子是有價無市的極品。


    此時他閑適立著,眼中含笑,唇角上揚,一派玩世不恭之色。


    “主子。抬走的應當就是七小姐了。”上前來迴話的小廝生的虎頭虎腦的,有一雙機靈的眼睛。


    少年頷首。


    小廝語氣不平:“她祖母逼著她嫁給一個年近四十隻知花天酒地的紈絝,這應當就是抬去成親了。主子,這事兒咱不管?”


    “猴崽子,你少攛掇主子生事。”一直沉默的那黑衣青年低斥了一句。


    小廝衝他吐舌頭。


    少年笑了,大有些“立如蘭芝玉樹,笑似朗月入懷”之感,興致勃勃道:“有熱鬧為何不看?走,瞧瞧去。很久都沒見過快被人欺負死的良家女子了!”


    小廝傻眼,主子,您這麽看戲不怕台高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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