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今世,必不願看見同樣的局麵。機會很快便到了。胤禟素來酷愛西洋物件,與京城中的洋人教士交好,這一點隨了康熙。最近他得了幾個稀罕物件,一時高興,便派了帖子請上幾個出了宮開府的相熟阿哥去府裏小聚。雍親王即將南行,日子自然未定,但也就在這幾日了。於是大夥也順道請了他,做踐行宴。那日胤禛因為安排南下事物到的遲了些,到貝子府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開宴了,他掃了一眼桌席,看見胤禩挨著老九老十而坐,而他的位置則與胤禩隔著胤祺與胤佑。今日來的人果真不少,連素來懶得出門的淳郡王胤佑也到場了,可惜十三因足疾複發並未出席。胤禛簡單得朝眾人寒暄了幾句,正要入座,胤禟忽然起身站了起來,一邊道:“四哥到地遲了,該罰該罰,來來來,先罰個三杯罷。”眾人一聽,都跟著笑起來,看著這個不苟言笑的哥哥/弟弟受罰。胤禛借著笑看眾人的機會,目光在胤禩臉上停留了一刻,見他也一臉笑著等看好戲的表情,連眉目也不由得柔和下來。一直留意胤禛動作的胤禟麵色陡然一沉,轉臉朝著何玉柱道:“這杯子太小,給爺的四哥換了大碗來!”在座的兄弟們臉上笑容更有深意,注意力都放在在這二人身上,胤禩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心,桌下抬腳踩了一腳一旁的胤俄,遞了個眼神給他。胤俄反應過來,上前接過何玉柱捧上來的鬥碗,解圍道:“九哥,讓弟弟來代四哥罰一碗吧,四哥連日繁忙,醉酒誤了差事可是要受罰的。”胤禟衝他一笑:“邊兒去,有你什麽事兒?這遲到的是四哥,說自罰的也是四哥,你在這裏充什麽好人?莫不是就貪著爺府裏的這幾壇子東西,拐著玩兒來討酒喝?”他們打鬧慣了,這幾句話過後,氣氛又鬆快了起來。胤禛自然察覺到胤禟的有意為難,不由微微地冷下了臉。他自然知道胤禟門人在沿海多有商鋪,福建自然也在其中,今日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不知是否與他的南下有關。目光不由得朝另一人飄去,卻見那人正好低下頭來同別人說話。胤禩低頭隨意與胤佑說著什麽,餘光往這邊看著,正看見胤祉眯起眼睛打量著那二人,心中微微一動,遂執了酒杯長身而起,行至那糾結的二人中間,笑道:“四哥莫怪,九弟就是這麽個執拗的性子,若是四哥覺得為難,不若由弟弟同小十一人替一碗,可好?”胤禛聞言也牽起一個笑來,卻沒什麽溫度:“八弟說笑了,九弟自是深藏不露、手段了得,能見識這許多新奇玩意兒,還不是沾了九弟的光?”說罷抬手舉起那斟滿的鬥碗,道:“既然如此,四哥就先幹為敬了。”說罷仰頭喝下。四周兄弟皆心道:這是發火兒啦?就為了一杯罰酒?隻怕是個幌子吧!聯想到胤禟平素的喜好,再想到老四即將南下和之前的折子,於是大家都覺得自己悟了。胤禛硬著頭皮將三大碗都一力幹了,喝完之後抹了抹嘴,道了聲‘不勝酒力’,連坐都沒有坐下來,便告辭了。這便是踐行啦?合著一開始就把主角兒都氣走了?眾兄弟們看了一場免費的好戲,幸災樂禍的有,置身事外低頭喝酒的,也有。氣氛又漸漸恢複了熱鬧,仿若雍親王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八阿哥似乎對九貝子之前的行為未加一詞,眾人心中明了,看來是早就知道的,解圍也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胤禟興致極高,拉著胤祺喝了不少的酒。他與五阿哥雖是同母所出,但卻性子截然相反,胤祺一貫與世無爭,胤禟卻處處張揚高調,是個跋扈的性子,與胤俄幾乎不相上下。誠親王清清喉嚨,狀似憂心不已道:“老九,老四一向為人恭謹,你這樣勸酒,委實有些不妥。兄弟之間,還是莫要生了嫌隙的好。”胤禟眼角微微一橫,正要說話,一旁的胤禩倒是先擱下了杯子,道:“三哥說的正是,隻是今日兄弟們不過圖個樂子,四哥自知來遲自言罰酒,小九也不過是鬧一鬧罷了。何況眾人皆知,小九府上的酒皆是千金難求之物,罰大碗還不知是便宜了誰?想來四哥也不是那小心眼兒的人,若真是作揖賠罪,反倒生分了不是?”胤祉聞言隻是舉杯笑笑:“八弟說的也是,想來四弟必不會多想。”不會記仇才有鬼了,那個小心眼兒的,自己不過是在敏妃的喪禮上失儀罷了,就被他拐著玩兒惦記了許多年。京城裏那個官兒不怕被雍親王惦記上?也就這個老八喜歡睜眼說瞎話,誠親王腹誹。胤禩忽然明白老頭子為何對老三如此縱容了,這樣一個連陰謀詭計都做不好的書呆子來說,還真是不用如何提防。……酒過三巡,客人紛紛告辭迴府。胤禩心中有話,自然留在了最後,他與胤禟素來交好,也在情理之中。隻剩下胤禩、胤禟與胤俄三人之後,胤禩終於開口道:“小九,今日,你的確不該。”胤禟冷笑一聲,不甚在意地揮了揮袖子扇風:“八哥這是要單獨說教了?弟弟倒要洗耳恭聽,是如何不該。”胤俄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捧著臉道:“九哥,你那是什麽燒刀子,怎麽多喝了幾壇子就上頭了?快快讓人上那解酒的茶湯來。”令人窒息的氣氛為之一緩,胤禟恨鐵不成鋼地一腳踹過來:“喝趴下了就自個兒找間屋子歪著,哪兒涼快哪呆著去,我與八哥有話說,你少打岔!”胤俄難得沒有抬杠地扶牆而去,也順手抄走了所以的丫鬟太監,隻剩下廉郡王與九貝子一反常態地對峙。胤禩微微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誰知九貝子倒是搶先一步出了聲,打斷了他沉澱了數日的醞釀:“八哥,你若是想問我是如何知道的,又知道了些什麽,我不想說。”胤禩好不容易聚起的氣勢就這麽消散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想他前世即便是落敗之後對著雍正爺沒真正輸過氣勢,這一世一開始時對著皇父和胤禛演戲也能收放自如如魚得水,但——對著胤禟,他卻做不到。胤禟與胤俄,不同。胤禟也察覺到了突如其來比之前更冷凝窒息的沉默,話兒已經先一步蹦了出來:“八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別多想。”胤禟從未見過自家哥哥如此瞻前顧後以至於不知所措的樣子,哪怕在被皇父斥責時也更多的是黯然而沉默罷了,於是繃不住又道:“八哥,弟弟隻想問一句話……”胤禩帶著疑惑的目光飄過來,惹得胤禟臉倒是一紅,原本洶洶而來的氣勢變成諾諾低語:“八哥……弟弟隻是想問,你、他……是不是、有沒有他欺負你?”說完了居然不敢拿眼睛去看自家哥哥,自顧自地低下頭去專心看著袍子上的雲岫紋飾。胤禟並不笨,起初的震怒過後,他迴憶起自家哥哥的言行舉止,方才又細細觀察了那個人對自家八哥的態度,自然發現其中的一些彎彎繞。各種糾結不提,他眼下隻想知道,自家哥哥可是自願的。胤禩一愣,忽然笑了,多日來沉積於心的陰鬱與幽晦悉數散盡。是了,這才是他的小九,想當初雍正登基之初,明知前路已盡,但他們三個兄弟誰又嫌棄過誰?就像他明知小九的驕傲小十的暴躁會讓雍正抓住把柄詬病於他逼他低頭,而小九也明知繼續跟著八哥多半也是圈禁餘生的下場,但誰也未曾因此心生過半絲悔意。這番情誼,又怎會因此而隔閡開來?“小九”胤禩眼中笑意拳拳,灼灼有深意,上前拽了胤禟的辮梢揪了兩下,就像是自小他與老十打鬧那樣:“若是有人對不住爺,爺自然會請咱九爺出山,幫八哥找迴場子。”“還有……”胤禟仍不肯抬頭。“怎麽?”胤禩不解。“隻一件事。”胤禟別過頭去:“八哥,你別指望爺給他好臉色看。他也最好別來惹爺,否則別指望爺六親不認!”其實九爺肚子裏仍有滿肚子話沒倒出來,實在是不知如何開口才不尷尬,於是隻得囫圇吞了,暫且不提。第102章 設局(上)心結去了大半,胤禩才想起今日還有正經事未談,於是拉著胤禟迴屋,細細問了他是否知曉那些江南采買來女子的情形,又問了他是否知曉這裏頭強買騙婚的彎彎繞。胤禟凝眉思討片刻,才道:“八哥,隻裏麵的事情我若說是不知道,那是欺誆,他人也必不會相信;但若說是了如指掌,那也有些冤枉了。八哥放心,弟弟能保證這事兒絕不會再有,至於其他的,要待弟弟問過了何玉柱才好辦。”胤禩自然無不應允,胤禟雖然放縱些驕傲些,但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至於胤禛那邊的事兒,也罷,總歸還是從長計議的好。……不過數日,雍親王同大學士馬齊南下,臨行前隻親去了趟被半圈禁在府中的十三阿哥府上,細細叮囑,殷殷關切。廉郡王則是連夜入了紫禁城,因為良妃又病了。自從兩年前良妃被康熙禁足儲秀宮,身子反倒是比先前好了許多,加之後來弘時弘旺與大格格被送進宮裏承歡膝下,倒成了這宮裏獨一份兒惹人豔羨的。雖然兒子被指了漢軍旗的嫡福晉,但如今聖眷正濃,隻要不出大錯兒,日後做個親王必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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