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和王冬冬還要上幾天班,梁惠凱孤家寡人,正好去歐陽奮發的老爹那兒,給老爺子調理了身體。人老如孩童,心智也變得簡單起來,不論梁惠凱治療的效果如何,隻要去過就心安。調理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把老爺子哄開心了。看著時間還早,又到超市買了禮品去探望老丁,再不去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老丁正坐著輪椅上在院裏曬太陽,冬日暖陽曬得他昏昏欲睡,直到梁惠凱蹲在身旁才睜開眼睛,含混的說:“小梁來了?”梁惠凱說:“老爺子,身體還好嗎?”老丁說:“湊合著活著吧。”


    再次見到老丁好像更老了,頭發、胡子全白,雙目渾濁,身形佝僂,縮在輪椅裏像是又小了一圈。幹枯的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手背布滿了老年斑,青筋畢現,如一條條蚯蚓爬在上麵。


    當初老丁發病時,梁惠凱總覺得自己是外人,沒好意思自作主張。現在看來,如果能在醫院多陪老丁幾天,說不定他恢複的會更好。心裏歉然,抓起他的手在手三裏、外關等穴上點按,安慰道:“您要對自己有信心!這幾天我正好有空,每天都來陪您。”老丁眼睛一亮,說道:“謝謝!”


    聽到院裏有動靜,丁奶奶探出腦袋,驚喜的叫道:“小梁迴來了?”梁惠凱說:“奶奶好!這半年事兒多,沒顧得上來看爺爺,不好意思。”丁奶奶說:“你們都有事業,能想著我們就很感激了。”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來:“切!我看是隻顧著泡妞吧?”丁奶奶嗔道:“這孩子,瞎說啥呢!”


    不用看也知道是季穎穎,梁惠凱澀澀的問道:“季大美女,又沒上班?”季穎穎說:“你白在古玩行裏混了,這個時候拍賣行哪有生意可做?我這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要不給你打工去?”梁惠凱說:“廟小,容不下你。去拿個板凳,把你姥爺的腿支起來。”


    季穎穎拿來一把竹製的方凳,放在了梁惠凱麵前。梁惠凱一樂:“你真實在,能不能給我也拿一把?”季穎穎說:“讓你進門就不錯了,還想著坐凳子?”丁奶奶笑罵道:“有你這麽待客的嗎?趕緊著!”


    一邊和季穎穎鬥嘴,一邊給丁老點按穴位。按完上身的穴位,接下來從解溪、昆侖、方義開始,沿著足三裏到陽陵泉、環跳,兩條腿都按了一遍。梁惠凱感覺自己的手勁夠大的,可按著按著,老丁竟然打起了唿嚕。季穎穎嘲笑道:“是不是餓得沒力氣了?既然這樣,中午請你吃飯?”


    梁惠凱說:“不用,還沒去看看我的房子呢。”總躲著我幹嘛?還真能賴上你不成?追姑奶奶的人多去了!季穎穎生氣,說道:“你什麽意思?是不是想讓我家總欠著你的人情?”梁惠凱訕笑道:“你要不嫌麻煩就請。”季穎穎說:“放心,不麻煩,街邊的北京炸醬麵隨便吃。”


    季穎穎真把梁惠凱帶進了一家北京炸醬麵館。從外邊看古色古香,門臉好像不起眼,進去一看,麵館夠大的,上下兩層。裏邊隔窗、屏風欞子雕花,古樸典雅,以紅黑為基調的色彩,深沉而又不失華麗。


    不過,梁惠凱不喜歡這種氛圍,進來後就感到壓抑。兩人坐下來,季穎穎點了一份醬牛肉、一份苦菊,一人一碗炸醬麵,問道:“夠吃嗎?”梁惠凱連忙說:“夠了,夠了!”季穎穎一樂:“吃不飽就餓著,我是不客氣的。”梁惠凱笑笑:“不至於。”


    鄰桌的一個食客,桌上放著收音機,哇啦哇啦的響個不停。梁惠凱心煩,正想換個桌子,季穎穎輕聲問道:“郭德綱的相聲,愛聽嗎?”梁惠凱哪知道郭德綱是誰?說道:“我沒這情懷。”季穎穎嘲笑道:“土老帽!我還去劇場聽過呢,很有意思,你聽。”


    “說天親,天可不算親,天有日月和星辰。日月穿梭催人老,帶走世上多少的人。說地親,地也不算親,地長萬物似黃金。爭名奪利有多少載,看罷新墳看舊墳。說爹媽親,爹媽可不算親,爹媽不能永生存。滿堂的兒女留也留不住,一捧黃土雨淚紛紛……”


    聽著聽著,季穎穎神色暗淡下來,說道:“咱倆認識這麽長時間了,我對你卻一無所知,說說?”梁惠凱說:“我家祖輩貧農,幾代單傳,很簡單的。”季穎穎說:“家裏人少有人少的好處,矛盾少。”


    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心裏有事,梁惠凱問:“聽你的意思不快樂?”季穎穎說:“過去很快樂,現在很煩惱。我姥爺病了以後,總要人照顧吧?而我的工作輕鬆,所以來的比較頻繁。我隻想盡自己的一份孝心,哪知被我姨猜疑了,認為我想討姥姥的歡心,爭奪家產!氣人不?”


    梁惠凱說:“正常,在金錢麵前,人性就是那麽不堪一擊!不說別的,這座四合院就足以讓親戚反目。”季穎穎感慨道:“是啊!過去我和老姨特親,現在卻成了她的眼中釘!”


    說著話,飯菜上來了。季穎穎從碗裏挑出一筷子麵條,添到梁惠凱的碗裏又說道:“老姐倆商量著讓姥姥把房子買了,然後一家伺候一個月。可我姥姥從小生活在這兒,那兒也不想去,而且四合院又不太好賣,這事兒就僵住了。”梁惠凱問:“怎麽不好賣?不能吧?”


    季穎穎說:“現在正是淡季,成交量很低,主要是因為非典導致今年房子就沒怎麽漲。非典期間人去樓空,地鐵、公交、商場、大街上空空蕩蕩,外地人大部分都離開了,本地人都呆在家中,沒人看房的。非典過後開始有部分人看房,但房價也是波瀾不驚,沒有變化。


    而且高不成低不就,有錢人嫌這種四合院有點兒小,一般人又買不起。而且,我姨的意思不願意買家貸款,想現金交易,兩家直接分了。可八九百萬的現金不是小數,要遇到合適的人才能賣掉。”


    梁惠凱當時買趙國棟的院子是按兇宅買的,三百三十萬比市場價低不少,這兩年沒關心房子,翻番了?疑惑的問道:“能值這麽多?這麽說,我買的房子發財了?”


    季穎穎說:“差不多吧!其實在我看來太高了,不就是東西南北四間屋子嗎?不值得,那是中介鼓吹的。住四合院完全是情懷,像我姥姥這樣的人,覺得哪兒都比不上四合院。說是磚牆青瓦,陋室窄巷,感受著家長裏短,油鹽醬醋,能夠體會到煙火味。可你想,從這兒出去不到一公裏,西直門外交大附近的洋房剛六千多,買四套也就三百多萬,九百萬能買一個樓棟口,總比四合院住著舒服,而且物有所值吧?”


    梁惠凱說:“是這個道理,我就不願意住四合院。不過,物以稀為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季穎穎說:“反正我看不上,街道窄窄的,車子都沒地兒放。二環以內是北京,二環以外是首都,也就是圖個名字,住在皇城根而已。”梁惠凱一樂:“還有這一說?”


    季穎穎說:“估計你都不知道什麽叫北京。‘裏九外七皇城四,九門八典一口鍾’,在我小的時候,這是人人皆知的順口溜,現在很少有人說了。實際上,老北京就是二環以內,解放前就這麽大的地方。你知道前門吧?所謂的裏城就是前門以北稱之為裏城,南邊的叫外城。裏九外七指的是城門,在古代各有各的作用。比如西直門,往城裏送水隻能從那兒走……”


    季穎穎終於找到比梁惠凱懂的地方了,把什麽是裏九門、外七門、城四、八典,滔滔不絕的講了一遍。梁惠凱誇道:“懂得真多,長見識!”


    季穎穎得意的笑笑說:“現在北京城大多了,都有了五環。不過,四環、五環的房子便宜,那裏是大片的空地,像奧運公園附近的樓盤大概三四千一平。不過,那兒環境好,晚上能健身、休閑。哪像這兒,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除非挨著北海公園還好些。我有錢了就準備去那兒買,可惜沒錢!”


    梁惠凱說:“等你姥姥把四合院賣了,你想買多大的都行!”季穎穎淡淡一笑說:“我還有個弟弟呢!”梁惠凱說:“怎麽也能分一杯羹吧?”季穎穎說:“如果現在就賣說不得還有我的份,等我嫁人了想都別想!哈哈,梁老板,要不你發發善心,把四合院買了?”


    梁惠凱還想著買銅礦呢!正想拒絕,可又一想,一千萬也解決不了大問題,買下來也行。冬冬對四合院情有獨鍾,到時候她住一套,鍾靈住一套,多美?梁惠凱心動了,說道:“可以,你們迴家商量商量,如果賣給我,你姥姥還可以暫時住著,反正我也不用。”


    季穎穎一愣,說道:“我隨口說的,你別當真。”梁惠凱說:“我怎麽都行,正好手裏有閑錢。”季穎穎更是吃驚,呆呆的問道:“閑錢就有這麽多?你就是傳說中的山西煤老板?”


    梁惠凱一樂,笑道:“我可比不上煤老板,煤老板買樓時都是整棟整棟的,還順帶著買售樓小姐呢!”季穎穎臉一紅,心道,你順便把我買走吧!嘴上卻不饒,罵道:“無恥!你們男人的思想真齷齪!”梁惠凱擦擦嘴說:“感謝你的炸醬麵!迴去趕緊商量,錢多點少點無所謂,趁年前有時間把手續辦了。”


    兩人出了麵館,季穎穎咬咬嘴唇問道:“你是不是為了照顧我,才下決心買的?”梁惠凱說:“你想多了,不是因為你,而是我和你姥爺有緣分。”


    “去死把你!”季穎穎氣壞了,罵了一句氣哼哼的走了。梁惠凱搖搖頭,心道,少爺我本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可現在自己都討厭自己,所以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以後凡是女人我都不假顏色!


    季穎穎前腳走,梁惠凱慢悠悠的迴到了四合院。既然有心思買老丁家的院子,梁惠凱開始打量起來。他們的四合院占地麵積大概四百多平方米,建築麵積約二百多平方米,兩家中間隔著一堵牆,想打通也是可以的。如果買下來,幹脆找人好好收拾一番,尤其是重新做下水,住起來才舒服。


    一直等到夕陽西下,老丁家也沒來信兒。梁惠凱一樂,這麽大的事兒哪能這麽草率?是自己太心急了!既然這樣,那就走吧。誰知剛發動車子,季穎穎就打來電話,問道:“走了沒?沒走就來家裏一趟。”梁惠凱說:“看來還真有緣分,我正要走呢!”季穎穎嗔道:“廢話真多!”


    再次迴到老丁家,屋裏坐滿了人。梁惠凱對兩個中年婦女有印象,隻是不知道那個是季穎穎的媽媽。一進門,其中一人問道:“你準備多少錢買?”這話問的!肯定不是季穎穎的媽媽。因為季穎穎,所以梁惠凱對她也不感冒,有點不耐煩,反問道:“你們沒有商量好?”


    丁奶奶黑著臉說:“叫你們過來隻是通知你們,讓你們心裏明明白白。這件事兒我做主,你們誰也不用猜疑,如果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你們也妄為我的女兒,現在就滾!”


    多數人是很世俗的,在一個家庭也如此,老人在家裏的地位好多時候是由金錢決定的。你天天吃喝兒女,生病了要花孩子的錢,說話就沒底氣。反過來講,丁奶奶有一千來萬,兒女們眼巴巴的盯著,她說話就氣勢,別人都要看她的臉色。


    老太太生氣,屋裏頓時靜悄悄的,接著說道:“本想著生在這兒,死在這兒,最後就連這點願望都滿足不了了。既然你們都盼著我把房子賣了,這套院子就按市場價,八百萬賣給小梁。然後每家給你們二百萬,剩下的四百萬我拿著。


    不是我舍不得給你們,是你們讓我很傷心,我甚至擔心都給你們我會喝西北風去!你們說的話還不如小梁的話讓我聽著舒服,人家還敢說讓我在這兒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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