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山神廟也就一人來高,若是自己村裏的人來修,根本不用錢,三四個人兩三天的功夫就建好了,所以兩千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是老百姓的事沒小事,處理不好這條路可能就修不下去了,因此梁惠凱還是謹小慎微,一步一步試探。他這句話說得也含糊,他出錢,是不是這筆錢?大家都有迴旋的餘地。


    梁惠凱知道,秦大民雖是老村長,那也是八十年代的事了,估計沒有見過多少世麵。而且,一般來講農村人的膽子小,尤其這兒比較閉塞,沒把握的話他應該不敢收禮。所以梁惠凱先是拿茶葉試探,看他什麽反應,見他沒有推辭,就證明了李秀蓮的判斷是對的,把他攻陷了,這件事就沒了扛旗的。


    秦大民目不斜視,像是沒看到桌上的錢一般,說道:“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還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梁惠凱說:“我知道。明天王向東召集你們開個小會,要統一思想。您想,別人哪有什麽主意?還得看您的不是?您帶頭提議就好,這樣大家就有主心骨了。至於柳仙廟,還是由我來建,不用大家操心。”


    哦,這錢不是用來修廟的!秦大民心裏高興,先前沒拒絕,現在也不用推辭了,說道:“我一個老頭子有什麽主意?這事還得大家說了算。隻是看你年紀輕輕就在外邊闖蕩,不容易,我就試試吧。”梁惠凱連忙說道:“太感謝了!還是您明事理,看來找您真是對了!”


    秦大民又往煙袋鍋裏按了一撮旱煙,吧嗒吧嗒的吸了兩口,說道:“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不是小事。聽說你在我們當地的時間也不短了,應該知道老百姓們都信鬼信神,遇到這事兒誰不害怕?”梁惠凱說:“我知道,肯定不會讓您為難。我初來乍到,咱們村的好多風俗都不懂,以後還要您多指教。”


    老村長也曾經是村長,拿村長當幹部就行,秦大民滿意了,說道:“小事兒。咱們村裏的老百姓淳樸,什麽事都好說。”錢還在桌子上放著,老同誌不好意思當麵收起來,萬一來人了怎麽辦?還是趕緊走吧,梁惠凱說:“太感謝了!天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以後會常來拜訪您。”


    出了院子眼前一片漆黑。村裏沒有路燈,家家戶戶的圍牆又很高,看不到燈光,隻能靠著依稀的星光摸索著走到了公路上。眼睛也適應了黑暗,往迴走了幾步,見車旁有個黑影,看身高應該是李秀蓮在等著。


    還沒走近,就聽她輕聲問道:“怎麽樣?”梁惠凱說:“應該差不多吧。”李秀蓮恨恨的說:“他要是胃口小還好,要是胃口大,等辦成了我就給他宣揚出去,收你一千,我說成要了一萬,讓他臭死!”


    我去!這女人夠腹黑的!想著老秦雖然說得婉轉,估計是問題不大,不能壞了老頭的名聲,那以後豈不對立了?梁惠凱說道:“不至於!老村長素質高,人家也沒有要錢,挺好說話的。謝謝了!”


    李秀蓮咯咯輕笑:“謝什麽呀?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修不了路我就掙不了錢,嘻嘻!去家裏坐一會兒,等著老趙迴來?”梁惠凱說:“太晚了,我要迴去了。”


    李秀蓮忽地把身子往前一湊,低聲說:“你要是不嫌棄,我家廂房能住人,都是新被褥。”馬上一股淡淡的洗發水香味飄進了鼻子裏,梁惠凱趕緊後退了一步,一邊開車門一邊說:“開車很快的,一會兒就迴去了。”李秀蓮又往前湊了一步說道:“那好,你慢點!以後有什麽好事要想著嫂子呀。”


    “放心吧,隻要趙哥好好幹,過兩年你們就能買房、買車。迴去吧,等他們商量好了,你們就抓緊修路。”梁惠凱說完,開上車就走,從反光鏡裏看著還在路邊站著的黑影,忽然想起蘇倩倩來。


    這個李秀蓮和蘇倩倩相仿,做事目的性強,或者叫功利心很重。功利心重的人缺少了一份真心,也會在長久的婚姻生活裏少了一份堅守,每每遇到挑戰,夫妻兩個人想到的不是同甘共苦,而是各自保全。但是古人早就總結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生活本就是多樣的,成功了,你所有的品質都是成功的因素;失敗了,你所有的特點都是失敗的證據。


    所以,有時候好壞真的沒有標準,就像小鳳仙,她要是找民工,掃黃就掃走了,但她找的是蔡鍔,那就千古流芳了;就像趙四小姐十六歲開始跟著張學良,她跟一年是偷情,跟五年是地下情,跟五十年就是千古愛情。梁惠凱發現自己的價值觀越來越混亂,一路上胡思亂想迴到了縣城。


    轉天下午,這件事情如預料的那樣很快就平息了,隻是要求先修廟後修路。梁惠凱買了兩條玉溪煙,先到王向東家表示了感謝,又帶著他去山上選了建廟的地址。梁惠凱對這兩條蛇心裏一直有陰影,就把廟建在他看不到的一個山坳處,省的每次經過時心裏總想起這件事來,美其名曰那地方風水好。


    選完地址,把蘇得貴和趙小軍叫到一起,各給了一千塊錢,建廟的事就交代給了他倆。恰逢這兩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不斷,但是租鉤機的老板著急,一直不幹活,每天少掙兩千塊錢呀。於是兩人帶著家屬,冒著小雨就把小廟修了起來。老村長親自做了一個牌位,紅底金字,寫著“供奉柳仙之神位”。


    著急著開工,吉日就算了,選了吉時,在廟門上掛上紅布,放上貢品,點上香。然後,梁惠凱掐著八卦訣,嘴裏念道:“天蒼蒼,地蒼蒼,柳仙在何方?今日以三根清香化作百千祥雲,恭請柳仙仙駕速速來臨,坐鎮,護佑,賜福,濟世救人。弟子再三叩拜請求!”話音一落,鞭炮齊鳴!


    說來也巧,鞭炮過後,太陽從毛毛細雨中露出了紅彤彤的尊容,一道彩虹飛架在廟後的山穀裏!這下不僅老百姓們震驚了,就連想著糊弄過去的梁惠凱也驚到了,紛紛三跪九拜。


    天空驟然出現彩虹,雖然是自然現象,但是也太巧了!最起碼老百姓認為是吉祥之兆,認為不僅得到了柳仙的原諒,以後還能得到柳仙的庇護。這件事迅速在二十畝地村傳開了,驚歎這段神奇的故事之餘,都知道了梁惠凱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風水先生,能夠逢兇化吉!村民們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恭敬。


    小廟修好了,馬上就要複工修路。但是連續出現怪異的現象,大家都有些擔心,梁惠凱也不好偷懶了,最起碼前幾天要到工地上陪著,等大家心安了再說。


    一天早上,梁惠凱剛到二十畝地村口的牌坊下,被一個幹瘦幹瘦的叫李桂芝的婦女攔了下來。梁惠凱納悶,問道:“嬸子,有什麽事嗎?”李桂芝說道:“梁老板,聽說你會看風水,我們家這幾年特別不順,能幫我們看看嗎?求你了!”


    梁惠凱的腦袋登時大了!但是這兩天鬧了大動靜,也不能說自己不會呀,好像瞧不起人家一樣。這把梁惠凱愁的,決定過年的時候早點迴去和師傅好好學一陣子,最起碼表麵上的事能應付過去。但是眼前的事還得解決呀,問道:“嬸子,什麽情況,你大致說說。”


    李桂芝歎口氣說道:“前年,孩子他爹騎著自行車帶著小兒子去趕集,兩個人都被汽車撞死了,可是汽車卻跑了。這還不算,我也得了糖尿病,越來越厲害,現在眼睛都快模糊了。家裏窮的叮當響,閨女也被迫退學迴來照顧我,日子快過不下去了!”說著說著,李桂芝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梁惠凱隻好把車停在路邊兒,跟著去了她家。村口這個自然村是二十畝地最大的一個村,約莫著三十多戶人的樣子。她們家在村中間,五間老房子,院子的圍牆是用柵欄圍起來的,已經破破爛爛。房子周圍都是房子,至於風水也看不出個一二三來。


    跟著進到她家裏,閨女正趴在桌上吃早飯,小米粥、窩窩頭、鹹菜。見梁惠凱進來了,閨女趕緊把碗筷收拾好,請他坐下。牆壁被熏得黑乎乎的,這幾年應該沒有粉刷過,桌子上還攤著書本,雖然梁惠凱沒好好學過,但是麵熟,都是高三的書。看到這兒,梁惠凱不由得鼻子發酸,這孩子不屈於命運,還在學習呢!就衝這一點必須幫幫她們,問道:“你們過去找人看過風水沒?”


    李桂芝說:“沒有。村裏人都說我家祖墳有問題了,但是遷祖墳也需要錢呀。我都快不能自理了,哪有錢呀?隻能讓小霞退學。小霞在學校一直是前幾名,可惜了孩子,是我耽誤了閨女的前程啊!有時候想想活著真沒意思啊,還不如死了。”小霞嗔怪道:“媽,你別說了,做農民也挺好的。”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果真如此啊!梁惠凱說道:“嬸子,祖墳的事兒一會兒再說。你得了糖尿病,祖墳的風水再好對病情也沒有幫助。我看這樣,你先讓閨女上學去,我帶你去縣醫院,給你找個大夫治治病,然後咱們再說風水的事。”


    李桂芝馬上眼淚汪汪的,說道:“梁老板,我的病不用看,要天天打胰島素,一天三針,百十來塊錢呀,我哪能打得起?隻能等死了。”梁惠凱說:“你就放心好了,這些藥我給你買,你閨女的生活費我也包了,一直供到你閨女大學畢業,這樣總行了吧?”


    突然聽到梁惠凱這麽說,李桂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要幫我們?”梁惠凱說:“對,以後我幫你們,你安心治病,閨女安心學習。”


    李桂芝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決堤河水洶湧而出,一時間泣不成聲:“咱們非親非故,你這麽幫我,按說我不能接受。但是人窮誌短啊!我死活無所謂,關鍵是閨女還小,我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她成家立業,那時候死就死了。沒想到還能遇到你這樣的大善人,小霞,快給梁老板磕頭。”


    小霞已是淚流滿麵,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走過來就要跪下。梁惠凱連忙說:“別、別、別,我這麽年輕,會折壽的。”他這麽一說,小霞就跪不下去了,想說聲謝謝,可一張嘴就哭了出來。


    一家人哭哭啼啼的,梁惠凱有些局促,連忙說道:“嬸子,你也別想那麽多,這點錢對我是小錢。你一個月的治療費幾千塊錢,我每次請領導們吃飯也要幾千吧?少請他們吃一頓什麽都有了。但是我有一個要求,這件事你們誰也不能給別人說,尤其不能讓你們村裏的人知道。”


    李桂芝不理解,做了大好事為什麽不能說呀?但還是照著說道:“你是大恩人,讓我們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們不會和別人說的。”梁惠凱說:“那好,迴頭你讓閨女上學去吧。咱倆先去你家祖墳看看。”


    當地的山穀大多陡峭,沿著河灘很少有大片的田地。她家的祖墳就在一個橢圓形的坡跟下一塊相對平攤的地裏,然而墳前墳後卻成了亂石崗。梁慧凱疑惑的問道:“什麽時候成這樣的?”


    李桂芝說道:“就是他爸死的那一年。那年夏天,連著下了幾場大雨,後麵的山坡往下滑了兩米多,石頭都滾落下來,就成這個樣子了。他爸爸還沒來得及收拾就被車撞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收拾不了啊,埋他的時候隻把墳地這一塊清了清,把他埋了。”


    “我知道了,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我給你處理。”梁會凱從錢包裏拿出一遝錢塞給李桂芝,說道:“你去縣醫院的急診科,找一個叫王冬冬的護士,讓她帶著你找醫生開藥。我身上帶的錢不多,一會兒我給她打電話,給你多開點,省的來迴跑。”


    李桂芝接過錢,眼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說道:“欠你的恩情恐怕這一輩子也還不了了。”梁惠凱說:“我也沒有指望著你們還,讓孩子好好上學,爭取考一個好學校,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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