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平靜,僅有一百二十多戶,不足七百口人的後坡村,最近一段時間,人們茶餘飯後時不時會說起羅鍋羅旭東。言語之中,還不乏對羅鍋的一絲羨慕。


    無他,先是羅鍋撿了個大便宜,花十六兩銀子買來一頭正值出力之年的大青牛。繼而又救起一位溺水的少年。關鍵是少年自從被救醒後留在了羅鍋家裏,不僅每日早出晚歸辛勤伺候大青牛,而且,隻要是力所能及的活,無不搶著做。尤其是養牛的人都知道的,每天半夜是要起來給牛加一次草料。而正是貪睡年齡的少年,自從住下來的第一天夜裏,便不再讓羅鍋起夜,不論刮風下雨,每天夜裏總能準時起來喂牛,從來就沒有耽誤過。


    當然,這些事情,一是從青蓮和私塾裏的甄先生嘴裏傳出去的,二是羅鍋高興的時候,自己對村子裏人講的。


    村裏人談論的這些話傳到吳崢耳朵裏,卻並不是件好事。吳崢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萬一被吳家堡裏的人聽說了該怎麽辦?


    一邊放牛,一邊時時刻刻琢磨著在洞穴深處,吳家祖墳地下的坑洞中記下來的《淩霄九式》。


    “勢者趨勢也。草木生而上長,果熟墜地而葉落。水流濕而下,火就燥而上。山雖巍峨,卻必有所傾;天高深邃,地厚無垠,亦有雷電通其氣,陰陽接而和合,雨落雪飄,造生萬物之勢。光有千種,其勢一也。驅暗就明,直而往,勢無反顧。”


    懵懵懂懂的,吳崢還不能充分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有時候,吳崢總有股衝動,想找村裏的私塾先生,青蓮的父親去請教一二。可是,一是天天早出晚歸放牛的同時,還要幫著羅旭東忙莊稼地裏的活。二是隻是偶爾見到青蓮時打聲招唿,自己來後坡村沒多久,和甄家並不熟悉。雖說曾經在醒來後的當天下午,就在羅旭東的帶領下去拜謝過甄先生,可是讓自己獨自貿然前去請教,吳崢還是感覺有些為難。


    自然,吳崢拿手扔石子打野兔的本領並沒有廢棄。


    開始的時候,帶著被打死的野兔,或者野雞迴到家裏,羅旭東總是會有些驚奇。不過,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這天吳崢運氣比較好,不僅打到兩隻野兔,還打下來一隻野雞。所以晚飯後,羅旭東坐了一會,便拎起一隻野兔,說要給甄先生送去。


    吳崢見狀急忙伸手接過來說:


    “爺爺,天都黑了,路上不好走,還是我去吧。”


    “也好,快去快迴。”


    吳崢提著野兔,快步來到村子中央的私塾門前。因為青蓮家就在私塾裏麵住,所以吳崢上前輕輕拍了拍私塾大門上的門板。


    “誰啊?”


    一聽就是青蓮的聲音。


    “青蓮,是我。”


    打開大門,看到吳崢手裏的野兔,青蓮急忙問:


    “哪裏來的?”


    “今天放牛時捉到的,爺爺讓我送來給甄先生。”


    “你們怎麽不留著自己吃?快拿迴去吧,上個月東頭的劉大叔還給爹爹送過來一隻呢。”


    “家裏還有呢,今天捉了兩隻。”


    聽到院子裏的說話聲,屋裏的甄先生不由開口問道:


    “蓮兒,誰在外麵?”


    “爹,是仇崢。”


    “那怎麽不讓到屋裏來坐?”


    “哎,就來。”


    隨即關上院門,接過吳崢手中的野兔,轉身走在前麵,把吳崢領進了屋子裏。


    “先生好。”


    “仇崢啊,來坐下喝水。吃飯了嗎?”


    “先生,我吃過了。”


    “爹爹,看看這是什麽?”


    “野兔?”


    “先生,今天放牛時捉了兩隻兔子,爺爺讓我送一隻過來給先生嚐嚐。”


    “你們也真是見外,蓮兒,一會仇崢走的時候,記得讓他帶迴去。”


    青蓮雖然答應了一聲,卻還是轉身把野兔拎進了屋門外,院子東側的廚房裏。


    看到青蓮的母親也從裏麵走出來,吳崢又急忙叫了聲:


    “伯母好。”


    “快坐下,坐下說話,要是沒吃飯,讓蓮兒給你盛一碗飯來,廚房裏還有。”


    “伯母,我吃過了。”


    見青蓮一時沒有進來,吳崢便在甄先生下手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上次來家匆匆忙忙的,也忘記問你,可有讀過書?”


    “先生,我六歲那年進學讀了三年。”


    “後來怎麽不讀了?”


    “父親四年前外出一去不歸,交不起學費,所以就沒有再讀。”


    “哦,這樣啊。都讀過什麽書?”


    “先生,當年讀過《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論語》也約略學過幾篇。”


    “還能記得多少?”


    “先生,那時候貪玩。《論語》裏的文章大都忘記了。”


    “嗯?聽你的意思三百千都還記得?”


    見吳崢竟然點了點頭,甄先生不由心中有些好奇。


    別說隻是讀了三年私塾,已經放下近四年的時間,就是一直在學裏讀書十三四歲的孩子,也未必敢說能夠記得住三百千。


    當即便從三百千中隨口提了兩句,果然吳崢馬上就能接的上下句。


    “難得,難得。”


    連誇了吳崢兩句,甄慶義不由多打量了吳崢兩眼。


    “還想不想讀書?”


    “先生。”


    吳崢怎能不想呢,心想若是自己一直在讀書,又何至於理解不了《淩霄九式》中的句子?其實從未習過武的吳崢是誤會了,武功秘笈和普通的書籍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爹爹,現在仇崢哥哥即便想讀書哪裏有條件啊?”


    青蓮剛巧這時候從門外走了進來。


    青蓮的母親也附和道:


    “也是,難道放下牛不管?”


    甄慶義也隻是隨口一問,隨即也就想到了吳崢的難處。


    低頭沉思了一會,卻突然對吳崢說:


    “要不找個時間我去和羅大哥商量商量?”


    “先生,爺爺和先生的救命之恩還沒有報,怎能再讓爺爺出錢供我讀書呢?先生的好意,仇崢心領了。”


    於是站起來,恭恭敬敬給甄慶義鞠了一躬。


    “唉——,世道就是這樣。真想讀書的,反而讀不了書。”


    難免,由吳崢的遭遇,甄慶義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聊了一會,吳崢見時間不早,便試探著開口說:


    “先生,以前偶爾讀過一本書,也忘記是什麽名字了。裏麵有一段話至今記得,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所以,想請教先生。”


    “哦?說來我聽聽。”


    當吳崢背誦了一段《淩霄九式》中自己不明白的文字後,甄慶義不由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


    因為心中擔心迴去晚了再讓羅旭東不高興,吳崢坐在那裏便顯得有些局促。


    被甄慶義看在眼裏後,馬上對吳崢說:


    “這樣吧,你先迴去,讓我好好想想,改天再講給你聽。”


    這樣沒頭沒尾的一段文字,即便甄慶義真有學問,也不是馬上就能理出頭緒來的。何況並不是普通書籍裏的文字,而是武功秘笈中的句子?


    反正吳崢也不怎麽著急,於是站起來向甄慶義夫妻告辭後,轉身就出了屋子。


    許是身心都沉浸在吳崢剛才念出的句子裏,忘記了剛才的話,甄慶義隻是對青蓮說了句:


    “蓮兒,送送仇崢。”


    青蓮答應一聲,跟在吳崢身後走出來,隨手從屋門外的石凳上撿起一個藍布包裹,一下塞到吳崢懷裏說:


    “拿著吧,是今天家裏包的肉包子。”


    見吳崢要推辭,青蓮從後麵推著吳崢的腰,直接把他推出了院門,在關院門的時候,又對吳崢說:


    “包袱我明天過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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