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妃一個在偏院裏站了很久,無人在身旁,她的滿腔怒火與怨氣也就無從宣泄了。一個人站到冷靜,魏太妃看一眼江南秋日裏碧藍的天,又看一眼院中花木枝頭依舊翠綠的葉,魏太妃忽地就又陷入了茫然之中,她一個女人在這個時候能做什麽?


    太妃聽著尊貴,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寡婦罷了,一個要靠著兒子過活的寡婦,與兒子做不到母慈子孝,那這寡婦能做什麽?從子從子,到了最後,她還是得聽兒子的話啊。


    陰沉著臉走出偏院,院外沒有伺候的人守著,魏太妃便又一個人往自己住著的院落走。走著走著,魏太妃的臉上就掛上了冷笑,不聽她的,那就看著吧,看看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好了,她一個寡婦,最後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死罷了。


    “太妃娘娘,”伺候魏太妃的幾個宮人,這時從路的另一頭跑來。


    “走開!”魏太妃從神情到語調都是狠厲地道:“不要在我的眼前晃!”


    宮人們被魏太妃嚇住,退到了路旁站下,害怕卻又不敢離開。


    魏太妃開始跟宮人們說話,隻是沒有宮人能聽懂魏太妃在說些什麽,魏太妃這會兒說話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不時還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擬聲詞,狀若瘋婦。


    幾個宮人害怕得要命,卻又不覺得奇怪,魏太妃這樣不是第一次了,她們都習慣了自家主子這樣時不時的發作。宮人們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隻能等,等她們的主子自己平靜下來。


    魏太妃越說越精神亢奮,嘴裏還冒出了喊聖上的聲音,宮人們聽著,好像她們的主子是在與先帝爺說話一般。無風的天氣裏,幾個宮人突然就感覺到了冷,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禎兒他不懂我的話,”魏太妃邊來迴走著,邊小聲道:“這孩子他不聽我的話了。”


    魏太妃的這句話,宮人們能聽得明白,麵麵相覷之後,幾個宮人都在想,這一次王爺又對太妃娘娘做了什麽事,把太妃娘娘氣成了這個樣子?這都氣糊塗了都。


    沒人意識到,魏太妃的這番胡言亂語,是因為魏太妃娘娘的精神出了問題,宮人們都隻認為,她們的主子是被睿王爺氣糊塗了,試問,一個瘋婦如何能入宮?


    睿王迴到議事廳後,繼續與眾將議事,一直到這天的傍晚,眾將才離開,確定有援兵要到了,所以這一次眾將離開睿王名為熙園的住所時,心裏對即將發生的戰事,多多少少有了些底氣。


    議事廳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坐著了,睿王的臉上才現了愁容,如果這一次再敗,那他就隻有退走海上這一條路可走了。


    錢敬這時在議事廳外求見,喊一聲:“王爺?”


    “進來,”睿王應聲道。


    守在門外的趙季幻憂心忡忡地,看著錢幕僚走進議事廳。


    錢敬進了議事廳就交給睿王一份名單,道:“王爺,前去護國公府吊唁的官員都在名單上了。”


    睿王打開名單看,迅速看過一遍之後,睿王又慢慢地看看第二遍,抬眼見錢敬還站著,便又指一下左下首處的坐椅,讓錢敬坐。


    錢敬坐下,見自家王爺還在看名單,便沒說話。


    睿王將名單看完第二遍,道:“沒有軍中將領過去。”


    錢敬道:“是,至今還沒有將軍去過護國公府。”


    睿王將名單放下,捏一下眉心。


    錢敬說:“護國公在軍中一向沒有勢力,將軍們不去也是正常。”


    睿王手指點著茶案上的名單,最後將名單往邊上一推,道:“看來護國公又要失望了。”


    “這種時候,想必將軍們也不屑於去結交護國公爺了,”錢敬小聲道。


    天下戰事一起,就不存在文貴武賤的局麵了,軍中將領們的地位如今水漲船高,對於護國公想將手伸進軍中,又還端著文臣架子的作派,錢幕僚隻能是冷笑一聲了,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孟先生那裏有消息嗎?”睿王問。


    一說到孟其洲,錢敬也麵帶了愁容,搖頭道:“沒有。”


    睿王沉默片刻,低聲道:“孟先生應該是迴不來了。”


    錢敬早就覺著孟其洲應該是出事了,如今聽睿王這麽說,錢幕僚歎氣,道:“也許是受傷了?”


    睿王搖頭。


    錢敬嘴唇張開一下,話還是沒說出口。


    睿王又抬手捏一下眉心,他的頭這會兒疼得厲害。


    “是不是再派人去一趟遼東?”錢敬問。


    睿王又搖一下頭,道:“本王要再派誰去送死?”


    這話要錢幕僚怎麽答?


    “遼東軍暫時到不了,”睿王道:“他們沒消息過來也是好事,我這裏不知道他們什麽到,那李祈那裏也同樣不知道。”


    可就怕秦王在遼東那裏有眼線啊,我們的人進不去,萬一秦王的人進去了呢?錢敬心裏想著這句話,但沒說出來,這話說了,有挑撥他家王爺與遼東大將軍府關係的嫌疑。遼東大將軍府的人,將你睿王的人趕盡殺絕,對秦王的人手下留情?錢敬沒這個意思,但他怕他家王爺這麽想啊。


    議事廳外站著不少侍衛,但坐在議事廳裏,完全聽不到廳外的人聲。錢敬聽著睿王用手指敲著茶案的聲音,這聲音聽多了,錢幕僚心裏都有些緊張,覺得透不過氣來。


    “派人盯緊護國公,”過了許久,睿王才跟錢敬道:“就這樣吧。”


    錢敬起身領命,想想還是多問了睿王一句:“那是不是要派人去孟先生家裏一趟?”


    “暫時不用,”睿王道。


    錢敬也沒事要稟告了,他是覺得自家王爺應該去護國公府一趟,可錢幕僚也知道,自家王爺不會聽自己的勸,心裏又歎一口氣,錢幕僚給睿王行禮告退,退出了議事廳。


    睿王坐在坐椅上半天沒動一下,放下搭在茶案上的手,睿王將身體往椅背上一靠。他如今懷疑護國公和傅美景與秦王私下有聯係,他母妃去見傅美景,迴來與他說的那些話,聽著就是在挑撥他與遼東大將軍府的關係。他母妃沒這種腦子,一定是傅美景與他母妃說了些什麽,按理說,傅美景不應該挑撥他與遼東大將軍府的關係才對,如今挑撥了,這說明什麽?


    “傅美景,”睿王小聲念一遍傅美景的名字,聲音陰沉,又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如今秦王大軍在前,他再動護國公與傅美景,這樣得不償失,他也沒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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