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程若珂,淩梵的表情雖然仍舊有那麽一絲不自然,但似乎也釋然了許多。


    “要是展勒言真的一無所有了,我可以收留你。”他甚至不在意開這樣的玩笑了。


    池城看著淩梵,一副你要死了的表情。


    果然,剛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展勒言便徑直去了淩梵麵前。


    “你可以試試……”那樣子比剛才金瑟說要拿走他的公司可怕多了。


    “想不到工作狂展勒言竟然也成了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輕浮男了,哈哈哈……”池城忍不住大笑。


    “要說你也真是倒黴啊,處處遭人嫉妒,江山已經被別人惦記走了,美人雖然在家裏,卻還是被惦記著,展勒言,你最近是不是犯了太歲,要不要找個大師給你看看,我倒是認識一個和尚,就在郊區山上……”池城的嘴又開始停不下來了。


    “滾!”展勒言一聲低吼,池城手裏的水杯差點兒掉在地上。


    “有你這麽跟兄弟說話的嗎,嚇死我了!”在池城的印象裏,展勒言可是已經有好久沒有用這種口氣說過話了。


    “別鬧了,還是想想明天怎麽對付金瑟吧。”站在一邊一直沉默的展亦揚終於開口了。


    葛藝依偎在老公身邊,把玩著他修長白皙的美手。


    “我一會兒要迴娘家一趟,外公外婆想俊良了。”


    雖然她說的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展亦揚心裏有數,自己的老婆這是要迴葛家去給展氏想辦法了。


    展亦揚歉疚的低頭吻了吻葛藝的額頭。


    “迴去看看也好。”他低聲說,“不要為難自己。”


    葛藝抬頭看了看展亦揚,一個眼神就明白了所有心思。


    “恩。”她點頭。


    程若珂和展勒言送眾人離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空氣裏是潮濕的水汽味道,混著厚重的泥土氣息,在沉悶肅穆的房子前站著,看著太陽漸漸從烏雲中慢慢射出光線,隨後一點一點露出頭來。


    程若珂的目光隨著一束陽光落在花園裏。


    老李像是一個稻草人一樣,佇立在那個熟悉的位置,黑牡丹旁邊。


    她心中一動,已經邁進門檻的腳收了迴來,不自覺朝花園裏走了過去。


    展勒言本來已經進去了,見程若珂突然轉了方向,跟出來看。


    走近了,程若珂才發現老李渾身濕透,頭發上還在往下滴著水珠。


    “你沒事兒吧?”程若珂邊靠近邊問道。


    老李像是沒聽到一樣,依舊立在那兒,頭微微低著,神情專注。


    順著他的目光,程若珂看到了地上的那株黑牡丹。


    花瓣凋零落了滿地,枝椏淩亂的躺在泥水裏,像是死透了的屍體。


    沒錯,這顆黑牡丹,終究還是死掉了。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老李的口中突然低聲呢喃出一句詩詞來。


    程若珂驚訝不已,畢竟老李隻是一個花匠,她從來沒想到,他竟然是會吟詩的。


    “是呀,隻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才最值得珍惜與守護。”


    程若珂隻是感懷老李對展夫人的一片癡心,順著他的那句詩,有感而發了。


    老李卻像是被點擊了一樣,身體顫了一顫,隨後目光呆滯的轉過頭,看著程若珂。


    “能得到的,往往不珍惜,得不到的,才永遠最好。”他淡淡的說。


    “就像這黑牡丹,活著的時候,彌足珍貴卻不忍采擷,生怕傷了她,可是現在,落紅滿地,來年變成春泥而已。”


    程若珂試圖用這樣的辦法來安慰他,畢竟,有些故事,永遠都不會被外人知道。


    “我曾經廢了很大力氣才得意照看她,守護她,現在卻還是失去她了,我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事實,所以……”老李眼神黯淡的說,“我的活兒沒有幹好,開除我吧。”


    這隻不過是一個他要離開的借口而已吧,要守護的人不在了,他留在這裏恐怕也是再沒有什麽意義了。


    “如果我說不呢?”展勒言從小徑走過來,站在程若珂身後說道,“你不能走。”


    程若珂一愣,難道……展勒言知道什麽嗎?


    老李見到展勒言,彎下本就有些駝了的背,鞠了一躬。


    “二少爺好。”他畢恭畢敬的說道。


    “這束花是母親的最愛,如今母親死了,花也無人欣賞,也許死對它來說是一種釋然,”展勒言看到地上那株黑牡丹後,突然有些感懷的說,“但是你並不是為了這一顆花工作的,老李,你在展家快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


    程若珂心中不禁唏噓,他竟然默默守護了展夫人二十年,每天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在花園裏和丈夫散步,看著一家人和和睦睦,老李心中該是怎樣的煎熬?


    然而他卻堅持了二十年……


    這樣的愛,這樣發付出,讓程若珂不禁有些動容。


    她和展勒言之間,又何嚐不是情深難自控呢?兜兜轉轉,來來迴迴的幾年裏,他們的心從未離開過對方,他們的愛,也從未因時間和距離以及那些誤會和打擾,而變得淡了沒了。


    卻是更深了,更濃了,更無法自拔了。


    “暖暖很喜歡你,他來求我,要和你學習園藝,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展勒言開口挽留。


    老李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光芒,他看著展勒言啊,像是沒聽明白似的。


    “比起身後的大房子,暖暖似乎更喜歡你這個小花園。”展勒言無奈的輕笑道。


    “也許暖暖是受了奶奶的影響,對這些花花草草特別感興趣,您就留下來吧,做他的老師。”程若珂也跟著說道。


    老李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大房子,目光像是穿透了厚厚的牆壁,看進了屋子裏。


    程若珂知道他看的方向是哪裏,一定是展夫人的臥房,而這樣的仰望,這麽多年來,不知道他曾經做過多少次呢?


    成百上千次?還是上萬次?


    “既然你們不嫌棄,那我就教教他吧,等他學會了,我再走也不遲。”他低頭又看了一眼地上零落的牡丹,轉身朝自己的木屋走去。


    看著他孤零零落寞的背影,程若珂抓住了展勒言的手臂。


    “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她輕聲說。


    展勒言攬著程若珂的肩膀,在她頭頂落下一吻。


    “傻瓜,我不會離開你的。”他笑著說。


    暖暖得知自己得到爸爸媽媽的允許,可以去和李伯伯在花園學習種草養花的消息後,高興的不得了,隨後卻又突然黯然了起來。


    “怎麽了暖暖?怎麽又不開心了?”程若珂關心的問,“要是不喜歡,我們就不去。”


    “晚了,他自己說喜歡的,現在就算不願意也得去學。”展勒言此時拿出了嚴父的樣子,程若珂見到這樣的展勒言卻有些忍不住想要笑。


    “不是的爸爸,我很喜歡,沒有不願意學,可是要是奶奶還在,就能和我一起去花園裏給花澆水了……”


    兩個大人互相對視一眼,沉默了。


    “我……我有點兒想奶奶……”暖暖抬起頭,眼眶紅紅的說。


    程若珂忍著眼睛裏在打轉的眼淚,笑著對暖暖說:“暖暖乖,今天和媽媽睡,奶奶在夢裏等我們啊。”


    “真的嗎?奶奶在我的夢裏等我嗎?那她還會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嗎?”暖暖一連串問。


    “恩,真的。”展勒言點頭,“睡著了奶奶就會來看你。”


    於是一家人,一張大床,程若珂在左,展勒言在右,暖暖誰在中間。


    他緊閉著眼睛,試圖讓自己很快睡著,這樣就能見到奶奶了。


    展勒言的手臂繞過暖暖,落在程若珂的頭發上,輕輕撫摸。


    “他會夢到奶奶嗎?”在確定暖暖已經睡著了以後,程若珂輕輕問道。


    “恩,會的。”展勒言確定的說,“因為奶奶也在想他。”


    “明天……你真的會交出展氏嗎?金瑟的野心可不止一個公司那麽簡單的。”程若珂擔心的說。


    展勒言輕笑著撫摸著程若珂的柔軟長發,笑道:“明天以後,我就要靠你養著了,老婆。”


    “放心,我養你啊!”程若珂突然想起某個電影裏,周星馳對張柏芝說的話。


    “不上班行不行啊?”


    “不上班你養我啊?”


    “我養你啊!”


    “明天以後,我的命脈就握在你手裏了,那一半的財產,是我們重新開始的籌碼。”展勒言的語氣嚴肅了許多。


    程若珂伸出纖長的手指,在展勒言皺著的眉頭上輕輕揉著。


    “不要皺眉,會變老。”


    展勒言握著程若珂的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吻著。


    “如果我變老了,變醜了,你還會愛我嗎?”


    程若珂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難道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我問你嗎?如果我變老變醜了,臉上長滿皺紋,你還會愛我嗎?”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你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相扶到老嗎?”


    “我會。”


    “我會。”


    兩個人看著對方,目光中是纏綿的愛意在流轉,手指交纏,互相感受著體溫,他們中間,是熟睡的暖暖。


    雖然結婚那天,他們是初見,但結婚誓言,卻是一輩子的承諾,無論時光如何變幻,這誓言銘心刻骨,永不會被抹去。


    “展勒言,我愛你。”睡著之前,程若珂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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