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劍氣以月謠和少和劍為中心激蕩開來,原本安靜祥和的仙島劇烈地晃動起來,五色草的種子就像蒲公英一樣瞬間被吹走,要不是環環四爪緊扣地麵,差點就要被掀翻開去,饒是如此,她龐大的身軀也不可遏製地在地麵移動,爪子在地上抓出幾道深深的痕跡來。九頭??想去阻止月謠,可黑暗之心壓製下,它隻能維持菜花蛇一樣的大小,扭動著身子爬了半天,也不過幾丈遠……


    少和劍突而光芒大盛,比之日月更強,幾乎刺瞎人的雙目。然而黑暗之心的魔氣卻像菟絲花一樣纏繞住它,劍氣與魔氣交纏,發出震天刺耳的聲響,像是雷電,又像古戰場上刀劍交爭。


    月謠的手止不住發顫,眼睛、耳朵、鼻腔紛紛湧出熱流,五髒六腑好像被用力擠壓著,她淩空張著手,手背上青筋暴漲,幾欲裂開來,卻死死不肯放手。


    越來越多的血從她的眼睛、耳朵裏流出來,她已瀕臨極限。


    九頭??想說話,想勸月謠放棄,那畢竟是仙劍,她即便吞下了黑暗之心,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如何能驅使仙劍?


    然而很快的,迎麵來的勁風忽然漸漸小了,空氣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悲鳴,竟是少和劍發出來的。


    它的八顆腦袋紛紛揚起,但見九十九級台階之上、那本立於巨大的扶桑樹中央、充滿了聖光的仙劍少和劍,在劇烈抖動中落入了月謠的手中,溫暖和煦的光澤漸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充盈著霸道爭勝氣息的金芒,仿佛隨時隨地便可卷起一場風興雲蒸。


    那才是真正的少和劍。


    殺伐之劍!


    月謠握著劍,手心已然一片焦黑,血順著劍格流到劍身上,一滴、兩滴……墜落在地,她卻似渾然感覺不到疼痛,忽然大笑起來。


    “華胥和曦窮盡一生也想得到的劍……終於落在我手。嗬!哈哈哈——!”


    當年來求劍的和曦失敗了,而曾經匍匐在他腳下的自己,卻最終取代他得到了少和劍……命運啊,真是可笑極了!


    不及她高興太久,九頭??焦急的聲音伴隨著環環的吼叫突然傳入耳朵,月謠循聲抬頭,卻見扶桑巨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枯萎下去,隨處可見的五色草也仿佛一瞬間被抽幹了生命力,紛紛委地成了枯草……地麵撕裂出一條條深不可見的裂紋,刹那間地動天搖,風雲突變,宛如末世降臨。


    環環猛地飛撲過來,月謠沒有遲疑,跳上她的背,一人一獸騰空踏雲,很快離開了山巔。九頭??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八顆腦袋齊齊往下看。


    偌大的豐沮玉門山、傳說中日升月落的仙山,失去了少和劍,就像一個美麗的少女被抽幹了生命力,又像一顆迅速爛掉的果實……仙霧散去,花葉枯萎,萬物都在消亡。


    伴隨著隆隆的響聲,海水毫不留情地從四麵八方湧過去,很快地,那明珠般鑲嵌在海麵上的島嶼,徹底淹沒在了無邊無際的海水中。


    九頭??十六顆暗黃色的眼睛閉


    了閉,聲音中透出一股眷戀無奈:“仙山……隕落了。”


    月謠盯著腳下的海麵,豐沮玉門山的沉沒似乎並沒有引起巨大的浪濤,但她心中仍是一凜,沉聲道:“走!”


    環環在海麵中飛行了整整一夜,才看見陸地遙遙在望,然而來時綠意盎然的土地,隔了一夜卻滿目瘡痍,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大水淹過的痕跡,房屋倒塌了,農田被摧毀,人的屍體和家禽野獸的屍體四零八落地橫陳著,一切仿佛人間地獄。


    環環琥珀色的眼睛微微轉動著,盤桓在上空,有些躁動興奮。


    月謠看到此情此景,便明白了。


    仙山隕落引發了的浪濤在大海深處雖平靜,靠近陸地時卻引發了巨大的海嘯,怕是沿岸幾千裏全成了人間地獄。她攔住環環和九頭??想要下去撲食的衝動,聲音裏蒙上了一層陰翳,“迴去。”


    逍遙門。


    照春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白發老嫗。


    老太太看上去好像很老很老了,滿頭華發,連眉毛都是白的,一臉皺紋就像溝壑一樣疊起來,然而她沒有普通老年人彎腰佝僂的疲態,背脊挺得筆直,猶如青壯女子,那一雙眼睛因為微笑而眯起來,透露著一股溫和的明光。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懷抱古琴的年輕女子,容貌甚是出挑,眉宇之間溫柔恬淡,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平氣和。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不知這位高人尊姓大名?”


    老太太笑眯眯的:“姓名不過一個稱謂罷了,若是小兄弟不介意,可以叫老婦一聲伊瞻。”


    照春頓時睜大兩眼,連連吸氣,“聖……聖人伊瞻!?”


    聞名天下的聖人伊瞻,沒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傳說中她通曉音律、醫術、天文、地理、農桑、治水……古往今來隻有別人不懂的,沒有她不知道的,若是能得她的指點,哪怕是個傻子也能成大器。


    他激動地麵色潮紅,“老先生……不不不!老……哎呀!”他連連打自己的嘴,頭一迴嫌棄自己腦子笨,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稱謂來稱唿,還是伊瞻笑眯眯地說:“小兄弟,老婦一直很仰慕姬掌門的為人,聽說他有難,所以特意來助他的。能否幫忙引路,好叫老婦看一看掌門?”


    她說的極緩慢,照春忙點頭,腦子也反應過來,側開身子讓道,將人往裏邊引:“聖人裏邊請。”


    伊瞻進了姬桓的寢室,卻沒叫照春留下,也不讓自己帶來的那個抱琴美人留下,門一關,便一人呆在裏頭,也不知要做些什麽。照春等在外邊,半晌也聽不到裏邊有動靜,急的踱來踱去,發出一陣陣腳步聲。


    還是那抱琴美人看不下去了,柔聲細語地說:“公子稍安,師父醫術高超,姬掌門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她的聲音溫柔婉轉,就像黃鸝鳥一樣悅耳,眉眼彎彎,一笑起來眼波流動,渾身上下透露著幽蘭般的嫻靜美好。照春自認見識過不少美人,有像韓萱那般柔弱嬌軟的,也有像月謠那般質傲冷媚的


    ,但鮮少見到像她這般含蓄婉約的,仿佛隻要靠近她,就會覺得安心。


    他的臉騰地燒起兩團火,小聲問,“不知……姑娘芳名?”問完又覺得自卑羞澀,這姑娘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可自己少說比她大了一輪,都可以做她叔叔了。


    “琴挑。”


    他看了眼她時刻懷抱著的古琴,心道果真人如其名,也不知美人撫琴,該是多麽寫意美麗的景象。


    他很快就知道了。


    琴挑忽然走到台階上,也不管地麵是不是髒,席地而坐,雙腿交盤,將那琴置於腿上,素手一撥,便是泠泠清幽之聲。琴聲低婉,像是碧山洗流水,又像古刹遇霜鍾,且緩且慢,令人聞之心曠神怡,洗去一身疲累焦躁。


    姬桓昏睡了整整一年,一朝醒來,整個人頭昏身沉,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窗外琴音如招魂引,聲聲落入靈魂深處去,幽幽然將他的神智全拉了迴來。


    耳畔忽然響起一聲低啞深沉的聲音,“醒了便好。”


    他轉過視線,隻見一個滿發花白的老婦坐在一旁,正滿目含笑地看著自己。


    “……聖人伊瞻?”


    伊瞻一貫微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繼而道,“姬掌門果然才智出眾,老婦還未自報家門,便知曉老婦的身份了。”


    姬桓道:“聖人過譽。隻因我身中淨滅化生術的反噬,本不可能活下來,如今能再迴人世,非像聖人這般世外高人不可救,且窗外琴音嫋嫋,如天宮仙樂,能有此雅技者,天下間隻有聖人膝下的女弟子琴挑。”


    隻是有些意外,聖人伊瞻,竟然是個女子。


    伊瞻維持著微笑,得姬桓一番誇讚,沒有尋常人那般飄飄自然,反而更加和藹溫善,“你昏睡一年,怕是一時無法恢複,這些時日我會留在逍遙門,待你康複完全,有些事得交代與你。”


    姬桓神色稍沉,垂下眼眸,片刻,點了點頭。恰好照春聽到裏邊有說話聲,一把推開門進來,見他醒了,大喜。


    “師兄!你好了!”一年的擔驚受怕,一年的憂心忡忡,全在此刻化為烏有,因太過激動,眼眶裏還留下兩滴淚去,一邊笑一邊抹淚,連迭聲地朝伊瞻道謝。


    “照春,你就在逍遙宮內收拾出兩間屋子,給聖人和琴挑姑娘居住,門內上下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照春點頭:“知道了,師兄。”


    他昏睡一年,一朝醒轉,弟子們全都高興壞了,隻因他還虛弱,所以不敢一股腦兒全湧過來探望,派了郭遜先行過來。


    姬桓看見郭遜懷裏抱著的嬰孩,一時有些呆,“阿遜,你何時成親的?”


    孩子喝飽了奶/水,正在唿唿大睡,嫩白的臉頰就像豆腐塊一樣,被郭遜用熟練的姿勢抱在懷裏,可不就像他的孩子?


    郭遜猶猶豫豫的,看了看孩子,又看看姬桓,手一伸,便將孩子送到他麵前,叫他看個清楚。


    “師父,這是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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