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姐說的痛快了,一股腦兒將苦水都吐出來,在這兒,高稅負隻是其一,還有那橫行霸道的府衙親信,占人良田,打死個人都是小的,大冬天,拖著一家三口扔進冰窟窿去,直將人凍死,僅僅就是為了一個賭注,關鍵是沒人出麵主事,說蓋就蓋過去了。


    大姐瞧著趙瑜是個相貌俊的,看體魄也是結實有料的,忍了半天還是好言說道:“這位小哥,聽姐一句勸,別進城了,你這模樣的,當心被那陶夫人擄了去。”


    趙瑜一頭霧水,“誰是陶夫人?”


    大姐卻是不肯往下說了,月謠看著她丈夫,在聽到陶夫人三個字的時候,臉色明顯更差了,好像想起一段不堪迴首的經曆。


    月謠見那婦人說得差不多,也沒其他好說的了,便起身告辭。


    趙瑜跟著她迴去,眼看城門在即,想起方才大姐勸自己不要進城,心裏有些犯疑。月謠似漫無目的地走著,看看這個,逛逛那個,一天就那麽過去,眼見天黑了,竟往那煙花柳巷走去。


    “大……主子!”他攔了一下,沒攔住。


    “去看看。”


    剛入夜,青樓妓館裏還沒熱鬧起來呢,老鴇子出來相迎,看見月謠,奇了一下,一時竟覺得有些雌雄莫辯,再一看趙瑜,更驚了一下,心道現在竟然還有這般青壯男子敢明目張膽地上街?


    轉念一想,八成是外地來的,便笑盈盈迎上去了。


    月謠點了個看上去乖巧不會來事的姑娘,拉著人便關上門。


    老鴇子被砰地關在門外,吃了一鼻子灰,心道這是什麽奇景,一男一女點個姑娘,莫非裏頭那女貴人,是個男女通吃的不成?


    “哎呀!管他呢!這白花花的銀子才是正理喲!”


    那小姑娘名喚芳芳,剛來青樓不過月餘,看著年歲不過十四五,說話的時候垂著頭,是個膽小的。


    月謠坐在一旁,單手支著頭瞧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讓趙瑜按著她坐下,說道:“你別怕,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現在我問你答,答得好了,我今晚便贖你出去,給你個自由身;答得不好,便叫來老鴇子一頓毒打,可明白了?”


    小姑娘唯唯諾諾地,“是!是!”


    月謠問完她的個人情況,便切入正題,小姑娘懂得不多,但是也夠月謠想知道了。


    小姑娘瞥見她臉色不好,斟酌著言辭,軟綿綿地說:“哪裏敢往上告?先前有人告到城主府,被活活打死了……也有人想告到帝畿去,出了城就被抓了。後來大家也不敢告了,那些稍有顏色的,無論男的女的,幾乎都不敢出門。家中少了青壯年出去做活,本來收成就難,稅負又高,大家真是苦不堪言。”


    趙瑜看著月謠的臉色,就是他聽了都生氣,月謠卻忍著還沒發作出來。


    小姑娘連夜就被贖了出來,老鴇子敲了好大一筆銀子,笑嘻嘻地放了人,月謠本想叫她迴家,她卻不肯,怕又被賣了,哭著要跟月謠走,月謠沒多規勸,叫客棧老板娘另開了一個房間,讓她一個人住著。


    趙瑜迴去沒看見章玉,有些奇怪,按理說隻是跑幾個集市探聽物價,早就該迴來了,眼


    下都下半夜了,也不知道人去哪裏了。他等了足足一夜,直到雞鳴時分,章玉還是沒迴來,心裏開始著急,月謠一起床就著急不已地告訴她章玉不見了。


    月謠聽了半點不急,將紅寶石蛇頭金簪插入發間,道:“沒事,他會迴來的。”


    話說完沒多久,章玉果然迴來了,隻是衣衫盡破,臉上、身上多了好幾道瘀傷,紅紅紫紫的,煞是可疑。尤其是裏褲破破爛爛的,就那麽半遮不掩地跑了迴來,兩條腿打著顫,要不是看他是個男子,這幅模樣真有幾分嬌花被摧殘的模樣。


    趙瑜見他驚魂未定,連洗澡都手抖,就幫他一起搓幹淨身子,順道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卻跟個蚌一樣不開口,最後還是月謠坐在旁邊問他,才欲哭無淚地開了口。


    昨日他本來好好地在集市走,惹來了很多人側目,心裏正古怪著,忽然就被人在小巷裏堵了,對方人多,手段又下作,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眼睛被蒙了,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叫了半天,對方隻送來些飯食和水,吃過之後人就不對了,好像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火苗,燒得他燥熱難當。


    也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個女子,抓著他就來了個猛虎撲食,加上他被下了藥,這下天雷地火,整整一晚上差點沒要了他小命,第二天藥效一退,他就假裝自己四肢無力,趁著對方不備跑了出來。


    他說得委屈,趙瑜在一旁差點憋不住笑。


    自古采花賊都是男子,卻不想還有女子當個采草賊。怪不得這城裏看不到青壯年,該不是青壯年都被抓去了吧?那采草賊,倒也真是荒原千裏、饑渴得很啊……


    月謠投過去一個淩厲的眼神,趙瑜立刻繃住五官,隻聽她說:“你可知抓你的是誰?”


    章玉搖搖頭,“隻聽人稱唿她夫人,未曾見到臉,但是小人記得她的聲音,也記得那個宅子在何處!”


    然而不等他們上門,對方卻唿啦啦一群人找過來了。


    章玉跑的時候太過慌不擇路,這裏又到處都是耳目,要找到他的“藏匿”之處,簡直輕而易舉。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男人,錦衣桂冠,隻可惜一張臉猥瑣蠟黃,目光汲汲如鼠,白瞎了那一身好衣裳。


    那些人將整個酒樓團團圍了,本要搜樓,卻見除了昨晚跑了的小哥,還有一個年輕俊美的,頓時心頭一喜,暗道把這個也抓迴去,定能討夫人歡心。


    他遣了一小隊人上樓去搜,自己帶了剩下了的人將月謠和趙瑜都圍了,趾高氣揚地說:“這位小哥好樣貌啊,哪裏人士?看著不像本地的,來扶搖城作甚?”


    趙瑜看了一眼月謠,問道:“來采買米糧,打算做點生意,不知這位官爺姓甚名誰,圍了這個酒樓,又是做什麽?”


    那人冷笑:“本大爺的姓名豈是你能問的!告訴你,乖乖的,跟本大爺走,否則少不得吃苦頭!”


    趙瑜仍溫和地說:“不知跟官爺是要上哪裏去?”


    “問這麽多做什麽!”說話間,章玉已被人搜著,他雖然功夫好,但到底昨晚的藥性太猛,傷了元氣,又慌不擇路跑了半個城,體力還不支著呢,被幾個壯漢一圍,很快就


    敗下陣來,小雞仔似的被提了下來。


    “主子……主子……!”章玉淚流滿麵地向月謠求救。


    那男子這才多看了月謠幾眼,隻是她一直低著頭喝茶,整個人看上去又雌雄莫辯,叫人看了不大舒服。


    唰——


    趙瑜一劍橫在壯漢麵前,目光不複方才的溫和,凜冽地盯著那男子,“不許動!”


    那男子陰冷地盯著趙瑜,“看來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他大喝來人,一下子整個酒樓、包括外麵圍了的人全都湧了近來,少說也有百來號人,頓時雞飛狗跳起來。那男子仗著人多,以為很快就可以將人拿住,沒想到不知從哪裏又跳出來八九個男子,身手矯健得很,一人一劍竟能以一當十,下手又狠,一人一個窟窿,很快就將酒樓潑滿了鮮血。


    趙瑜的劍橫上了那人的脖子,臉上濺了血,看上去狠極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要是敢傷我一根毫毛……哎喲!好漢饒命!”他氣勢陡然轉弱,兩腿打著顫求饒。


    那幾個多出來的侍從清點了地上的屍體,又追出去殺了幾個,迴來道,“主子,跑了幾個。”


    茶水被濺了血,不能喝了,月謠眉頭微皺,“幫老板娘收拾一下,這裏髒了,去二樓等人吧。”


    老板娘哪裏見過這陣仗,好好地酒樓開著就惹來血光之災,和女兒相互攙扶著,哆哆嗦嗦地倒茶,可那手不聽話,這水怎麽也倒不進茶壺裏去,最後還是趙瑜接過去,利索地將茶壺倒滿,又拿了新茶杯,步履沉重地走上了樓。


    一般的城都有城主府、城伯府,還有卿士府,下設許多官職,隻因月謠在帝畿任職,無需城伯監視,所以就沒了城伯府,她又是個孤兒出身,沒有那麽多宗親,所以整個扶搖城真正維係日常運轉的,不是城主府,也不是城伯府,而是卿士府。


    卿士府中又以大宰為尊,那個帶人來抓章玉的男子,便是大宰的侄兒——徐天杭。


    此時的徐天杭雙手被反剪,押在地上,不住地哼哼,倒是乖得很,趙瑜問什麽,他就說什麽。


    “……這位小哥,我跟你說,你要是不放了我,待會兒我的大伯就會帶兵把這兒圍了,那可不是我方才帶來的廢物,那是真正的軍隊,你們這些人還不夠當點心呢!”


    趙瑜用力一壓,他又嚎起來。


    “這事鬧大對你們沒有好處!你知道我們上麵是誰嗎?那可是帝畿的左司馬大人!到時候你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趙瑜怒道:“放屁!”說著脫下一個腳的鞋子,脫了襪子塞進了他的嘴巴,免得他再胡亂攀扯。


    衛隊來得非常快,一路小跑,步伐整齊,自動散開去,手執刀戟,明晃晃地圍住整個酒樓。月謠透過二樓的窗戶望下去,看到領頭的地方司馬大步流星地衝進來。


    樓梯被踩得咚咚響,那人衝將上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押在地上的徐天杭,大怒,再從一眾身姿挺拔、神色嚴肅的侍衛掠到最靠窗、偏頭欣賞風景的月謠身上,大喝:“大膽刁民!光天化日竟敢鬧事。可知犯了什麽罪!來人!全都給本官抓……”話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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