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薇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抽走了,呆呆地坐在床上,悲慟直朝著心底淌去,眼淚卻已流幹……


    月謠見了她幾麵,不知該如何勸。薑妃就在外虎視眈眈,她被天子禁足三年,已經失了先機,若一直這樣一蹶不振,豈不是讓薑妃鑽了空子?


    “這……”太子聽了月謠的建議,麵有猶疑,溫吞吞說道,“殉葬是大事,父王在世時曾表明要廢除,隻差一道明旨。如今左司馬這般建議,著實有些違逆父王本意了。”


    四下無人,月謠直接道:“後宮無子嬪妃給先王殉葬,這是祖製,一則是為了先王在地下仍有人服侍左右,表明她們的忠心;二則是為了防止先王後妃在新帝登基後,趁機勾結朝臣幹擾朝政,威脅王權。”


    太子想了想,道:“可是一般殉葬的,都是低位嬪妃,薑妃娘娘這些年代掌後宮,母族又是鵲尾城,是否不妥?”


    “正因為如此,薑妃娘娘才必須殉葬。前天,有人看見大宗伯與薑妃私下會麵,隻可惜他們行事太過隱秘,不知到底在謀劃什麽。一個後妃、一個宗伯,皆位高權重,他們若是聯手,殿下,這意味著什麽?”


    太子震驚:“他們要謀逆?”


    月謠道:“殿下不必擔心鵲尾城,薑妃與薑城主關係並不睦,鵲尾城是不會再支持她的。”


    太子沒再說話。


    薑妃在後宮經過三年經營,已小有根基,當消息傳入她耳朵的時候,她正抱著貓兒逗小公主玩,那是一隻毛色雪白的獅子貓,還有一對十分罕見的鴛鴦眼,性格溫順恬靜極了,極得小公主的喜愛。她聞言神情一冷,幸而小公主的注意力全在貓兒身上,沒有注意到。


    她一下子意興闌珊了,站起來朝含珠使了個眼色,含珠立刻哄了小公主幾句,讓人將她帶了出去。


    “好一個左司馬!我有心寄情山水、不聞外事,她卻步步緊逼,那便怨不得我了!”


    含珠看著她的怒容,小心謹慎地問道,“您是想……?”


    薑妃抓著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緊,道:“到底不如自家人可靠。去,告訴大宗伯,他的建議,我答應了。”


    殉葬的旨意在第三天就下了,薑妃、明妃等人赫然在列,隻待先王梓宮遷入王陵那一日,齊齊一杯鴆酒毒死。若是有心人就會發現,這份殉葬名單上的人,全是先王駕崩時,冷眼看著文薇被欺負的妃子和她們的宮女。不同於明妃歇斯底裏的反抗,薑妃顯得鎮定極了,好似十分滿意這個結局。


    月謠微微蹙起了眉頭:“她若是鬧一鬧,我倒也不吃驚,可她這般鎮定,莫非是早有計策應對?”


    然而不等她弄清楚,南方便傳來消息——雙身城殺了城伯,徹底反了。


    被殺的不是息微,息微在去年就已經返了,那個接任他的倒黴蛋,被子還沒捂熱,就被人殺死在了床上……消息傳迴帝畿的時候,挨著雙身城的皮母城,已經被攻克。


    小小一個雙身城,人口是十一城裏麵最少的,戰力卻是數一數二的,無他,隻因他們擅長咒術,可以殺


    人無形,甚於刀兵。


    “眼下王位交替,容不得出一點兒差錯,雙身城挑這個時候謀逆,還真是挑對了。”月謠譏誚了一聲,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帝畿裏有人和他們暗通款曲?”


    姬桓道:“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如果真是這樣,一個月後的登基大典、或者說在登基大典之前,必定會生亂,你必須坐鎮帝畿,不可離開。”


    月謠道:“可雙身城勢如破竹,又不能不管皮母城,他們從西繞道而來,接下來會進攻的,必定是大樂城或者多首城。再不能將他們壓製,帝畿危矣,大虞危矣。”


    清和忽然敲了敲門,柔聲說道:“大人,息大人來了。”


    月謠剛要說進,忽然迴頭看了一眼姬桓,姬桓明白她的意思,心裏不大痛快,卻還是說:“我迴避一下。”說罷走到那扇山水雲母屏風後邊。


    息微走得有些急,麵上有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從雙身城歸來後,就一直住在王師大營,也沒有接受封官加爵,行事十分低調。然而再低調,也掩不住眾人對他的好奇。大家都知道他和月謠關係密切,卻從不邀功,性子極為古怪,再加上那張臉竟然好了,不僅好了,還更加英俊帥氣,這更加深了大家對他的好奇。


    “我對雙身城熟悉,我帶兵前去。”


    月謠卻沉默。


    私心而論,她不希望息微去,可是放眼整個夏官府,平頭整臉的武將中,確實沒有比息微更加合適的了。


    息微又說:“雙身城不比其他城,宗室內部十分團結,雖然姚聖羽有罪,可大家寧願相信是帝畿在暗中搞鬼,他們應該早就在密謀了,都是我的過錯,我應該早就發現了的。”


    說起這個,月謠有些懊悔,“不怪你,怪我當初行事過於激進,姬桓提醒過我,是我沒有聽。”


    息微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開口,思忖了半晌,還是道,“聽說……領軍的有一個女將,是姚池。”


    月謠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卻不是很吃驚。


    “想不到她還是這麽恨我。”


    息微思考著,眉頭微微擰起,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那張臉像女子般白皙陰柔。他道:“雙身城雖然陰譎,但人不多,留下一部分人用來控製皮母城後,接下來進攻的人就不會多,到時候我帶七萬人馬,再沿途征召幽都、大樂、相柳三城人馬,至少可聚齊十五萬兵力,可將戰事控製在大樂城以南,順利的話,月內就可以結束戰事。”


    王師目前共有約二十萬兵力,抽調七萬走,便剩下十三萬,用來保護帝畿,也夠了。


    月謠卻還是猶疑,“我再想想。”


    息微道:“事態緊急。”


    “我知道。”月謠說不出心裏這股奇怪的感覺是什麽,總是隱隱地覺得不安。


    息微問:“你是不是信不過我?”


    月謠抬起頭,失笑,“哪有這樣的事情。”她思考了一會兒,下了決定,道,“我給你八萬人馬,陛下登基大典在四月初八,你務必在三


    月底之前平定叛亂,班師迴朝。”


    三月底,除去路上的時間,大約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相當緊迫。


    月謠道:“帝畿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我怕生亂。”


    息微沉默片刻,道:“好!”


    “我和他一起去。”


    驟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二人,息微望向那扇精致的雲母屏風,看見姬桓從後邊走了出來,一身黑衣,麵色沉沉,一如往日在逍遙門那般沉冷肅靜,看上去不好相與。


    他拉下臉去。


    月謠上前一步,下意識地擋住了他的路,“你要做什麽?”


    姬桓拽住月謠的手,輕輕拉開她,來到了息微麵前。


    他知道息微極不喜自己,他也不滿月謠對息微的過多關注,可他對息微,又有一層很深的愧疚,他也和月謠一樣,不希望息微出事。


    “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可眼下是軍國大事,就算為了月兒,我也希望你能放下對我的成見。”


    月謠無意識地捏了捏拳頭,微微睜大眼看著他們。


    息微別開眼去,臉色冷得像寒冰,就在月謠以為他就要出口譏諷的時候,他卻妥協了,“好。”


    姬桓唇線一抿,露出一個不算冷清的弧度,迴頭對月謠道:“不必八萬,六萬即可。”


    眼下不過三月初,雖然已有迎春花次第開了,天氣卻依然寒冷。這個冬天似乎特別漫長,能冷到人心坎裏去。


    黑夜裏,月光透過窗子朦朧地照亮一小角落,透過月光可看見床上靜靜躺著的人,即便閉著眼,也能從她緊抿的薄唇瞧出清冷味道,尤其是眉心一點紅,更添了幾分陰媚冷豔的味道來。


    她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幾下,終是沒忍住,慢慢地張開了眼睛。她偏過頭去,漆黑的眼睛盯著身側安靜入睡的人,一眨不眨。


    手背忽然一暖,竟是被人握住了。


    “還不睡?”


    月謠道:“你不也沒睡?”


    姬桓睜開了眼睛,對上她烏黑的眸子,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擔心我嗎?”


    月謠搖了搖頭:“雙身城對上你,擔心的是他們才是。”


    姬桓忍不住笑起來:“那你愁什麽?”


    月謠垂下目光,忽然環住了他的腰,整個人撲進他胸膛裏,像一隻養嬌了的家貓。


    “……你要早點迴來。”


    姬桓抱住她,輕撫她的長發和後背,“嗯。”


    月謠趴在他的胸口,聽著耳畔他有力的心跳,心底那一點無端作祟的不安寧慢慢地散了,她輕聲地說:“姬桓,這一次,要你聽息微的命,你惱不惱我?”


    “惱你做什麽?”他道,“這是軍政大事,不是兒女情長,息微不是不分輕重的人,我也不是。”


    這麽一說,倒顯得月謠的擔憂有些小家子氣了,她擰了一下他的腰,下手不是很重,有點假怒的意思。她複又抱住他,這一次,睡意綿綿襲來,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隻留下被吵醒的姬桓,卻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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