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綠了大地,百花重重盛開,使整個帝畿都陷入勃勃生機中……夜裏一陣涼風細雨,潤透了沿岸細柳春花,和著溫暖的陽光灑滿每一個角落,放眼望去,入目盡是花燃江碧,飛鳥點魚,純潔而美好,似一洗王宮裏剛剛發生過的陰晦鬥爭,將人心裏的創傷全都撫平了。


    文薇的病還沒好,每日隻得養在文懿宮,隻是除了養身,還要照顧太子,身體恢複極慢。許是心疼,和曦終於鬆口這段時間允許讓月謠進入後宮陪伴她。


    “姐姐今日氣色好多了。”


    文薇支著手微微倚靠在矮桌上,麵上微有倦色,“是啊……養了這麽久,也該好了。否則就連外麵是晴是雨,我都不知道了。”


    月謠聽出她話中有深意,思忖片刻,道:“姐姐放心,外麵一切都好。隻是我聽說,鵲尾城已經選了新的薑氏女,不日就要進帝畿了。”


    文薇聞言表麵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此時內室的簾子被人掀開,太子身著一身簡服,頭發梳得幹幹淨淨地走了出來,他的身子雖然大好了,但臉色依舊蒼白。


    月謠起身行了一禮,然而太子卻不似往常那般視而不見,而是整了整衣衫走過來,字正腔圓地說:“雲大人請免禮。”說罷又對文薇一鞠身,道,“兒臣向母後請安。”又說,“兒臣今日覺得精神不錯,想去知章殿讀點書。”


    月謠驚詫地看著太子性情大變,坐下時差一點碰翻了手邊的茶。


    文薇卻溫聲道:“想看書,讓人去取來就是,何必跑那麽遠。”


    太子說:“知章殿典籍眾多,想翻閱隨時可翻閱,若隻讓人搬其中幾本來,恐有遺漏。”


    文薇眼底裏盛滿了欣慰,默默地看著太子,叮囑道:“那就多帶幾個人去,早點迴來。今日母後親自下廚給你做你愛吃的,好嗎?”


    “多謝母後。”


    月謠全程看著這對非親生的母子,詫異極了,就好像看到一團火在水裏平靜地燃燒著一樣。她直直地看著太子離去,道:“姐姐,太子這是……”


    春寒料峭,文薇低咳了幾聲,順了順氣才說:“人非草木孰能無心?晟兒遭此大劫,眼看著你我為他奔走,悉心照料,多少迴心轉意了吧。”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目光一轉,落在月謠的身上,“我聽人說,陛下在清輝閣養了一個孩子,親自照料、十分上心。你可聽說了?”


    月謠心底一顫,微微低頭咽了咽口水,隔了片刻說道:“是嗎?姐姐是聽誰說的,我不曾聽說過。”


    文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笑著垂下了目光,“你不知道便罷了,若是陛下珍視愛之,早晚會昭告天下的,隻是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誰。”


    月謠心中一緊,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將話題岔開去了,兩人說了好久的話,眼看天色暗沉了,她才起身告辭。


    文懿宮幾經衰落,終於再一次恢複了榮


    華。仿佛是為了慶祝,就連牆角的小花都開得異常濃烈。


    月謠沿著宮道往外走,眉色微沉。


    文薇方才問及了琅軒,不知她知道了多少,近日與她相處,總覺得她變了不少,不知是喜是憂……


    “月兒……?”姬桓在她眼前一拂袖,捏捏她的臉頰,召迴了她遊離九天的心神,“想什麽?”


    月謠將文書放在一旁,拉著他坐在一旁,微一歎氣,“我今日去見文薇姐,總覺她不一樣了……不,她像這樣不一樣很久了。我雖然喜悅,可總覺得不安寧。”


    姬桓摸了摸她的頭,“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


    “是啊……我一直希望文薇姐的中宮之位屹立不倒,可真的她變成了我希望的那樣,我又覺得不舒服。”她靠在姬桓的肩膀上,“……她對我這樣好,我卻有負與她。”


    每每想起她至今無所出的原因,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湧難以消除。


    姬桓聽不懂她的意思,隻當她是心疼文薇,抱著她輕撫長發,安慰道:“如今你我共在朝堂,還有齊氏和太子,文薇不是孤軍奮戰,你放心。”


    月謠笑了,半是調侃半是試探:“聽你這麽說,像來孤高的姬掌門,太子之師,也要落入凡塵,陷入黨爭的泥潭中了?”


    姬桓目光深沉,道:“所謂黨爭也要有兩方以上才能存在,如今陛下隻有太子一個兒子,何來黨爭?”


    “當然有。陛下新政雖漸穩,而我終究是女子,那些人即便表麵上不說什麽,暗地裏也是卯足了勁想要將我趕出無極宮的。大宗伯、大司寇、大司徒……他們哪一個不想看著我倒下去呢?”她深深地望著姬桓,將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落入眼中,“姬桓,你可得想清楚了,這一腳踏進去,想出來可就難了。”


    姬桓握住她的手,一節雪白的手腕上了露出貼身佩戴的鸞玉來,他輕輕摩挲著玉鐲子,低聲說,“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要離開。你既然收了我的信物,便是我的人,隻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隻管放手去做,天塌下來,還有我呢?”


    月謠揚唇一笑,一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湊過去啄了一口,眉眼一彎,“這可是你說的,如果你違背了今夜說的話,就讓我神傷心死、萬劫不複!”


    姬桓本被她沐浴後帶著的陣陣清香勾得有些心猿意馬,聞言容色微厲,掩住她的唇,“說什麽胡話!”


    月謠卻放肆地笑起來,伸出食指輕摩他的唇,一點點摳進去,十足十像一個紈絝浪蕩子一般:“我哪裏舍得讓你受傷害?是寧願我自己背負千刀萬戟,也不願意讓你難過一點點的。所以隻好讓我自己萬劫不複啦!”


    本是最動聽的情話,卻讓姬桓的心好像被誰狠狠剜了一刀。


    他深深地看著月謠,腦海裏浮現了陽汙山上那一幕,還有在魔域時、她獨自被黑暗吞沒的情景……他不得不承認,這些他不願


    意迴憶的過往,即便過去十年二十年,也永遠不會因為他的迴心轉意而被消磨。


    這些話她雖然是笑著說的,他卻明白,所有的話都不是玩笑話。她行事乖張,素來出格,逼急了是什麽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若有那一日,她是會真的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地位……


    “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


    他伸出舌尖輕舔了舔她的手指,伸出一隻手拿開去,原本輕輕搭在她腰間的手猛然一收,扣著她壓向自己,深深地吻了上去。


    燭火朦朧,輕輕照亮了一室的黑暗,正如他曾經冰冷無情的那顆心,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被那一點小小的燭火照亮溫暖。


    如今已經過了廖迴春說的要好生休養的半月,兩人分別將近一年,內心都十分渴望對方,行事之間沒了平日裏的調笑,竟有些粗魯急躁,單刀直入直奔主題,本是微冷的初春夜晚,卻一屋子都是熱浪滾滾,二層小樓的燈早早就歇了,然而那聲響卻是大半夜都不停。


    清晨的霧緩緩地散去了,蒼白冷重的大地露出一片花絮飛燕,燃燃春景已至……月謠睜開眼,入耳的是一片鳥聲啼啾,她起身坐起,身邊的被衾早已涼了。看樣子,姬桓趁著她睡著一早就走了。


    如今他身為太子少師,得天子重視,另賜別居,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住在左司馬府了。所以每日能迴去就盡量迴去,如此一來,兩人倒少了許多溫存時間。


    她微微沉下目光,心底有些說不出的空落。


    王宮經過薑妃之亂,一切都趨於平靜,隻是天子後宮不豐、子息不多,著實令人愁。就在眾人惋惜之際,天子卻忽然下令,要為即將百日的小公主舉辦一個盛大的百日宴。


    詔令一出,舉朝皆驚。


    最大議論便是公主的生母究竟是誰,後宮諸妃,除了已死的薑妃,從沒聽說哪個妃子懷孕了。


    諸妃約好了似的前後來到文薇宮,想要打聽點消息,卻得不到半點消息。


    “既然是陛下的公主,那自然是天家骨肉;既然是天家骨肉,又何分什麽貴賤呢?生母是誰,陛下心裏知道就行,旁人打聽那麽多做什麽?守好自己的本分,小心犯忌。”


    一眾妃子碰了一鼻子灰,便灰溜溜地走了。


    月謠從屏風後走出來,麵色無異,好似真的什麽都不知情,問道:“姐姐真的不知道小公主的生母是誰嗎?”


    文薇麵色稍稍沉了幾分,語帶譏諷,“想必是陛下心中難以訴說的愛意吧,如此神秘,可見陛下是多麽地想保護那個人。罷了,隻是一個公主,能掀起什麽樣的風浪呢?既然陛下重視,我身為國母,也重視就是了。”


    月謠垂下眼,沒再說話。


    文薇忽然低笑了一聲,像是發自內心的哂笑,“不過陛下也未免太過小心謹慎了,後宮那麽多妃子,卻自己親自撫養,也難怪諸妃心存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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