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謠摸了摸環環的腦袋,環環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一個躍步跳過去,兩三步就到了馬車跟前,慢慢地低頭嗅了嗅已經昏倒的車夫,突然張大口咬斷了對方的脖子,斷口處頓時噴湧出大量鮮血,將她胸前的白毛染得紅得發油……它饑餓極了,囫圇就將車夫拆骨入腹。


    馬兒早就嚇癱了,轟得一聲趴在地上,發出絕望的悲鳴。


    老鴇艱難地從馬車後部爬出,還沒跑兩步,耳邊傳來一陣勁風,緊接著一把劍貼著她的耳際在她麵前死死釘住。


    “大……大人?”老鴇不住地磕頭,“您……您放了我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求求您!把我放了吧……!”她苦苦哀求著,環環已經伏低了身子,悄無聲息地到了她身後。


    月謠冷冷地笑了,那笑容陰森透骨,宛如地獄魔爪,讓人心生惡寒。她一劍拔出,寒光在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寒光映照之間,環環毫不猶豫地撲向了老鴇……


    月謠緩慢地將劍收迴劍鞘,背對著環環,耳畔充斥著淒厲的慘叫,她卻充耳不聞,神態自若,宛如身後發生的不是兇獸吃人的慘劇,而是台上一出不夠吸引人的戲曲。


    不出半刻鍾的功夫,身後的慘叫已經沒了,隻剩下骨頭連著肉被吞吃的聲音,血腥氣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很快散去,隻留下一地的鮮血。


    迴到小司馬府時,已經是傍晚,西方天空晚霞如織,如火如荼地鋪滿了半個蒼穹。月謠手裏拿著一個錦盒,裏麵裝的是一隻金鑲玉蟠螭帶鉤,是她路過一家玉器店的時候看到的,刀工細致,第一眼看到時,她腦子裏一下子浮現姬桓將它佩在腰間的樣子,沒有猶豫地就買了。


    攬月軒就在眼前,她低頭看了一眼被雕花錦盒,嘴角彎了一下,步履明快起來。


    屋子裏很安靜,月謠將盒子放在書案上,喊了一聲姬桓,卻沒有人應聲。


    “清和!”


    “大人,您剛走不久,姬掌門就去找您了,您沒有碰上嗎?”


    月謠眉頭一皺,“他找我做什麽?”


    清和道:“您沒有帶蛇符。”


    月謠心中一突。


    帝畿城進出有戍衛看守,必須要帶上象征身份的銅符——文官是兔符,武官是蛇符,平民百姓則是魚符。她是天子寵臣,誰敢查她的蛇符?沒帶也就沒帶了。姬桓既然送蛇符,再慢也早該在上午就送到了女兵營……


    她麵色一點點難看起來,正要出去尋人,卻見姬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迴來了,正站在攬月軒的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那樣的神情從她叛離逍遙門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一刹那仿佛迴到了當年在大武試、他看穿了她贏取比賽的卑劣手段時的情景。


    “清和,你下去吧。”


    清和領命,無聲地退下了。


    金烏徹底沉入雲海,暮色一點點籠罩了小小的院落,風漸漸地冷了,吹過來卻讓人感覺悶熱,手心裏盡是汗水。


    她走過去,直截了當:“你去給我送蛇符?”


    姬桓直直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那樣的眼神叫月謠心底發涼,隻見他緩緩伸出手,攤開手心,露出裏麵一塊打磨精致的蛇符。


    月謠低頭看了一眼,伸手去取,卻被他突然握住,他猛地用勁,令月謠猝不及防痛唿出聲。然而他卻渾然不為動,聲音繃得直直的,“為什麽?”


    月謠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樣,總是那樣地充滿了正氣,正是這樣的正氣凜然,讓她飛蛾撲火般地靠近,卻遍體鱗傷。


    昨夜還在耳邊說著令人羞澀的情話的人,一轉眼就像一把衡量人家正邪是非的橫尺一樣質問自己,可笑她還真的以為他心中有著自己,果然因愧疚生出的感情,脆弱得像是冰片一樣,輕輕一摔就碎了。


    她笑起來,涼薄得好像寒冬飛雪,“你說什麽?”


    姬桓沒有說話,就那麽盯著她看,僵持片刻,月謠忽地一聲冷笑,轉身就走,手卻被拽住。她怒了,一把甩開去,“你幹什麽!”


    姬桓的手鬆開了去,眼底裏卻充滿了失望,“月兒,你為什麽要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


    月謠充滿諷刺地笑了:“手無縛雞之力?”她轉過身來,嘲諷道,“你口中的手無縛雞之力,是花街的老鴇,逼迫多少無辜的女子出賣肉體,去做可惡的皮肉生意?我這麽做,是替天行道。”


    “月兒,你不用騙我,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在謀劃什麽?”


    “我什麽也沒有謀劃。”月謠矢口否認,她一把推開姬桓往外走,卻被他橫手攔住,隻聽他沉著聲道,“我不管你在謀劃什麽,我不會讓你越陷越深,今後我會看住你,絕不能讓你再胡亂殺人。”


    月謠麵色一僵,一下子變得很暴戾,“我說了!她是罪有應得!而我是替天行道!”


    蘭茵來的時候,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確切地說,是月謠像是一隻被人踩住尾巴的野貓,齜齜地衝著姬桓橫眉冷對。


    她低咳一聲,道:“雲大人,燕大人來了。”


    “知道了。”月謠瞪了一眼姬桓,目光冰冷得好似寒霜,轉身快步走了。蘭茵看了姬桓一眼,有些圓場的意思:“月兒一向麵上冷淡,但是為人很講義氣,很重情義,希望姬掌門不要見怪。”


    姬桓淡淡地別開了眼,疏離又不失有禮地點了點頭:“多謝。”


    天已經徹底黑了,銀河如練,穿越整個蒼穹,幽幽地照亮整個院子,姬桓就像是一把被人遺忘的古劍,站在院子裏吹了很久的風。


    月謠確實是個重情義的人,可她也是個薄情之人。她看重的人,可以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若與她無關之人,她不會心存半點憐憫之心。當年破格讓她入逍遙門,是想端正她的觀念,引導她從善,卻最後還是沒有用。


    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推開精致的雕花木門。


    書案上放著一隻錦盒,古樸精美,孤零零地躺著,好像被誰遺忘在了腦後。他心頭一動,輕輕打開了盒子,入目的是一隻精雕細琢的金鑲玉帶鉤,造型大氣,成色細膩,一看便是上品。他拿起玉帶鉤看了一會,目光閃動著細微的光芒,忽然轉身走了出去……


    燕離來府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找月謠一起去千語樓聽戲。


    “大哥難得有興致,邀請小妹同去,我怎麽好意思拒絕呢?”月謠換上了一身常服,雖是女子的衣服,卻被她穿出了英姿颯爽的感覺,她熟稔地玩著扇子,一把折扇在她手裏愣是被玩出了風度翩翩,若她是個男子,怕也是會勾得全城女子芳心了。


    她和燕離一同往千語樓走去,忽然覺得古怪,“我記得大哥好像不喜歡聽戲。”


    燕離頗感尷尬地吸了吸鼻子,像小孩子一樣摸摸頭,笑著說:“我還約了我那未婚妻。你知道的,我對女孩子不太


    會說話。所以……”


    月謠恍然笑起來:“原來大哥是想拿我做擋箭牌?”


    “也不是,我無意間聽說你和她好像認識。白明月,你聽過嗎?”


    月謠玩扇子的手頓住,一把將扇子收進手裏,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明月?大哥的未婚妻是她?”


    燕離憨憨地一笑,“看來你們真是認識。”他多看了月謠一眼,心裏開始猜測月謠過去的身份,她一身武藝精湛,明月和姬桓都與她相熟,怕也是師承逍遙門。


    月謠笑意收斂了幾分,沉沉地往前走去,“大哥是怎麽和她認識的?”


    燕離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些年冒起勢頭也算快,於是就有媒人上門說媒。他隻是一個普通寒門出身的子弟,有了功業在身,自然也想娶一門名門嬌妻,幾經介紹之後,最終看上了明月。


    月謠記得明月愛慕的是殷慕淩,去年還有瓜葛,怎麽這麽快就轉投大哥的懷抱了?


    她沒怎麽說話,同燕離一起進了千語樓。


    戲要開場了,明月卻沒來,班主已經來問了三次了,燕離卻始終按著不讓演,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明月才姍姍來遲。


    快半年沒見了,明月看上去清減了很多,原本圓潤的臉龐瘦成了瓜子臉,看上去倒有幾分不勝嬌弱的味道。月謠站了起來,走在燕離的身後。


    燕離看到她,熱絡得像一個毛頭小子,不斷地說話,先前的急躁蕩然無存,像一個仆人一樣鞍前馬後地張羅。


    “快!上小食!”


    “讓班主開鑼,唱了唱了!”


    明月懨懨的,顯然並不想和他說話,月謠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恐怕這場婚約,她本人是不願意的。


    “明月。”她輕輕喚了一聲,明月一怔,抬頭看到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月兒?你怎麽……”她看了一眼燕離,一下子明白過來,上前握住月謠的手,“你也在這裏,太好了。”


    那邊戲已經開場了,名滿帝畿的戲班子,功夫不是蓋的。若是放在平時,明月早就看得津津有味了,可眼下跟著不喜歡的人出來,心情大打折扣,好在有月謠在,總有個說話的人。


    “我這半年被關在家裏,誰也見不著,我都快悶死了。月兒,你怎麽不來找我,真是沒良心,連師兄都來看我了。”


    月謠笑著說,“好,我知錯了,以後我有空,就來看看你。”


    明月不開心地垂下眼去,“看一看有什麽用,你們總會走的。我現在就是一隻沒有翅膀的鳥,哪兒也去不了。”她煩悶地一杯接一杯地牛飲,燕離好幾次想插話卻插不上,漸漸地有些尷尬。


    月謠一把按住她的手,“夠了,好茶也不是這樣喝的,當心醉茶。”


    明月懨懨地放下茶杯,餘光看見燕離,心亂如麻,站起來佯裝不適,“好像真的醉了,我出去吹吹風……”說罷就走了,燕離看著她背影好一會兒,忽然也起身,對月謠道,“我去看看,你等等我們。”


    月謠看著燕離追出去,心道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她這個大哥,恐怕又要吃苦頭了。


    暗自感懷之間,前方一曲作罷,周圍靜了下來。身後忽然出現一陣腳步聲,非常輕,她耳朵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下意識地迴過頭去,入目的先是一副精雕細琢的玉帶鉤,上麵的蟠螭栩栩如生。她愣了一下,抬頭看去,隻見姬桓站在身後,正注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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