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謠是被秘密任命的,與天子約定出發之後的第三日一早攻打南門。直到新軍全部拔營離開王師大營後的第二日一早,蘭茵才得知消息,她等了她一夜也不見迴來,正要去打聽,就見天子身邊的侍衛長手持詔命走進了燕離的營帳,緊接著便傳出消息,燕離從百夫長升任千夫長,而她隨之被告知編入燕離帳。


    和曦按著與月謠先前商議好的,每日不間斷地派兵突襲豐都鎮,隻要豐都鎮派兵反擊,王師立刻就跑。這與孟曾先前的戰術一致,隻是先前孟曾隻在夜晚偷襲,而現在卻是不分晝夜地偷襲,直擾的敵軍苦不堪言,幾次出城想要反擊,然而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王師立刻朝東西北三個方向撤的幹幹淨淨,連個影子也沒有。


    殷鶴華不是沒想過要找到王師大營而後反擊,但是很明顯地,王師的分布是散開來的,他就算找到大營,恐怕也是一座空營。


    如此三日之後,王師竟然不偷襲了,整軍七萬,全部陳列豐都鎮門口,旌旗獵獵作響。殷鶴華站在城樓高處,可以清晰地看見中間一抹代表天子的明黃色旗幟,他心中一震,隻聽身旁多首城的大宗伯相柳善冷笑一聲:“想不到天子親自來了。嗯?那是……”他眼睛尖,忽然看到什麽,眯了起來,“是殷妃和相柳妃?”


    殷鶴華也看到了,但是他的臉上冷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和曦命人將五花大綁的殷妃和相柳妃推到陣前,遙遙望著城樓上劍拔弩張的敵軍,忽然森冷一笑,高聲道:“幽都城有負朕的厚望,意謀不軌,行謀反之事,當誅滅九族,淩遲處死!來人,將殷妃斬殺陣前!”


    殷妃睜著驚恐的雙眼,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一刀砍去了腦袋,腦袋像個球一樣咕嚕嚕地滾落在地,鮮血噴了一旁的相柳妃滿臉,相柳妃當即手軟腳軟,像個泥人一樣坐在了地上。然而天子卻朝著城樓上的相柳善高聲說道:“相柳善!朕很欣慰你懸崖勒馬,這就送你一個大禮!”


    和曦口中的大禮就是相柳妃,當士卒上來推她的時候,她終於崩潰地大哭起來,然而士卒並不是要將她斬首,竟是解去她的鐵鏈鐐銬,將她小心地扶上馬,然後一拍馬屁股,慢慢地朝豐都鎮走去。


    天子的聲音夾雜在迅疾的風中,清晰地傳入殷鶴華耳朵裏,他轉頭看著相柳善:“天子什麽意思?”其實他想問的是為什麽殷妃被殺了,相柳妃卻被放了。雖然他並不在意殷妃的生死——就連殷妃的親生父親、他的好大哥都不在意,他有什麽好在意的。但是陣前殺人祭旗,隻殺一個殷妃算什麽事?


    相柳善不像殷鶴華那般無情,他期間偷偷派過幾個死士去營救相柳妃,每次都失敗而歸,本以為相柳妃必死無疑,現在卻被放了,雖然心中狐疑,但是喜悅大於猜疑,高興之餘並沒有搭理殷鶴華的質問。


    眼看相柳妃坐在馬上到了城門下,他大手一揮,喝令開城門,然而話音剛落,就聽殷鶴華厲聲喝止:“不許開!”


    “你什麽意思!”


    殷鶴華冷笑:“開了城門,王師大營就會衝進來,不能開!”


    “王師先鋒離城門有兩百步遠,開一條縫讓清兒進來有何不可!開!”


    “不能開!”殷鶴華眼睛裏閃爍著狠厲的光芒,“誰若是敢開城門,軍法處置!”


    相柳妃已經乘著馬到了城門口,抬頭殷切地看著大伯哭著說:“大伯,開開門啊!我是清兒啊!”


    相柳善牙齒咬得咯咯響:“殷鶴華!”


    然而殷鶴華不再理他,轉頭俯視著王師帥旗獵獵作響。相柳善無奈,隻得朝身後的心腹一揮手,叮囑:“派一小隊死士,從這裏下去,把清兒帶上來。”


    相柳妃十分委屈地趴在死士的背上被帶上來,連日來幾乎讓她崩潰的恐懼在見到親人的一刹那徹底被爆發,當即嚎啕大哭著撲上去抱住大伯,哪裏還有半分昔日貴族大小姐的模樣。


    殷鶴華鄙棄地看了眼婦人之仁的相柳善。


    “大伯,這是陛下讓我帶給你的。”


    相柳妃顫抖著手從腰間取出一張絹帛,上麵筆鋒飽滿地寫了一些字。相柳妃一邊抽泣著一邊打開來給她,然而不等相柳善拿過去,就被人半空搶走,殷鶴華利落地攤開,上麵蒼勁地寫著——禮尚往來。


    殷鶴華當即臉色變了,一句話不說,拔劍指向相柳善。


    “相柳善!你竟敢臨陣倒戈!”禮尚往來指得是有來有往,現在相柳妃來了,往的是什麽?誰往的已經一目了然了!難怪陣前殺人祭旗,死的隻有一個殷妃!


    年輕的天子遠遠地坐在馬上,城樓上的一幕幕看得清清楚楚,微微地笑了。何山駕著馬走過來,低聲說:“陛下,還有半刻鍾就是辰時。”


    和曦笑著說:“你說相柳善要說幾句話才會讓殷鶴華相信?”


    何山低聲說不知。


    沒有人知道天子來的時候還帶了五千新兵,殷鶴華在王師陳兵陣前的時候,就抱著將之一網打盡的想法,將大部分的兵力全部調到了北門,至於南門,幾乎隻有老弱殘兵。所以當月謠到達南門後,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其大門。


    就在兩人針鋒相對之時,飛馬來報,南門忽然冒出一隊精兵,勢如破竹,南門已失守。


    殷鶴華當即如點燃的火藥,厲聲嗬斥:“相柳善!你居然把南門拱手送給華胥小兒!”


    和曦騎在馬上屏息凝神,空氣中又極輕的聲音傳來,他忽地睜開眼,眼睛裏宛如藏了萬千刀兵戾氣,揮劍直指城樓,高喊:“進攻——!”


    豐都鎮的陷落在殷鶴華和相柳善的互相猜忌中,已經成了定局。幽都城和多首城臨陣反目,和曦帶著七萬人,與已從南門攻入的月謠裏應外合,短短的半日便將十萬聯軍殺得丟盔棄甲,不得不放棄豐都鎮,倉皇向南逃去……


    整個豐都鎮經過了半日的血洗,已經安靜了,空氣中零星傳來刀劍交擊的聲音也隻不過是勝利的一方在清晰屍體時,不慎發出的。


    此戰聯軍折損近六萬人,而王師損傷卻不過一萬五,大部分死去的聯軍,都是亡於自己人的刀劍之下。月謠策馬一路踏著幹涸的血和殘骸穿過豐都鎮,找到和曦所在的位置。經過一個上午的力戰,她顯得有幾分疲憊,但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身上、臉上有多處血跡,大部分已經幹涸。


    和曦遠遠地就看見了他,麵上卻冷冷的沒有什麽表情,目光幽深得好像透過她在觀察些什麽。


    “陛下。”


    月謠三步並兩步地跑上城樓,彎膝跪下,雙手奉上兵符。


    “末將不辱使命,請陛下收迴兵符。”


    和曦古怪地看著她,望著那枚小小的兵符,道:“那是你的。”


    “……是。”月謠遲疑了一下,將兵符很小心地收了迴去。和曦上前一步,微微彎身將她扶起,沉沉的聲音仿佛天空上黑壓壓的烏雲,帶著豐都鎮染上的殷紅血色。他望著叛軍南逃的方向,背手低低地問:“接下來,你認為該如何追擊?”


    月謠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自有聖裁,末將不敢亂言。”


    耳畔傳來一陣輕笑,“不必拘束,有什麽就說什麽。”


    偌大的豐都鎮,蕭條得好像被奪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屋宇樓閣次第矮下去,與陰沉沉的天空接壤,就好像天空都壓了下來一樣。她思考了很久,緩慢地說:“全力追擊,攻打幽都城,招撫多首城。”


    和曦聽著她的話,笑了一下:“招撫……?”


    “是。”月謠道,“久戰不僅會消耗帝畿的兵力和財力,也會讓其他七城萌生不該有的想法。所以應當速戰速決,以震懾天下。王師現有六萬人,而敵軍折損了四萬,還有六萬,這六萬是不包括駐守在幽都城主城兵馬的,所以加起來,叛軍仍舊比王師的多,硬拚隻會消耗彼此實力。所以必須要瓦解幽都城和多首城的聯盟。隻有他們內部產生嫌隙,我們才有機會逐一擊破。此次謀反,雖然二城共同舉兵,但是卻以幽都城為主,此戰中,幽都城的折損也比多首城多。若要離間,當以招撫多首城、強襲幽都城為主。”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你別忘了,經過豐都鎮一戰,殷鶴華和相柳善已經識破了我們的計策,離間計已經不能再用了。”


    “能用。”月謠信誓旦旦地說,“陛下隻需要明詔天下——隻要多首城降,協助王師平叛,不僅無罪,事後可大加封賞,擴大封地。多首城所處要服南,大多數地方土地貧瘠,隻要陛下昭告天下,平叛後將劃分幽都城部分沃野給多首城,多首城一定會心動。就算不心動,幽都城也會擔心多首城心動,嫌隙必生。”


    和曦沒有說話,沉沉地望著遠方,許久才帶了些許怒氣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今日之患,全在十一城各自割據一方,劃地稱王,你卻要朕再給他們擴大封地,你是嫌謀反的人還不夠多嗎?!”尾音處怒意不可遏製地爆發出來。


    月謠倏地跪下了。


    “陛下,隻平了叛亂,幽都城一滅,多首城唇亡齒寒,亦受製陛下。屆時您要怎樣兌現承諾,或是讓多首城用什麽樣的條件換您兌現承諾,那全在您的一念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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