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良秦張了張嘴:“可是您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試著接納我。我當然是可惡的,可恨的……”祁良秦開始語無倫次:“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明知道過去的也不會過去,就是過去組成了現在的我,已經烙上印記……但我怎麽辦啊,我已經這樣了啊……”祁良秦感受到深深的挫敗,因為他無法找到一個邏輯清楚有說服力的理由,嚐試著來為自己獲得原諒。他說著說著,也為這樣的嚐試感到荒唐可笑。他勾引了嚴柏宗,這是真的,他在勾引的時候明知道嚴柏宗和他有著扯不清的關係,會有不可預料的後果,卻故意不去想,這也是真的。這都是無法辯駁的事實,即便是以愛之名也不能掩蓋他的可惡。他也想自己的愛情完美無瑕,兩情相悅,人人祝福。但他的愛情偏偏是這樣的。他心裏最重視的東西,偏偏有著這樣肮髒的汙點。多無奈,多可笑,咎由自取的可憐。但是他對嚴柏宗的感情,難道不是愛麽。不,他覺得他對嚴柏宗的愛炙熱而純粹,他覺得世上沒有幾個人的愛能和他對嚴柏宗的相比。他的愛像是一把火,灼燒著他,他常常為那種炙熱的偏執的愛感到折磨。如果愛能稱量,有體積,他可以毫無畏懼地和任何人相比,他的愛比山還要重,比海還要深,又膚淺熱烈,又深沉厚重,又矯情可恥,又動人光榮。老太太看著他通紅的臉,和不知道說什麽,卻又憋著一股勁的眼睛,終於還是躲避了他的眼神,說:“你也知道自己的可恥,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有多不堪,你也知道這是你永遠無法抹去的汙點。”她的語氣略有些激動,嚴媛扭頭看她,低聲說:“媽你別生氣。”她說完抬頭看了祁良秦一眼,祁良秦對上她的眼睛,又把頭低了下去。嚴媛說:“祁良秦,你還好意思說這些話,連我都要生氣了。”祁良秦趕忙張嘴說:“我……”“可能在你眼裏,在老大眼裏,我就是揪著一個可以化解的錯誤不放,但我就是這樣的人。”老太太打斷了他的話,恨恨地盯著他說:“我不強求你,你也別強求我。我看見你就覺得可恥可恨,這就是我對你的看法。自然有人不像我這樣認為,譬如你的嚴柏宗,他接受這樣的你,愛這樣的你。就像你說的,這就是你,好的壞的。但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我還是要努力讓他離開你,一如他會陪在你身邊,試圖說服我。我說這些話,就是叫你死心,不管是你還是老大,你們說什麽對我來說都沒有用。你在我心裏,就是可恨,沒有別的。”祁良秦覺得難堪而羞愧,心裏還很難受。雖然做過許多心理準備,聽到這些話還是覺得有些難受。他沉默了一會,說:“我生長在單親家庭,當年我母親病逝,我辦理完喪事坐車迴工作的城市,快到的時候,我特別傷心,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孤獨,很寂寞。我一心想的就是,如果這個城市有個人在車站接我該有多好,我走的時候送我,我迴來的時候迎接我……我在這裏無親無故,隻有嚴柏宗一個。我可能是恬不知恥的,但我就是很想跟他過一輩子,我想他愛我,別的人都代替不了他,我就覺得他最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舍得放手,也沒臉要求您放棄,隻是希望您不要太為難他。”“老大從小到大沒讓我操過心,是我多得意的一個兒子,被你禍害成這樣!”老太太忽然激動了,泛著淚光說:“因為你我要傷害他,你知道我心裏有多恨,我不傷心,我隻恨。本來好好的,都是被你毀了!你叫我怎麽原諒你,我真是想到不到辦法原諒你。他人雖然在家裏,可我知道他到底還是偏向了你,如果真要他作抉擇,他還是會選擇你,他為你拋棄了我這個母親,這裂痕一輩子在我心裏,你!祁良秦,你……”老太太忽然扭頭向裏,滿臉通紅地落淚:“你怎麽這樣?!”愛情是可控的麽,可以愛誰,不可以愛誰,知道這個人不可以愛,就不會愛上。不,愛情是不可控的,愛情似乎真有命中注定的奇妙,所以有人會犯賤,有人會犯傻,有人為此殺人放火,有人為此六親不認,會變了一個人。你遇到了一個人,是你喜歡的性格,是你喜歡的年紀,是你喜歡的身體,是你喜歡的相貌,是你喜歡的一切條件他都有,是你會愛上的人,你怎麽可能不愛上。老太太就是知道愛情不可控,知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祁良秦有他的無可奈何,祁良秦唯一的錯,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因為這個人不該愛上,所以才有了欺瞞。但愛情是不可控的,她不能要求祁良秦不要愛嚴柏宗,但她才會更恨,因為知道不該恨,所以更恨。不然還能恨誰,難道恨自己?祁良秦見老太太哭,一直壓抑的情緒一下子噴湧出來了,他緊緊抿著嘴唇低下了頭,但他覺得他此刻掉眼淚,會讓老太太更恨,他心裏似乎覺得自己是不配掉眼淚的,一個始作俑者,本就該承受這些磨難苦痛,又有什麽好哭的呢,所以他強忍著,說:“我……”他怎麽這麽可恨可恥,可這卻又偏偏是最真實的他。他踩著別人的血淚往上爬,流出來的隻會是鱷魚的眼淚。我的愛是很真實的啊。我是發自肺腑的深愛著嚴柏宗啊。我雖然不是沒有了嚴柏宗就不能活,但我就是不願意放手,我不想成全別人痛苦自己,這樣就真是一無是處,隻剩下可恥和自私麽。他腦子裏很亂,想不通,他既覺得自己有理由,又覺得自己很卑劣。他的愛卻在這樣自我厭棄和別人的阻礙中愈發炙熱,燒的他喘不過氣。越肮髒越炙熱,越無恥越炙熱,跌入地獄裏,享受天堂的快樂。“我跟你沒有什麽好說的,從今以後,你爭你的男人,我奪我的兒子,不要再見了。”老太太說著,就將車窗關上了。車子從他身邊開走,祁良秦呆呆地站在路邊,臉上的紅潮久久退不散,他的眼淚終於沒有掉下來。他腦子裏嗡嗡的,一片空白。但是他沒走幾步,就看見嚴柏宗在不遠處站著。“你怎麽在這?”他走過去問。“老早就跟出來了,春姨告訴了我你們見麵的事,”嚴柏宗低頭仔細看著他,問:“你們都說什麽了?”祁良秦低下頭,沒有說話。陽光照在他的耳朵上,耳朵是紅的,隻是嚴柏宗知道這一次不是愛欲的顏色。“好了,迴去吧。”嚴柏宗也沒多問,拉起了祁良秦的手。祁良秦的手有一層汗,濡濕了嚴柏宗幹燥的手掌心。“對不起啊,”祁良秦說:“真是對不起你。”他如今也隻能說這些沒有用的話,他也不會因此悔悟迴頭。嚴柏宗捏了捏他的手。感謝這個世界,對同性戀這麽寬容,讓兩個男人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牽手。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同誌的幸福和自由,歸根到底,還是要依賴於大環境的寬容。他如今有幸生活在其中,因為在這裏同性戀也可以活的很好,他不必孤獨一生,遇到了嚴柏宗,也因此對於未來的美好生活更渴望,更貪婪地想要占有,因為可以實現,他的那些關於愛情的美好幻想,都可以實現。這誘惑著他,所以他誘惑著嚴柏宗。嚴媛透過後視鏡迴頭看,說:“大哥。”老太太也迴頭看去,就看見嚴柏宗牽著祁良秦的手。他們兩個在一起,真是養眼的一對,身高也合,氣場也合。老太太扭過頭,說:“你大哥我如今都不認識了。”她語氣蒼涼,充滿了一個母親的無奈。嚴媛說:“媽,你也別太傷心了。”“怎麽能不傷心,”老太太歎了一口氣,抹去眼角一滴淚:“都說兒大不由娘,原來不覺得,如今覺得真是當媽的最大的遺憾。”而外頭陽光正好,自古父母和子女的戰爭,最後潰敗的,都是父母。老太太因為意識到這一點,心中充滿了悲傷之情。外頭秋光再好,也是涼的。第104章 自己和祈良秦見麵,老大還來尾隨。自己前腳剛走,老大就牽住了祈良秦的手。她和祈良秦的談話注定不會愉快,但是老大在他們兩者之間,選擇了第一時間去安慰祈良秦。身為母親,她覺得很是失落。強勢了一輩子,第一次覺得很無奈。她不是見不得兒子和兒媳婦恩愛,她失落於自己不喜歡的,甚至排斥到有他沒我的人,老大還如此袒護疼愛。想一想,自從她知道這件事之後,老大並沒有做出什麽太過分的舉動,他依然是穩重的,不急不緩,到如今她才知道是靜水流深。老太太最近多了很多白頭發,仿佛一瞬間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