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直等他走遠了,才冷笑一聲,慢慢從地上坐起來。吃幹抹淨了便提褲子走人,太子殿下真真是癡情呢。低頭垂眼,緩緩抬手攏好了衣裳並頭發,才緩緩走出了樹林。


    這時,方才消失的小宮女已經在路上等著了,見到她從小樹林裏出來,也不驚訝,隻是木訥地道:“娘娘到哪裏去了?奴婢不過是錯走幾步,娘娘便走遠了。”


    聞言,白牡丹頓時便知道,這小宮女竟是慕容廉的人。她也不多言,隻是對小宮女淡淡點了點頭,便抬腳往前麵走了。


    因著方才放肆了一迴,此時腳步竟不敢邁大,隻因為慕容廉畢竟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那活兒比皇上厲害許多,竟叫她雙股酸軟,力氣不甚足。


    另一邊,太監總管奉命給白牡丹送東西,卻遠遠看見太子把白牡丹拐進了小樹林裏,不由得心頭劇跳。待走近了,便聽見小樹林裏傳來低低的吟叫聲,不仔細根本聽不見。


    太子殿下與白美人,竟是什麽情況?太監總管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心中自有一番思量,見四下無人,便躲在邊緣的陰影裏聽了起來。


    但聞白牡丹的聲音越來越大,斷斷續續竟聽著像是:“皇上……啊……皇上……皇上……啊……”


    聽到這裏,太監總管不由得眉頭急跳,就連心髒都險些蹦了出來,登時嚇得渾身哆嗦。再也聽不下去,連東西也不敢送,隻匆匆塞進懷裏,急急忙忙閃身出去了。


    迴到宣明宮,太監總管幾經思量,也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告訴皇上?畢竟,白牡丹喊什麽不好,偏偏喊出“皇上”兩個字來?她喊出這兩個字的用意,究竟是表達“皇上救命”,還是“皇上憐惜”?


    這其中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前者乃是向當今皇上求救之意,而後者卻是當今太子稱帝的苗頭。倘若是前者還好,太子隻是荒淫了一些。而若是後者,則說明太子有逆反之心,那麽他跟皇上最寵愛的美人苟合,是何居心?


    最終,太監總管還是沒敢瞞著皇上。等到子時一過,眾人全都各迴各宮,皇上也褪下龍袍準備歇下時,將此事報了出來。


    太監總管卻有些私心,報給皇上聽時,隻說道:“……白美人一直在喊‘皇上救命’,太子殿下便捂住了她的嘴。老奴驚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時間連話也說不出來,動都動不了。直到兩人走了許久,才漸漸恢複知覺,迴了宣明殿。”


    說到這裏,太監總管伏身磕了個頭,老淚縱橫地道:“老奴隻恨沒能阻止太子殿下,才滋生出這等事體來,請皇上降罪。”


    太監總管之所以這樣說,是在心裏思量過無數迴的。假使他按照原本情形道出,那麽太子便有謀反之意,他沒有及時阻止,是為不忠不義,該當死罪。


    而如果隻是這樣,便成了太子荒淫,他隻是被嚇到了,不敢相信太子這樣孝順的人,竟然做出這等事體。如此一來,卻是大罪化小,但憑皇上的心情如何了。


    然而不論如何,這條小命卻是保住了。


    太監總管跟在皇上許多年,對皇上的脾氣十分清楚,這位可不是什麽心地軟善的主兒,倘若知道旁人把他的女人睡了,哪怕是他的兒子,都不會善罷甘休。因而,便隻是老淚縱橫地磕頭,以求皇上治罪。


    隻見頭上一片寂靜無聲,太監總管不由抬頭看去,隻見皇上坐在龍床上,神情一片譏諷。這譏諷中帶著冷煞,忽然神情一晃,開口道:“這群滿肚子草包的東西!”


    不過是請了一名商人,研製出幾管稀罕煙花,便敢吹噓成花費多少精力與銀兩,隻為了向他與皇後進獻。還有那兩個蠢女人,一心算計他的熙兒,真當他不知道嗎?


    本來皇上的心情就不好,聽了太監總管報來的這件事,頓時眼底一片陰沉。蒼老的手指緩慢而無規律地敲打著床邊,眼前漸漸浮現出三皇子辦事歸來,交上來的一本貪官名單。


    從前有些清雋的慕容平,經過這一場曆練,氣度變得穩重起來,態度謙謙而不失強硬,正符合皇上對下一任君王的要求。


    皇上心念又轉,忽然問太監總管道:“公主連除夕也不曾迴來,也不知要跟朕慪氣多久?若是朕明日病了,公主會不會迴來?”


    太監總管但聽皇上如此說道,不由得懵了,心中愈發驚懼起來,果然是皇上心海底針,誰能想到皇上忽然問出這樣的話來?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公主向來跟皇上親近,最是孝順也不過,哪怕去了軍營,也不忘三五不時差人送來辣椒醬,可見是刀子嘴豆腐心。除夕夜不迴來,也隻能說公主畢竟是皇上的血脈,對待事情一向認真,隻不過是遵從軍規罷了。”


    皇上心裏倒是認同,他的這些兒女,慕容廉荒淫草包,慕容平心機深沉,唯獨慕容熙兒直率大膽又不失手腕,最合他的心意。隻可惜,未托生成男兒。


    “你說,公主像我,所以才這樣認真?”皇上問道。


    太監總管忙不迭地道:“自然是如此。”


    皇上便“嗬嗬”一笑,語意未明地道:“這樣說來,太子更像朕了。”


    他曾經殺父弑母,屠戮宗族,慕容廉才弱冠年紀,便知道玩父親的女人了,可不是像他嗎?


    太監總管聞言,直是嚇出一身冷汗,訥訥不敢言。


    皇上並未再說什麽,隻是揮揮手道:“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太監總管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服侍皇上睡下後,才躡手躡腳地出了寢殿。再望著滿目的雪白,卻是心中冰涼一片。這皇宮中,何時有安生日子呢?


    又想到,如今跟著皇上還好,畢竟這些年都過來了,他又沒有犯過大錯,皇上必不會叫他難做。然而若是換了天,可真就沒他的立足之地了。因而低頭匆匆迴了,隻把今天的事爛在肚子裏,死也不能叫第三人知曉。連綿不絕的鞭炮聲響,以及漫天綻開的絢爛煙花,漸漸都變得稀落起來。子時一過,守歲的人們不論老幼,大多都撐不住,迴到屋裏歪著去了。


    豆豆勉強撐過了午夜,便被鳳瑤抱到屋裏安置睡下了。三花拉著鳳瑤到東邊廂房裏打了會兒牌,漸漸也撐不住,被鳳瑤笑話一番,分別攆了她們去睡。陳嫂和魏嫂年紀長了,反而不困,抱了一捆金紙到西屋裏,一邊低聲說話一邊折元寶。


    慕容鈺站在簷下,微微抬起頭,望著幽深的夜幕,俊雅的麵上十分寧靜。鳳瑤走過去與他並肩站著,也抬頭看向上方的蒼穹。夜幕很深,半顆星子都沒有,映著滿地的白雪,愈發顯得寧靜而聖潔。這是鳳瑤來到這個世界後,過的第一個新年。


    記得才來到這裏時,穿的是補了又補的舊衣,住的是遮雨卻不擋風的老屋,身邊帶著一個營養不良但卻眉目靈秀的奶娃娃。


    半年的時間過去,一切都變了樣。如今穿的是大景朝頂級繡娘的針線,住的是精巧別致的小院,當初那個營養不良,眨著一雙軟善可憐的大眼睛的奶娃娃,如今也變成了俊秀無雙的小公子,雖然看著純真,但卻沒有幾個人能欺負得了他。


    最讓鳳瑤感到意外的是,她認清了沈從之的麵目,淡去了對他的愛,更淡去了對他的恨,如今一顆心都掛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一個優秀的,俊美的,稱不上是個好人,但是一心對她的男子。她與他心意相通,她與他親密無間。


    外頭的鞭炮聲徹底寧靜下來,即使偶爾有一絲,也是遠遠傳來,被細微的夜風吹到耳邊,已經低微得聽不清了。


    鳳瑤心中一片寧靜,將目光從天幕上收迴,看向身邊的男子。但見他臉龐俊雅高潔,神情同她一般寧靜,不由心中更加安寧。抬起手來,挽住他的手臂,輕輕偏頭擱在他的肩上。


    慕容鈺察覺到她的動作,微微轉過頭,隻看到一張充滿信賴與親昵的柔媚臉龐,什麽也沒有說,又把頭偏了迴去。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便這樣在簷下站了一時,直到整片天地徹底靜寂下來,才挽著手迴到屋裏。也不脫鞋,隻是在床邊坐了,在腰間搭上一條被子,闔眼假寐起來。


    不久便要起來了,要掛鞭炮,要下餃子,這會兒若是一門心思睡著了,待會兒便不好起了。鳳瑤心裏想著,隻是稍稍休息一下即可。誰知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慕容鈺察覺到懷裏的人兒唿吸綿長,便輕輕拉起被子,將她整個人裹在懷裏。一隻手攬著她,一隻手握著她的手,五指交握,端的是親密非常。


    就在今年,他找到了心的歸屬,從此以後,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再毫無意義。又把目光投向旁邊,睡得正香的小小人兒。隻見那張俊雅的麵孔,同他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身邊的一大一小,兩個寶貝兒,就是他今生的意義所在。


    鳳瑤這一覺睡得沉,竟然一個夢都沒做,酣甜得不可思議。也不知是前幾日趕圖太累,還是靠在慕容鈺的懷裏,格外安心。醒來時,鳳瑤是被慕容鈺叫起來的,剛睜開眼睛時還有些遲鈍,抬起頭看向慕容鈺:“什麽時辰了?”


    “快五更了。”慕容鈺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而後用微涼的手背蹭了蹭她睡得溫熱的臉頰,“起吧,吃了餃子再睡。”


    鳳瑤終於有些醒了,卻不知為何並不想起,躺在他的懷裏,一動也不想動。


    慕容鈺難得見她這副慵懶的模樣,不禁低低笑了一聲,說道:“餃子就等你下鍋了,你再不起來,陳嫂便要進來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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