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從鎮子上買迴來了兩丈棉布,一丈藍色的,一丈絳色的,藍色的布已經裁出來穿在身上了,另外那塊絳色布料還沒有動。等洗刷完碗筷,鳳瑤抱過針線筐子,坐在門板後邊避著陽光又通風的地方,開始縫起衣裳來。


    沈雲誌等到天亮,也沒等到派去的人迴來。從等待到不耐,從不耐到焦慮,從焦慮到陰沉。等到天大亮時,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夠滴下水來。


    沈雲誌心裏清楚,到這個時候還沒迴來,派去的那幾人隻怕再也迴不來了。


    “來人!”沈雲誌喚進兩名心腹,“你們去找一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等他派出去尋找的人迴來後,卻帶迴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迴大人,他們死在陌水村的最北麵,已經髒腑俱爛。”


    沈雲誌的瞳孔一縮,有些心驚。那個曾經隻會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他的木訥女子,如今竟然變得如此厲害了嗎?思及那日,她握著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並且在上麵留下一道血痕,一絲後怕,從心底升了起來。


    片刻之後,沈雲誌才勉強鎮定下來:“叫王石進來。”


    王石是府中養的刀客,平日裏隻負責府中的安全,偶爾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也會派他出手。不多會兒,王石進來了,是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目光陰鶩:“參見大人。”


    “你去陌水村……”沈雲誌將事情交代下去,“此事務必小心。”


    “是,大人。”王石低頭應道,然而出了門,眼中卻浮起一絲不屑。大人未免太優柔寡斷了些,不過是一名小小的農婦,居然出動他這個江湖中的二流高手,真是大材小用!


    畢竟是攀裙帶關係上來的,肚子裏沒有那麽多墨水,才會如此膽小如鼠。想到這裏,王石迴到前院,叫了幾個好友:“我們一起去吃酒。”雖然對沈雲誌的吩咐不屑一顧,然而王石並非初出茅廬的小子,對於如何討好主子還是很懂得一些的。


    為了表示他確實把沈雲誌的話放在心上,並不是自大狂妄的刀客,王石叫了幾個好友一起。出了門後,卻是先吃了頓酒,一直到日頭將落,才醒了酒意,往陌水村行去。


    一路上,王石說了好幾迴:“到時你們不必出手,隻是跟著我行一遭便是。”


    另外幾名食客連連應道:“那是必然,我們相信王兄的實力。”


    “就是,以王兄的實力,哪裏需要我們幫手?須臾之間,便完成這件任務。”幾人吃了王石的酒,將王石大大吹捧一番,直吹得王石飄飄欲然,開懷大笑。


    入了夜後,王石幾人進了村子。剛一進入,便聞得幾聲高高低低的犬吠聲,不由皺起眉頭:“真是晦氣!”原來王石幾人吃了酒,身上的酒氣被山風吹散,加上滿身戾氣,被村裏的狗兒察覺,紛紛警惕起來。


    王石等人加快步伐,一路往村尾行去。鳳瑤住的地方,在村子最北邊,隔得很遠,來到籬笆院外之時,村子裏的犬吠聲已經低了許多。然而一聲聲闖進耳朵,仍舊叫王石等人煩躁:“速速動手!”


    無跡原本靠在大柳樹上,麵無表情地同夜蚊子較量,誰知遠遠便瞧見幾隻長著刺的小老鼠闖進來。而且瞧著他們去的方向,仿佛又是衝著鳳瑤來的?無跡皺起眉頭,鳳瑤得罪了誰,竟一連兩個晚上有人尋她麻煩?


    莫非,是沈雲誌?身處京城權貴中心,尤其是那位身邊的暗衛,無跡對京中的許多大事都有些了解。想到沈雲誌的幾樁舊事,麵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嫌惡。


    隻見那幾隻小老鼠要對鳳瑤不利,無跡跳下樹來,從腰後拔出大刀,握住刀柄向前方一劈而下!霎時間,一股無形的勁波襲來,王石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頓時便被襲擊在身。


    胸腹之間一陣劇痛,就跟在他們之前的那一撥人一樣,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立時倒地死透了。無跡收起大刀,腳尖一點,飛掠過去一手提起兩個,快速飛向遠方。


    鳳瑤坐起身,望著外麵。不知為何,這兩日總有一股驚心動魄的感覺,卻被一股薄薄的膜裹住。仿佛危機就在門外徘徊,卻被什麽阻隔住。這種感覺很是奇異,明明心裏覺得有危險,但是卻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讓她放下心。


    前世槍林彈雨的經曆,讓她很難相信什麽人,隻對自己的直覺保留信任。此時此刻,即便直覺告訴她,外麵很安全,卻仍舊起身下床,打開門走向外麵。隻見月光稀薄,靜悄悄的外麵,隻有樹影婆娑,哪有半個身影?


    忽然,鼻尖一皺。鳳瑤麵容一肅,左手握緊匕首,放開全身的感知,感受著周圍的氣息。腳下緩緩前行,慢慢走到院外,然後在地上發現一小灘血跡。在稀薄的月光下,幾滴暗色的液體滲入土地。


    鳳瑤蹲下去,伸手一觸,居然是溫的!眉梢一挑,鳳瑤站了起來,目光繼續在周圍掃視。隻見不遠處的空地上,仿佛落下一個巴掌大小的牌子。


    走過去撿起,隻見那是一塊金屬牌子,上麵刻著一個字:沈。


    是沈雲誌派來人,來殺她?鳳瑤瞳孔一縮,握緊了手中的腰牌。迴想起剛才的感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裏有人打鬥過,可是她居然沒有聽到聲響。唯一的解釋就是,打鬥的一方,實力無比強大!


    到底是誰,在此打鬥?如果一方是沈雲誌派來殺她的人,那麽另一方打退他們的人,又是誰呢?


    此時,隱藏在柳樹上的無跡,隻見鳳瑤的目光朝這邊掃來,身上微微一僵。然而下一刻,卻又放鬆下來。她應該不會發現的,他可是跟無痕學了隱匿氣息之法。


    誰知下一刻,屬於鳳瑤的一聲:“是師父嗎?”這一聲,叫得無跡渾身一僵。該不會是叫自己吧?難道她發現自己了?就在無跡心懷僥幸之時,隻聽鳳瑤繼續說道:“多謝師父守護之情,鳳瑤在心中記下了。”說完,目光收了迴去,轉身朝院子裏走去。


    她,這是發現他了?無跡有些不相信,藏在柳樹上的身形沒有動。


    次日清晨,鳳瑤按照習慣早早起來,先打了兩遍錘煉身體柔韌度與力量的拳法,然後將無跡教給她的步法與招式練了兩遍。打完之後,衝著大柳樹的方向道:“師父,不知鳳瑤打得可正確?”


    隱蔽在大柳樹上的無跡,隻見鳳瑤漆黑的眼睛直直望來,目光清晰而篤定,仿佛知道他就在這裏似的。無跡沒有出聲,他覺得,鳳瑤一定是在詐他。


    可是,當半個時辰後,鳳瑤端著一碗炒米飯出來,徑直走到大柳樹下,那雙漆黑清靜的眸子直直望上來,他再也沒有話說了。麵無表情的臉上,此時是真的麵無表情。


    無跡從樹上跳了下來:“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鳳瑤道:“我所知道的人裏麵,隻有師父的武功有這樣高深。能夠瞬間斃敵,而不留下絲毫動靜。”


    “就是這樣?”無跡有些不相信。


    鳳瑤抿唇笑了,清靜的眸子裏麵,閃過一絲狡黠:“師父先吃飯。”


    被這一聲聲清淩淩卻又溫柔的聲音喚著師父,無跡忍不住有些飄飄然。然而想起鳳瑤與主子可能的關係,立時渾身僵硬,連忙道:“我說過,我派不收弟子,我並不是你的師父。”


    “既然師父不讓我稱唿師父為師父,那我該稱唿師父為什麽?”


    這一連串的師父,險些把無跡叫暈,一邊接過鳳瑤遞過來的碗筷,一邊說道:“我叫無跡。”


    其實,無跡也不過是二十四五的年紀,隻不過常常麵無表情,加上氣質冰冷,顯得難以親近罷了。此時離得近了,鳳瑤分明能感覺到他有些無措的單純氣息。


    微微後退一些,給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到一個舒適的程度,鳳瑤道:“那我以後就叫師父的名字了。無跡,你是你的主子派來……保護我的嗎?”


    說到“保護”這兩個字,鳳瑤有些怪異的感覺。


    無跡沉默地點了點頭。


    鳳瑤低下頭,想了想,問道:“是我之前做的那樣東西,很受看重是嗎?”


    鳳瑤問的是得到那名貴女的看重,然而聽在無跡耳中,卻成了被慕容鈺看重。他大口吃著炒米飯,仍舊沉默地點頭。


    鳳瑤心中一鬆,否則被人莫名其妙的保護起來,還真是坐立不安。既然對方是看重她的能力,那就好說了。不論是成為棋子被他所用,亦或是成為合作夥伴,都是有跡可循的關係。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一觀念,一直是鳳瑤行事的信條。此時在她的心裏,無跡來保護她,是因為他的主子,也就是那名神秘男子看重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她不妨多做些什麽來,加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讓他不會輕易舍下自己。畢竟,不久的未來,她是要踏入京城與百年老商爭一席之地的。能夠得到朝中官員的支持,無疑許多事情都會容易些。


    吃過飯後,鳳瑤打算進山一趟。上迴在山上采了些花椒和八角,這幾日已經快吃完了。而進城去買,花費的時間不比進山采摘少,不如進山采摘,又能省錢。


    鳳瑤準備好小背簍,裏頭放了小鏟子,便打算進山去。


    “豆豆,乖乖在家裏玩,娘親進山裏一趟。”自從知道無跡就在不遠處守著,鳳瑤是一百個放心把豆豆放在家裏。還有什麽地方,比無跡這樣的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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