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簡單的早飯,在豆豆的眼裏卻堪比美味。他想起從前的時候,每天有稀飯喝就很好了,別說吃雞蛋了,便連雞蛋殼子也沒見到過。如今既能吃到黏稠的米粥,又有香噴噴的雞蛋可以吃,直是高興得不得了:“娘親,你好厲害!”


    在豆豆眼裏,娘親似乎變了一個樣,忽然就變得格外厲害了。不僅給他捉魚吃,還給他炒肉吃,又要給他做新衣裳。而且那麽多人問娘親要小白,娘親都沒有害怕,反而把小白搶了迴來,娘親真是太厲害了!


    吃過飯後,豆豆懷裏摟著小白,坐在床上玩積木。鳳瑤則坐在門邊,聽著外頭嘩嘩的雨聲,開始裁剪布料。


    這個時代的人們,穿衣服沒有什麽講究,寬大的上衣,肥大的褲子,沒有什麽型。不僅浪費布料,穿在身上也不好看。鳳瑤給豆豆量過身高三圍,腦中迴憶著現代童裝的款式,便開始做了起來。


    要說鳳氏雖然性子軟了些,做活真是一把好手。繼承了鳳氏的記憶和手藝的鳳瑤,一上午的工夫,便縫了兩套童裝。一套短袖短褲,一套長袖長褲。


    熱的時候,就給豆豆穿短的,總歸小孩子家家,才不講究,涼快最大。等到秋天到了,天氣涼些了,再在短的這身外麵套上長袖長褲,既方便又暖和。


    “豆豆,來試試看。”鳳瑤朝床邊招了招手。


    聽到聲音,豆豆“噌噌”就跑了過來,烏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鳳瑤手裏的衣裳:“娘親?做好啦?”


    “做好了,脫下你身上的,來試試這個。”鳳瑤話沒說完,豆豆已經“唰唰”兩下脫掉身上的衣服,嘴角亮晶晶的,疑似有口水的痕跡。


    鳳瑤也不由得被感染了,“撲哧”一笑,喚他過來,幫著他套上短袖和短褲。


    豆豆穿上短袖和短褲,隻覺得這身新衣裳既輕便又舒適,擺擺胳膊踢踢腿,說不出的喜歡。然後抓起胸口的圖案,看了兩眼道:“娘親,這個是小白嗎?”


    隻見短袖胸口的位置,用白色的繡線簡單繪出一個小狐狸的樣式,鳳瑤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隻見豆豆喜滋滋地就要去抱小白,連忙攔住他道:“豆豆等一下,再來試試這個。”


    說著,拿出長袖和長褲,讓他試了一下。不得不說,鳳瑤量得還是很精準的,這兩套衣服做下來,沒有一絲不合適。打發走了豆豆,鳳瑤開始給自己做衣裳。


    現在家裏十分窮苦,往後少不得忙活起來,卻不適合多麽複雜的款式,方便做活才是最主要的。鳳瑤想了想,給自己縫了一套長褂長褲。


    長褂到膝蓋上方,貼身束腰,長褲是直筒樣式,直到腳踝。這一身換上,整個人的精神麵目頓時換了個樣子。鳳瑤打了盆水,低頭望向水中的倒影。


    隻見一張柔媚的麵孔,眸如寒星,眼角微翹。鼻梁挺直,唇瓣柔軟,麵色如桃花一般,粉嫩嬌豔。腦後用木簪子盤起發髻,露出細長的脖頸,真正是美目盼兮,顧盼生憐。


    隻不過,當看見腳上穿著的不能更破舊的鞋子,鳳瑤不由得失笑。幸好昨日做鞋子剩下一些料子,索性又給自己和豆豆一人做了雙鞋子。


    傍晚時分,雨停了。


    得了新衣服和新鞋子的豆豆,急吼吼地就要出門,嘴上說著:“我去找福瑞哥哥和巧兒姐姐玩!”


    這小家夥,有了新衣服要顯擺呢。鳳瑤有些好笑,攔住他道:“外頭剛下了雨,地麵又滑又粘,等你走到福瑞哥哥家,鞋子便被路上的泥巴濺得不能看了。”隻見豆豆撅著嘴,悻悻的樣子,又勸道:“等明日路幹一些,豆豆再去好不好?”


    豆豆看了看外麵,不得不點頭應了。


    第二日清晨,吃過早飯後,鳳瑤把豆豆送到吳氏家裏。拜托宋巧兒領著他玩,自己則背著背簍,獨自上山去了。


    剛下過雨,山路十分濕滑,鳳瑤一個人上山不懼,卻害怕豆豆跟著跌跤。果然,剛走到山腳下,行了不到數十米,便腳下打滑了好幾次,更加慶幸沒有帶豆豆來。


    折了根樹枝做拐杖,鳳瑤一邊探著路,一邊迴憶著上次發現八角的地方,慢慢地向上行去。


    等來到八角樹下,已經過去半個時辰。雖然比上次行來艱難許多,鳳瑤此刻臉上卻滿是驚喜。原來這一場雨水過後,掛在樹梢上的春糙果,此時大多被打了下來,落在樹下的地麵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這讓本來打算爬樹摘八角的鳳瑤,省了好大一番力氣。


    滿滿撿了一背簍的八角,鳳瑤沿著來路走迴。因著背了東西,腳下步伐更仔細了些。行至半途,遇到許多新發的木耳和山菌,采了堆在背簍裏,收獲滿滿地下了山。


    直到晌午頭上,鳳瑤才走到山腳下,往家裏行去。遠遠地,就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上麵蓋著繡滿吉獸的暗色緞子,內中摻雜了金絲銀線,在陽光的照耀下不時閃過亮光。


    目光一沉,來人是誰,此刻心中已經有了大概。


    果然,走近院子,隻見一位年輕男子負手站在屋子前,背對著大門。寬肩窄腰,身材修長。單單隻是背影,便透出了美男子的氣概來。更不必說身上的華麗錦服,以及束起長發的銀冠玉簪。


    前科狀元郎,大景朝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沈雲誌負手站在屋子前麵。長袍儒衫,一派書生氣度。隻不過,屬於權臣的狠厲之勢,在他的身上已經十分明顯。


    他望著身前破舊的老屋,清俊的臉龐一片平靜,不知道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麽。


    “沈大人往後退些吧,免得我這屋子倒了,砸到大人便不好了。”鳳瑤背著背簍走進來,向前方的背影淡淡地說道。


    聽到腳步聲,沈雲誌慢慢地轉過身來。在轉過身之前,他想過會看到一張被貧苦生活折磨得麵目粗糙的婦人臉龐,想過會被婦人撲過來扯著衣裳嘶喊哭叫。卻獨獨沒有想過,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幅畫麵。


    隻見女子穿著藍色棉布衣裙,雖然十分樸素,然而剪裁合體,束出纖細的腰肢與豐腴的胸前。一張素麵朝天,眸光閃動,猶如漆黑夜裏的繁星點點。


    腦後用一根木簪盤起頭發,隻有幾絲俏皮的發絲落下,遮在飽滿白皙的額頭上。見到他,沒有哭也沒有叫,隻是淡淡地問道:“大人此行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你……”沈雲誌沒有料到,所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副情景。他望著鳳瑤柔媚白皙的麵孔,一時之間竟有些驚異起來。


    鳳瑤瞥了一眼麵帶驚異,一言不發打量著她的沈雲誌,徑自推門走進屋裏,將背簍卸下來:“大人此行,是為了向我們顯擺,休棄我們母子後,大人過得十分如意,對當年的決定再慶幸也不過了?若是這般,大人卻不必來,您已經是廟堂之高,犯不著與我們山野小民鬥氣。”


    要說鳳瑤此人,本是極不擅長言詞。可是對待沈雲誌這種人,根本不需要組織詞匯——這樣混賬的人,他所做過的混賬事,根本就不需要思量,張口便能列舉出百八十條!


    這份敏銳的心思,難道是記憶中的那個粗鄙婦人?沈雲誌心中的驚訝更深了,忍不住道:“你是……鳳氏?”


    說起來,沈雲誌早已記不得鳳氏的麵孔。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記住過鳳氏的麵孔。陌水村的一枝花,鳳氏的美貌之名,曾經傳遍周圍的村落。但在沈雲誌眼中,卻隻得四字評價:不過如此。


    可是比鳳氏更漂亮的卻沒有了,而且鳳氏不知為何總對他露出些含情脈脈的眼神,所以在沈父沈母的催促下,沈雲誌決定迎娶鳳氏。


    迎娶鳳氏的時候,沈雲誌還曾費了一番手腳。因為鳳氏被朱氏當做童養媳養大,原不打算陪嫁出去,是他引著宋長生染上賭癮,欠下巨資賭債,使得朱氏手頭缺錢,才不得不收了三兩銀子聘禮,把鳳氏嫁給了他。


    在新婚之夜後,沈雲誌便埋頭書中,再也沒有碰過鳳氏了。他自詡熟讀聖賢書,眼界早已脫離凡夫俗子,隻記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而鳳氏雖美,與他心目中的顏如玉比起來,卻猶如雲泥之別。


    當然,也因為那件事……


    “大人莫非認不得曾經朝夕相處的發妻了?”鳳瑤從牆角拎起斧子,唇邊噙著冷笑,從屋裏走了出來。


    對上她漆黑的眸子,沈雲誌不由心虛,一時之間沒有答話。


    “大人為何不說話?莫非同高官顯爵打交道時,不便說山野俚語,久而久之便忘記了?”鳳瑤打心底沒有想到,沈雲誌是真的認不得了。


    從屋裏走出來後,坐到門口的大青石上,挽起袖子開始劈柴:“大人不必如此,有句話是怎麽說的?唔,叫做英雄不論出身。意思是說,不論坐上什麽樣的位置,別人都不會忘記,當年考上狀元、當上丞相女婿之前,大人也是鄉間野民。而且因為這個,別人都對大人十分敬佩呢!”


    雞窩裏飛出的黑心鳳凰,呸!鳳瑤狠狠劈開一根木柴,好似劈開的是沈雲誌的黑心。


    原本神色淡淡的沈雲誌,聞言猛地沉下臉,因為鳳瑤的話看似吹捧,實則暗藏尖刃。想當年他使計奪得丞相之女蘇玲瓏的心,借此爬上高位,朝中不知多少人對他說過:“英雄不論出身。”然而轉過頭去,卻無不嘲諷他說:“野雞飛上枝頭,仍舊是野雞!”


    思及此處,沈雲誌望向鳳瑤的目光有些驚異,她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如果是有心的,她是怎麽懂得這些?如果是無意的,又是怎麽說得出這些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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