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風雲變幻,看得人眼花繚亂。

    劉闖曾試圖走武安,過趙郡,而後渡滹沱河入中山。

    但武安一線,守衛森嚴。

    賈詡顯然預料到劉闖的撤退路線,所以早早就封鎖了各處關隘。如果按照這個路線闖過去,劉闖雖自認勇武,也兇多吉少。更不要說向河間撤退,鄴城以東,漳水以北到處都是曹軍。想要從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劉闖也有些擔心。想當年,他在徐州從劉備的包圍圈裏突圍,是占了劉備輕敵的因素。可現在,曹操儼然把他視為心腹大患,不可能放鬆警惕。

    更不要說,曹操的實力,遠非當初劉備在徐州時可比……

    盧毓喝了一口水,坐下來苦笑道:“整個冀州,而今都是風雲跌宕。

    袁尚雖逃出生天,可實力大損,雖有一幹人跟隨左右,可以我看來,恐怕也支持不得太久。

    至於袁譚,竟與曹操求和,還把女兒許配給了黃須兒。”

    “啊?”

    劉闖聞聽一怔,不過再一想,似乎也不出意外。以曹操的品性,這種事做起來輕車熟路。想當初他把曹憲嫁給劉闖,借劉闖之手牽製袁紹兵力;如今他為曹彰定下婚事,哪怕對方是袁譚的女兒,也不會太過計較。他通過聯姻穩住袁譚,接下來必然會對袁尚發動猛攻。

    若如此的話,袁尚還真抵擋不得太久。

    想到這裏,劉闖不禁有些頭疼。

    “可曾與黃閣取得聯係?”

    “鄴城目前守衛森嚴,賈詡在各地都設下耳目,根本無法和黃閣取得聯絡。

    不過,我卻打聽到了伯言的消息……據說伯言他們在清河水畔吃了大虧,不過幸虧伯言指揮得當,仲康和令明驍勇善戰,所以才逃出生天。伯言轉戰漳水以北,想要為咱們牽製袁軍。可惜曹操不肯上當,夏侯淵死守漳水,使得伯言不得不是退往清河,正在向河間靠攏。

    主公,未曾想陸伯言小小年紀,手段卻不一般。”

    盧毓和陸遜的年紀差不多,但是對陸遜卻讚歎不已。

    劉闖忍不住笑了,若陸遜沒幾分手段,焉能成為後世東吳的水軍大都督?

    “如此說來,伯言他們當可順利脫險。”

    盧毓想了想,用力點點頭。

    而劉闖則徘徊幾步,輕聲道:“還有什麽消息?”

    “哦,我還打聽到,此次鄴城之變,出自曹操手下謀臣賈詡之手,不過清河水伏擊陸遜之計,卻是一個名叫曹朋之人所獻。此人是曹操的族侄,據說甚得曹操所重,而今便是他率部屯駐鄴城。”

    劉闖閉上眼睛,卻想不起記憶中有此人的印象。

    想必,又是一個隱藏於曆史之中的人物,天曉得怎就風生水起?

    對這個曹朋,劉闖並沒有留意太多。

    徘徊片刻之後,他沉聲道:“如此說來,咱們向從冀州撤走,難度很大?”

    “非常大!”

    “這樣的話,就隻有從並州突圍。”

    劉闖手中不過一百多飛熊衛,將隻有李逸風和岑壁兩人,外加一個傻乎乎的阿醜。

    如此力量,想要從冀州殺出重圍,幾乎不可能。畢竟這一次他的對手,是曹操,是賈詡……甚至比之袁紹更勝幾分。若不能從冀州突圍,便隻有設法從並州撤退。但要從並州走的話,就必須要經過上黨和太原兩郡……上黨太原,同樣是關隘重重,劉闖也不禁暗自咋舌,感到萬分頭痛。

    可除此之外,別無退路。

    劉闖抬起頭道:“咱們在這裏已經藏身太久,若不得盡快返迴幽州,隻怕幽州會有動蕩。

    冀州既然不得通行,便唯有從並州撤退。

    雖則要經上黨和太原,但我相信隻要咱們露麵,孔明那邊必然會有動作,設法前來接應我等。”

    盧毓、袁朝年、李逸風和岑壁四人相視一眼,齊刷刷點頭道:“既然主公已經定奪,便尊主公所言。”

    在這大號山峪穀之中,已躲藏了盡一個月的時間,著實不能繼續躲藏下去。

    眾人商議後,決定越過大號山,穿太行進入並州治下。

    雖說並州高幹和劉闖也有間隙,但相比之下,劉闖以為對付高幹,遠比和曹操交鋒輕鬆百倍。

    從大號山翻越,有一條小徑,名為大號小道。

    道路崎嶇難行,且荊棘密布,蛇蟲眾多。

    為了能順利通過大號小徑,劉闖還專門讓盧毓買來許多雄黃。此時已近暮夏,蟲蛇最為活躍。而連天的雨水,更使得大號山裏的蛇蟲得到滋養,不得不加以提防。劉闖一行人準備妥當之後,便走入大號山小徑之中。本以為,已做了準備。可是進入小徑之後才發現,還是小覷了這條路。

    大號山中的路徑,並不止這一條小徑。

    何以這條小徑不為人知?又何以這條小徑偏僻難行?

    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走了整整一天,才行進了二十餘裏。

    小徑中隱藏了諸多危險,也幸虧了象龍通靈,數次覺察到危險……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名飛熊衛連人帶馬掉進了一個蛇坑之中。入夜之後,劉闖不敢在繼續行進,於是下令休息。

    日間道路就如此難行,若到了夜間……

    這一夜,小徑中蚊蟲飛舞,幾乎所有人都未能休息。

    長約百裏的大號小徑,劉闖等人整整走了四天。

    四天之中,又三名飛熊衛被毒蛇咬中身亡,五匹戰馬失蹄倒地。此外,還有四名飛熊衛身受重傷……劉闖不忍心將他們拋棄,後來幹脆下馬,牽馬徒步而行。董俷在前麵開路,李逸風袁朝年兩人落在後麵。五天之後,當劉闖一行人走出小徑的時候,竟不約而同的長出一口氣。

    劉闖看上去,清瘦很多。

    原本胖乎乎的圓臉,已經露出了顴骨。

    而盧毓的情況更加淒慘,在小徑中不知道是被什麽蟲子給叮咬了一下,便一直高燒不退,昏昏沉沉。

    好在劉闖懂得一些急救措施,才不至於讓病情惡化。

    走出小徑之後,便等於進入並州治下。

    “看樣子,高元才也很緊張啊!”

    在太行山腳下找到一處隱秘峪穀後,劉闖便下令讓大家休息。

    他讓袁朝年外出打探了消息,得知高幹已命上黨太守夏昭封鎖了壺口關之後,不禁搖頭苦笑。

    壺口關關閉,想要通過的話,可不是一件易事。

    不過,相比起脫離曹操的控製範圍,區區的壺口關,劉闖並不在意。

    盧毓渾身發燙,病情越來越重。

    劉闖心知,若不能盡快找到醫生診治,恐怕病情會越來越重。

    從華佗張仲景那裏學來的急救術,以及前世帶來的那些記憶,這時候都已經派不上用場……

    “主公,我方才出去打探消息的時候,發現出山後大約二十裏處,有一個村莊。

    我還專門到那村子裏歇腳,據說那村子裏有一先生,頗有手段。不如今晚我帶著子家去村子裏找先生為他診治?”

    劉闖聞聽,頓感驚喜。

    他想了想之後道:“隻你一人我不放心……這樣吧,我隨你一同前去,也能有個照應。”

    “主公,這怎可以?我一人足矣。”

    劉闖笑道:“朝年休得囉唆,我若不跟著去,怎能放心?

    左右這裏已非曹操治下,想那山村之中也不會有什麽危險,讓大家休整一日,咱們天黑之後動身。”

    劉闖既然拿定了主意,袁朝年等人也不好再勸說。

    入夜後,劉闖留下李逸風和岑壁在峪穀中休息,而他則帶了董俷,背著盧毓,讓袁朝年帶路,領了十名飛熊衛在夜色中悄然離開峪穀,直奔袁朝年所說的那個村莊。

    夜色中的山村,格外寧靜。

    當劉闖等人來到村口的時候,村中響起了犬吠聲。

    袁朝年輕車熟路,領著劉闖等人來到那醫者的住處,上前叩響門扉。

    隻聽得屋中一陣響動,緊跟著有燈光閃動,從裏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麽晚了,誰在擾人清夢?”

    “敢問是文先生,我這裏有一個病人,病情非常嚴重,請先生救命。”

    袁朝年忙開口迴答,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房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名老者,看年紀大約在五十出頭,麵膛紅潤,精神矍鑠。

    老者開門之後,警惕的打量劉闖一行人。特別是劉闖和董俷二人,更是反複打量,頗為警覺。

    “深夜打攪先生,實在是抱歉。

    不過我這兄弟病情嚴重,不敢再耽擱下去,還請先生救命則個。”

    劉闖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老者看了一眼劉闖背上的盧毓,猶豫一下後側了身子,“且進來說話。”

    劉闖道了聲謝,便背著盧毓走進房間。

    他讓袁朝年和董俷帶著人在屋外守著,隨老者來到一間廂房後,便把盧毓放在了榻上。

    老人名叫文玉東,本地人氏,精於醫術。

    他見劉闖禮數周全,也就放了心,點了一盞燈走上前為盧毓查看。

    “你們是從冀州來的吧。”

    “啊?”

    “這後生是被大號山裏一種特有的血吸蟲咬到。”

    文玉東倒是沒什麽顧慮,侃侃而談起來。

    原來,這大號山裏有一種蟲子,專好吸血。平日裏便生於陰濕之地,吸食山中動物的鮮血。被這種蟲子咬中,便會出現發熱,昏睡的跡象。好在劉闖一路上急救還算得當,盧毓的病情才沒有惡化。

    文玉東為盧毓清理了被血吸蟲咬到的傷口,而後又開了一副藥。

    他打量劉闖一下,突然道:“估計你們也沒有辦法為他煎藥,不如就在我這裏休息一下,待我為他把藥煎好,服了之後睡一夜便可以好轉。不過要想治愈,還要妥善照顧,好好休息。”

    末了,文玉東還加了一句:“別擔心,這村子荒僻的很,平日裏不會有人前來,官府更從不會來這裏盤查。”

    劉闖心裏一咯噔,立刻警惕的看著對方。

    “皇叔不必緊張,我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家夥,怎比得上飛熊之勇?”

    “你……怎知我來曆?”

    文玉東洗了洗手,站起身道:“前些時候,聽聞曹操奪了鄴城,劉皇叔下落不明。

    今皇叔這位朋友被血吸蟲所傷……而據我所知,這血吸蟲隻有在大號山小徑中才有生存。大號山中,路徑無數,若非不得已,誰會走那兇險小徑?而且我曾聽人說過皇叔的樣子,所以前後加起來,皇叔身份便唿之欲出,算不得稀奇。”

    劉闖頓時默然。

    “想必皇叔這些日子,也是辛苦。

    我家中還有些吃食,請皇叔莫要嫌棄才是。

    你這朋友,吃了藥之後,休息一下便能好轉。我這邊再為他煎幾副藥,想來定能保他平安到雁門。”

    文玉東神色平靜,沒有半分惶恐。

    劉闖意識到,眼前這位老者,絕不是普通人。

    不過,他並不怕自己身份被識破,當下便答應了文玉東所說。

    文玉東生了火,做了些酒菜,同時又煎了藥,讓盧毓服下。

    “觀先生模樣,也不是普通人,何以藏於這山村之中?”

    文玉東哈哈大笑,“皇叔過獎了,我不過是普通人而已,怎當得皇叔抬舉?

    這山村雖偏僻,卻別有滋味。而今天下大亂,到處戰事不絕,倒比不得這山村之中的安寧。”

    劉闖有心再問,可文玉東卻始終不肯吐露身份。

    劉闖又邀請他出山,他也沒有答應。

    看得出來,這老人似乎是已經看破了紅塵。既然如此,劉闖倒也不想打破他而今平靜的生活。

    天將亮的時候,盧毓出了一身汗,蘇醒過來。

    隻是身子仍有些疲憊,四肢無力。

    劉闖見天要亮了,也不敢再逗留山村,於是便向文玉東告辭。

    臨行時,文玉東突然拉住了劉闖,“我有一世侄,年二十有二,頗有才能。

    我知皇叔有心中興漢室,便冒昧向皇叔舉薦……他名家賈逵,表字梁道,乃河東人氏。他日若皇叔經絳邑,不妨招攬一迴。我這裏有一封書信,皇叔可將之於他,他定能明白我心意。”

    說完,文玉東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劉闖。

    賈逵?

    劉闖聽到這名字的時候,感覺有些耳熟。

    隻是一時間,他也想不起這賈逵是何來曆……不過,他越發肯定這文玉東不是等閑之輩。於是恭恭敬敬接過書信,放在隨身的鹿皮兜囊之中,而後朝著文玉東躬身一禮,這才告辭離去。

    “不想這小村之中,竟有如此人物。”

    劉闖在返迴峪穀的路上,忍不住對一旁馬上的盧毓感歎起來。

    吃了藥,發了一身的汗,盧毓也清醒很多,他突然開口道:“賈逵,莫非就是河東孝子賈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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