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比賽如期舉行,全校師生都來到了魁地奇球場,所有人都屏息關注著賽事,因為這不僅關乎學校的榮譽,更有哈利波特這個新任黑魔王作為噱頭。甚至有不少記者企圖混進學校取得第一手資料,但都被麥格教授擋了迴去。


    哈利站在迷宮的入口處,四周學生們的議論聲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其他三個勇士都離他有些遠,將他周圍空出來一片。


    克魯姆和他的父母站在一起。那是一對黑頭發高個子的夫婦,其中那個男人也有一個挺拔的鷹鉤鼻,麵容嚴肅,眼窩很深,看上去有些陰鬱,他用力拍拍克魯姆的肩膀,用保加利亞語說了些什麽,似乎是在加油,克魯姆一向死氣沉沉的表情不禁舒緩了很多,還主動上去擁抱了他的母親。可當他的視線不經意間與哈利接觸時,他的神情卻僵硬了,然後很快撇開眼睛。


    而一邊的芙蓉則表現得更加明顯,她和她母親用法語飛快地交談著,手裏還親切地拉著她的小妹妹,瀑布般柔順的銀發交織在一起,就像星河那樣美麗。他們的氣氛很熱鬧,卻從來沒有向哈利這邊投來任何一個眼神,就仿佛他們割裂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


    隻有塞德裏克,是唯一沒有把哈利當做空氣的人,他似乎想像以前一樣衝哈利打招唿,卻被他母親一臉懼怕地拉開了,他皺眉和父母說了些什麽,卻但最終隻能向哈利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哈利注意到,那位母親死死抓著塞德裏克的胳膊,指甲甚至掐進了他的肉裏,隻為了讓她的兒子離惡魔遠一點。


    最後一場比賽邀請了勇士的親屬前來參觀,父母們圍著自己的孩子,一邊為孩子的出色而驕傲,一邊又為他們即將參加危險的比賽而擔憂。在比賽開始前的最後一刻,總是最令人緊張的,所以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孩子加油鼓勁,或者仔細叮囑比賽中的注意事項。


    他們微笑,擁抱,親吻,甚至仔細整理儀容。芙蓉的母親幫她把一縷銀發別在耳後,克魯姆的父親從懷中掏出一枚沉甸甸的徽章,被克魯姆鄭重地掛在脖子上,塞德裏克分別擁抱他的父母們,然後給了他母親一個貼麵吻,那個緊張的女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隻有哈利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身邊是一片真空地帶。


    所有人都覺得大魔王就是無父無母才理所應當,這時候大家已經忘了十四年前是誰的犧牲才換來了一代魔王的隕落。


    其實最近也有一股奇怪的言論興起,說哈利的父親在校園中頑劣不堪,母親又是個卑賤的麻種,似乎試圖用這些來說明哈利從骨子裏就不是什麽好人。


    哈利低垂著眼簾,他沒有抬頭去看周圍的人,因為他知道他的視線會讓人們更加緊張。


    其實我也不是一個人。


    哈利在心中小聲告訴自己。在比賽開始之前,德拉科也有絮絮叨叨地囑咐他,沙比尼在一旁插科打諢,而教父更是發來了一封長長的書信,以及一大包糖果,哈利不得不花了好久來勸阻自己暴怒的教父,以防明天就看到一隻大黑狗咬死《預言家日報》總編的新聞。


    小天狼星對不能作為哈利的家屬出席比賽表示了十二萬分的懊悔,但最近狼人那邊隱隱騷動,他和盧平前去調查一時趕不迴來。——說起這個,哈利也不知道德拉科是什麽時候聯係到小天狼星的,更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不然好端端的,小天狼星怎麽會突然想起來管狼人的閑事呢?除非他們察覺到這其中的暗流湧動。哈利還為把小天狼星牽扯進來而暗自氣了好幾天,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怎麽發脾氣,委委屈屈的小抗議全都被德拉科無視了。


    而德拉科他們全都坐在觀眾席的最前排,等待觀看哈利的精彩表現。


    似乎這樣的自我安慰起到了效果,哈利想到小天狼星和德拉科,覺得手指不再那麽冰冷了。


    高高的樹籬將魁地奇球場改造成了一個巨型迷宮,教授們手持魔杖在迷宮外巡邏。天色漸暗,隻能看到魔杖間亮起星星點點的光芒。哈利的分數排在第二位,僅次於塞德裏克,隨著巴格曼先生的哨聲,他深吸一口氣,第二個走進迷宮。


    堅固的樹籬又高又密,將原本開闊的球場分割成一條條崎嶇複雜的迴廊,哈利完全不會走迷宮,就聽從德拉科的囑咐,從入口的右手邊開始走起,無數條岔路令人頭暈目眩,他乖乖地每一次都選擇右邊,右轉,右轉,再右轉……


    哈利走得並不算快,迷宮中很安靜,光線昏暗,他下意識地收斂了唿吸,腳步輕盈,幾乎融進了樹籬的陰影當中。相比之下,其他三位勇士在迷宮中的動靜就大了很多,他們的距離其實不遠,哈利聚精會神地聽著其他幾人的聲音,塞德裏克在北邊遇見了炸尾螺,發出砰砰的爆炸聲,芙蓉好像接連走進兩個死路,有些暴躁地踢著地麵,克魯姆……奇怪,克魯姆為什麽站在原地沒了聲響?


    為了防止作弊,場外的觀眾並不能看見迷宮內的樣子,勇士們如果出事,就需要向天空發射火花。


    哈利仰頭看看天空,沒有看到求救的信號,但他直覺克魯姆的情況不太對,腳步一轉,就朝著克魯姆的方向跑去。可是他們明明隻隔著幾道樹籬,在迷宮中卻仿佛有一萬英裏那麽遠,他越想接近卻總也找不到正確的道路,哈利急得想要幹脆把樹牆打穿。


    但還沒有找到路,哈利拐過一個轉角,卻感覺空氣陡然冷了下來,一股熟悉的腐爛的味道彌漫開來,帶著徹骨的寒意,如同滑膩的毒蛇一般沿著哈利的脊柱向上攀爬。就像是有一隻冰冷的大手在腦子裏使勁攪動,把陳舊的記憶從最深處挖出來,血淋淋地暴露在夜色之中。


    尖利的叫聲在耳邊迴蕩,模糊了現實與迴憶的界限,哈利晃了晃神,看見陰影中,一隻攝魂怪向他伸出了手,破爛的鬥篷下腐爛的手骨在月色下泛著白森森的冷光,一點一點向哈利靠近。


    哈利捏緊了手,抽出魔杖,想要施展守護神咒,卻莫名地眼前一黑,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粗糲的泥土上。


    “唿……”哈利掙紮著擠出一個音節,但他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了,腦袋裏嗡嗡直響。攝魂怪越來越近,冰冷的空氣像是湖水一樣從四麵八方湧來,擠壓著哈利胸腔中的氧氣。


    攝魂怪,怎麽會在這裏?


    是隻有這一隻,還是有無數以快樂為食的鬼怪隱藏在迷宮中,等待汲取勇士的靈魂?這已經超過了比賽的範疇!


    但哈利無暇再去想其他的東西,他被拖入深深的黑暗中,血腥味如潮水般衝刷著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撕扯著他的每一寸血肉,哈利努力想要撐起身體,卻驚愕地發現他竟然控製不了自己的一舉一動。


    “哈利·波特。”


    一個聲音響起。那聲音仿佛在恢弘的禮堂中迴響,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


    哈利隻覺得他的腦袋像是被一把大鋸子鋸開了,鋒利的鋸齒切割著他的身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唿神喚……”


    哈利舉起魔杖,聲音嘶啞,隻差一點就可以了……微弱的銀光在杖尖亮起,又在刺骨的寒風中熄滅。


    攝魂怪帶著濃鬱的黑霧包裹上來。


    “哈利·波特。”那個聲音再次出現,仿佛在山間迴響的雷鳴那樣轟然炸響。


    名字具有魔力,但能運用這種魔力的人卻屈指可數。


    那個聲音如此熟悉,他唿喚著哈利的名字,一聲高過一聲,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與權威。哈利的魔杖尖垂了下去,他伸手想要在自己肚子上掏個洞,用疼痛換來自己的清醒,但在他行動之前,卻覺得渾身一蕩,好像靈魂徹底從身體中飄了出去。


    下一秒,哈利覺得視角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換。


    哈利來到了一座漆黑的房子裏,壁爐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毯,地攤上趴著一個人,他的臉埋在手臂中,隻有暗淡的棕發在火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辨。


    哈利的心中一跳,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慌與憤怒攥住了他的心髒。


    是亞曆克斯!


    可是那大灘的血跡卻刺痛了哈利的眼睛,鮮血將壁爐前的地毯染成了深紅色,在地板上暈開一片濕漉漉的痕跡。


    那是……亞曆克斯的血。


    哈利想要衝上前,但他卻感覺到“自己”正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翹著腿,把玩著一根魔杖,心中充滿了殘酷的快意與不屑。


    血腥味浸滿了整個屋子,哈利呆呆地望著壁爐前那個蜷成一團的少年,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他又連通了伏地魔的大腦,借由他的視角觀看著眼前的一切。


    可是,這次卻是伏地魔強製把他拉過來的。


    是為了讓他看見這一幕嗎?


    哈利木然地想。


    在伏地魔身體中的哈利沒有了敏銳的視覺和聽覺,無法借著昏暗的火光查看少年的傷口,也無法聽到他的唿吸聲,當然也不能得知他的死活。


    哈利被禁錮在伏地魔的身體當中,哪怕他心中翻湧著無法抑製的暴怒,卻隻能靜靜地坐著,以一種極其隨意的姿態。


    亞曆克斯……死了嗎?


    哈利把最後這個念頭隱去,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種可能性。


    亞曆克斯怎麽會在伏地魔手中呢?


    哈利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從來都管不了他們在做什麽,就像他是最後一個知道決鬥社團的成立,最後一個知道小天狼星和馬爾福達成了同盟遠征狼人,他永遠也搞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知道德拉科他們在背後都做了多少事。


    他明明是想留下亞曆克斯的,他明明已經把變成蝙蝠的亞曆克斯抓在了手心裏。


    可亞曆克斯依然在霍格沃茲裏早出晚歸,仿佛作為一隻小蝙蝠在城堡裏有忙不完的事。然後沒過幾天,他突然向哈利辭行,變成蝙蝠在學校裏偷偷摸摸也不是個辦法,他說他需要迴家處理一些事情。


    哈利覺得亞曆克斯在騙人,可為什麽這麽認為,他也不知道。他不懂那些家族的事,所以他答應了。


    亞曆克斯是像斯科特那樣,被家族貢獻出來做又一個犧牲品嗎?


    還是……亞曆克斯做了什麽危險到觸怒伏地魔的事?


    當他在學校裏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生活時,亞曆克斯正在伏地魔的折磨下掙紮嗎?


    ……如果那時候把亞曆克斯留在身邊就好了。


    如果他更關心一點亞曆克斯的事就好了。


    “波特,這是你的小朋友,是不是?”伏地魔輕聲說。他和上次與哈利見麵有了顯著的差距,他不再是小孩子那樣羸弱,而是一具更強健的,屬於成年男子的身體,滂湃的魔力隨著他的話語在房間中輕輕激蕩。


    他的麵孔變得像蛇一樣,皮膚灰青。哈利看不見伏地魔的相貌,卻能看見那雙消瘦修長的手,他的手指很長,冬青木的魔杖在他的指尖旋轉。


    顯然,伏地魔對自己的新身體非常滿意。


    哈利沒有迴答,他也無法迴答。


    但伏地魔卻像是聽到了哈利的迴應似的,低低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有點像蛇那樣嘶啞,卻又帶著哈利最熟悉的腔調,仿佛天生就該是這樣高貴傲慢。他談論那個倒在壁爐邊的少年,就像是在說濺在靴子上的泥巴,隨手就可以抹去。


    “鑽心剜骨。”伏地魔將魔杖對準了棕發的少年。


    亞曆克斯的身體痙攣起來,他死死摳著身下的地毯,從牙縫中傳出低低的壓抑到極致的抽氣聲,但奇異的是,他並沒有發出任何一聲慘叫,隻是蜷曲在血泊中,與那種能把人逼瘋的疼痛兀自對抗著。


    伏地魔的魔杖一直向下壓著,沒有抬起。這也就意味著那磨人的劇痛不會停止,它隻會一遍遍地抽出少年的骨頭,一寸寸打碎,碾壓成粉末。


    十幾歲的少年還很單薄,平日裏如同挺拔的楊樹,卻又帶著幼芽的稚嫩與青翠。但亞曆克斯卻已經沾滿了血汙,他的衣服破碎了,甚至遮不住他的身體,他的皮膚很白,卻布滿了一道道排列整齊的切口,像是被鋒利的刀劃開又翻攪,露出裏麵紅豔豔的血肉。


    過度的疼痛讓亞曆克斯的身體扭曲了,如同一條被擰成麻花快要繃斷的繩子。


    一秒、兩秒、三秒……


    火光明滅著,哈利在心中默數著時間,這樣無聲的折磨整整持續了一分鍾。哈利隻覺得這一分鍾無比漫長,他經曆過伏地魔的鑽心剜骨,但他從未覺得鑽心咒是如此痛苦,那劇烈的疼痛甚至讓他想要求饒。


    可是鑽心咒明明沒有打在他的身上。


    一分鍾過去,伏地魔挪開魔杖,哈哈大笑出聲。


    “看見了嗎,波特?”伏地魔大笑著說,就像是拔掉蝴蝶翅膀的孩子。他用魔杖虛虛指著亞曆克斯,用一種稀奇的語氣道,“多麽有趣,十三個鑽心咒,他一聲都沒有吭。”


    “難道你的小朋友也像你一樣,感受不到疼痛嗎?”伏地魔饒有興致地說,他一手撫摸著不知何時爬過來的花斑大蛇,迴憶道,“上次這麽爽快是在什麽時候?哦……我記得那對夫婦可沒有這個孩子能撐。”


    十三個鑽心咒!


    哈利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


    在哈利的記憶中,亞曆克斯一直都是哭哭啼啼的,起初被他看一眼都能哭好久,後來也是小尾巴一樣黏在他身後,像隻軟綿綿的小兔子,仿佛戳一戳就能嚶嚶嚶地摔倒。


    可是連中了十三個鑽心咒的少年,卻咬緊牙關,連一絲聲音都不願意發出。


    其實痛到哭出來也沒有關係吧?


    求饒也好,打滾也好,隻要發泄出來,至少能得到心理上的快慰。為什麽不做呢?


    原來亞曆克斯也這麽倔啊。


    哈利的心髒一跳一跳地痛。


    哈利和伏地魔的感覺是互通的,就像哈利能感覺到伏地魔心中的快|感與得意,伏地魔也能感受到那邊傳導過來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似乎讓伏地魔更加滿意,他幾乎是在炫耀一般地說:“我就知道,斯科特家的小孩無足輕重,但這個孩子可不一樣。”


    亞曆克斯無力地癱軟在地毯上,似乎是聽到伏地魔的自言自語,他一點點蠕動著,用手肘撐起了身體。


    伏地魔看著他像隻爬蟲一樣在地上掙紮,滿是趣味,隨意點評道:“他還有力氣,真是不可思議。”


    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吹動了哈利心底的火苗,但他的憤怒卻讓伏地魔更加得意。


    亞曆克斯終於抬起頭來,但那一眼,卻讓哈利的心直直跌落到了穀底。


    棕發少年臉色煞白,唇角是深深的咬痕,淩亂的發絲濡濕著黏在他的臉側,冷汗順著他的下巴一滴滴下滑。他的臉原本是清秀的,但如今,卻被深紅的鮮血所覆蓋,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哈利好像知道那大片大片的血是從哪裏來的了。


    ——少年一邊的眼眶是空洞的。隻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深深地凹陷下去,鮮血靜靜流淌著,蜿蜒流過少年的臉龐。


    但似乎,在場的除了哈利,誰都不在意這種事。


    “波特,你知道他的眼睛有多神奇嗎?”伏地魔依然是那樣事不關己,他從來都沒有把那個少年當做一個孤立的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把他當成了什麽稀奇的道具。伏地魔甚至有點像沒有得到玩具的孩子,嫉妒著哈利的好運。


    而亞曆克斯,那個虛弱到渾身都在顫抖的少年,卻努力挺直了身體。他用僅剩的那隻暖棕色的眼睛望過來,仿佛穿過了時間與空間。


    亞曆克斯緩緩翹起僵硬的嘴角,他的嘴唇發白,被咬得血糊糊一片,就連彎起的弧度都顯得格外扭曲,他的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了,但還是用最後一絲力氣露出了純淨的微笑。


    亞曆克斯的嘴唇微微蠕動,卻已經發不出一絲聲音。


    但哈利卻看懂了他的唇形。


    “哈利。”


    那個少年無聲的說。他看著哈利,泛著金色的眼眸中帶著依賴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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