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在撕扯,血肉在翻滾,季無憂突然仰天“啊”地怒吼一聲。的天魔之力從魔骨胸口處溢出,經天院風雲湧動,花草樹木一瞬之間粉碎,渾濁天地,連雪都變得灰黑。 他嘶吼後,手指撐著地,沉默很久。 天地死一般寂靜。 許久,他哈哈哈笑起來。笑聲邪惡而冰冷,卻包含深入靈魂的恨。 “你猜對了。” 裴景的表情都未變,眼眸隔著雪,也深如雪。 “你猜對了。” 天魔之主,不過一個軀殼,一具魔骨。靈魂和記憶,自始至終,都隻有季無憂。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半跪在地上,手指捧起地上的血,啞聲道“我的記憶自認識你後才開始明細,我所有的情緒都產生於你,嫉妒的,自卑的,惶恐的。” 季無憂抬起頭來,露出裴景熟悉的那張臉,輕聲說“所以我才要殺了你。” 他重新站起來。 天地間低低黑色的罡風開始匯聚,一股撕碎虛空的力量,由地底生出。天地五行的力量被融合,金木水火土,天魔之主的實力,讓整片天地都靜默無聲。萬裏之外,天之盡頭,雲霄、瀛洲、鳳棲山、天郾城,無處不起風,無處不陰雲。嗚嗚咽咽,是魍魎橫行。的力量,撕裂時間,雪都在空中停下。唯獨那一具魔骨,是光,森白帶血。季無憂在想,裴禦之帶給他的是什麽,是屈辱是自卑是嫉妒,就像他上一世所說,天魔不該擁有情緒因為若擁有情緒,必然是陰暗的。 哪怕是這些陰暗的情緒成就了他。 “上一世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直接把你靈魂都抽出來鞭撻。這一世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裴景垂眸一笑,氣質若流風迴雪。輕聲說,“季無憂,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有誅劍,你說什麽都不是。” 季無憂霍然瞪大眼。 卻見一道冰藍色刺穿九霄的光,在少年手中的劍上溢出。 雷雲頓轉,時間不再僵硬,雪下的更大了,而後,卻是空間變換 砰 一道紫色驚雷破開昏黃。 季無憂胸口突然鈍鈍一痛,眼前所見。 是蒼雪茫茫問天峰。 突兀在天地裏的小小平地上,光與影盡收。周圍雲霧飄渺,白浪浮蕊。 季無憂往後靠,感覺碰到什麽冰冷的東西,迴頭一看,是屹立萬年不倒的問天石。上麵現在,最上方,還清晰刻著三個字“裴禦之。”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瞪大。 從裴景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不對勁。裴景身上的力量,絕對不是凡間靈力,甚至他的修為,也絕對不是元嬰。 “你”他喃喃仰頭。 裴景俯視他,笑了一下,清風明月皎皎無塵。 “季無憂,我是真的想殺了你。” “但是不夠,你帶我愛人的那些痛,千刀萬剮不為過。” 季無憂半跪在地上,狼狽不堪。 裴景神色冷淡。 “誅劍本就不屬於你。” 他伸出手,斬斷了季無憂的手。 季無憂視線放空,已經不去想,為什麽裴景能夠殺他。 耳邊唿唿雪聲,卷起如大河湯湯的記憶。 也是問天峰,也是這場雪,可是身份倒轉,狼狽的人成了他。 “我甚至不需要廢你的修為,你本就是廢人,甚至,你本就不是人。” 裴景的劍直穿,魔骨頭顱的眉心,聲音淡漠。 他斷其靈根。 “你生而在地獄,不需要送你下去。” 他毀其丹田。 “我想粉碎你的驕傲,但好像,你這輩子都是那麽愚蠢卑微。” 說到這,裴景笑出聲。 這世間能夠鑿開天魔之骨的,也就隻有誅劍了。 裴景想起了他的最後一句話,說“世上再無裴禦之,隻有你” “季無憂,你有多可悲。” 血池養育萬年的魔骨,分析崩離。 季無憂也如螻蟻一樣,蜷縮在地。 黑色的霧氣慢慢散開,哢的聲音,那麽輕,卻是魔骨碎裂,成灰。 他的腦海,一根線也輕微斷了。 他被剔骨後,就是凡人。 身形變小,恢複了原來的模樣。穿著褐色的沾滿血的衣衫,視線在痛苦之後,生出迷茫的情緒來。雪花落在身上,很疼,像是大滴的雨。 雨啊 迎輝峰。 記憶裏傳來少年清朗帶笑的聲音。清而淡的香,豔豔亭亭的夾竹桃。方寸之內,雪光月色不及他眉眼,那個少年朝他伸出手,語氣含笑“季無憂”前世今生。 一樣的雨,暮雨紛紛的時節,“我可以跟你一戰嗎”是稚子時期的自己怯弱開口。站在高台上萬眾矚目的少年眉眼灑脫一笑,“不行啊,我太厲害了,欺負你就不好玩了。你跟我的手下敗將繼續比賽吧。” 他僵硬地抬頭,試圖看清風雪中那人的眉眼,曾經,他那麽向往的人。 恨變得無所謂,嫉妒也成空。他想起了天塹峰那備受謾罵的一百年 他也曾想成為裴禦之的驕傲啊。 季無憂感覺到疼痛、惶恐又無助,像是當年,他又冷又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而這次是真真實實要死了,那個救了他兩次的人在麵前,再也不會,朝他伸出手 裴景越過他。 往前走的時候,卻被問天試絆住了腳。 看著上麵的名字,曾經的尊榮,現在唯剩心中空空茫茫。裴景輕聲說“我給你報仇了,不過好像你上一世就報了仇,但沒關係,我現在也解氣了。”他眨了下眼,竟是落下淚來。 他往前走一步,走出變換的空間。 虛涵道人站在雪地前,想說什麽忽然天邊,一聲清響像驚雷穿萬壑,緊接著,一道耀眼的金光,漫照天地 “天梯”虛涵道人瞪大眼,然後大喜,“天梯成了天梯成了” 裴景收劍,靜靜仰頭,看著天盡頭,那輝煌威嚴的大道,穿天地,引萬生。 光太強,把其餘色彩都吸收,於是什麽都是刺眼的白。 天梯的光照在少年的臉上,照他意氣如鋒芒。 黑發獵獵,裴景許久,眯了下眼,輕聲說“楚君譽,等我” 天梯之上是什麽,裴景想過無數次,可能是另一個世界,可能是一片黑暗。但是當他真正一步一步,踩著岩石往上後,看到的是一片光。說是星河,卻也不是星河。蒼青色的燈光,延伸九霄,照耀一地碎玉流光,往盡頭蒼青色的王座上。空寂無聲,仿佛空間隻剩下他和盡頭的那個人。那個坐在王座上,如今一點一點站起來的,擁有暗銀雙眸的女人。初見時那種盈盈風華已經不剩,她虛假的溫柔悲憫,現在化為凝固唇角,冰冷猙獰的笑。 純白的衣裙散在虛無中,她看到裴景的那一刻,就不再坐著。魔骨粉碎的那一刻,她也受千刀萬剮的痛眼前的人就是眼前的人毀了她所有的計劃,幾次三番踐踏她的尊嚴 “裴禦之,你真的該死。” 她語氣古怪又低沉。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 輕聲說“你以為你贏了我嗎做夢” “粉碎魔骨,我可以再創。這個世界歸我掌控,時間可以再次溯洄,但是下一次輪迴你就再也不是我對手了” 裴景隻是冷漠開口“楚君譽呢” 天道一直在等他的這一個問題,報複的快感從心底湧起,紅唇勾起“他啊,終於變成了一個廢人,被我抹殺在這天地間了” 瘋狂的笑被她壓抑在唇間。 她用輕鬆的語氣說“你看,沒了楚君譽,下一次輪迴之時,你拿什麽跟我鬥。” “你靠混沌之力修至大成又如何。” “你這輩子都參悟不了無恨” 女人眼裏淬出冰冷的毒來“從你們相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輸啊” 她的視線驟然一凝。 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和插在她胸口的劍。 裴景輕聲說“你應該是被他困在了這裏吧,不然我殺季無憂的時候,你早就下去了。” 天道神色隻僵硬半秒,然後,伸出蔥白的手,握住了劍柄。 “是啊,所以感謝你來見我,感謝你通天梯,給了我一條出去的路。”她笑得嘲諷“我不想殺你,因為殺你需要動太多力量。而你也殺不了我。” 裴景抬眸,眼若春日的桃花,帶著笑意風流薄涼。 “你想再一次輪迴。你以為,我還願意陪你玩這個遊戲嗎。” 黑發落滿身,絕色的少女,神情猙獰如老嫗。暗銀色的眼,是冰冷的諷刺“你沒資格說不” “你不是很好奇,是誰讓我來這個世界的嗎” 天道眼眸一縮。 裴景說“是誅劍之識。” 氣氛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天道神色若霜雪“哦,所以呢,誅劍之識讓你來對付我。可你有那個資格殺我嗎。” 裴景根本不想去聽,也不願去聽她的每一句話,手中的劍,又往前遞了一寸,可天道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就這麽嘲弄似笑非笑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