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如今經天院院長,裴景的師祖——虛涵仙尊。  裴景看到師祖頭更大了。  經天院那三年,笑麵虎師祖簡直是噩夢。  他心虛地喊了一聲:“師祖。”  虛涵仙尊笑嗬嗬,臉圓圓的眼睛也很圓,但與常人不同,他的瞳仁大了一圈,有三色,琥珀色眼珠外浮現一層灰青,摻雜眼白裏,仿佛容納天地。  到了化神期的修為,基本上參悟透天地,成為世界的法則。這個世界上,眾人已知的化神期修士,現在就一位,也就是雲霄的上上任掌門涵虛仙尊。  隻是涵虛仙尊避世幾千年,久遠到成為傳說,極少被人提及。  虛涵仙尊道:“小景剛剛說的什麽?老頭我沒聽清。”  裴景也不打算隱瞞。  哪怕自己是穿書而來,哪怕自己知道季無憂是主角。可不清楚劇情發展,他還是更加依賴已經是化神期前輩的先祖。  “師祖,我打算收一個身負天魔血液的人,為徒。”  這是裴景已經考慮很久的打算。青鳥之事解決之後,他將入長極峰閉關,破元嬰,這一閉關也不知道會是多少年。所以季無憂的事,必須早早安排妥當,現在季無憂還是赤子之心沒有黑化,但難保在他閉關這些年會出什麽差錯。若在外峰大試後收他為徒,他就是下下任雲霄掌門,不會再有人不長眼的人來刁難他。  畢竟天塹峰可不是那麽好進的。  虛涵仙尊聽清楚,笑容也淡了,問他:“天魔一詞,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裴景:“我……我從古籍上看到的。”那本古籍叫《誅劍》。  虛涵仙尊眯起眼來,慢吞吞道:“你可知道天魔血液是多麽可怕的存在,若一朝覺醒,將是人間大禍。”  裴景道:“我知道。但身為天魔後人,他不可能不覺醒。覺醒在世間哪一處都是禍星災難,不如就讓他在雲霄之內。”  他話一出,雲霄師尊和師祖都皺起了眉。若是其他人聽來,裴景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引禍在雲霄,可天涯道人和虛涵仙尊都曾是雲霄掌門,天下大義深種於心,就像每一個雲霄弟子在入門時就被一直教導的,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將禍種留在雲霄內,他們倒不會反對。  “而且,”裴景輕聲說:“那孩子現在,心性還純善。”  虛涵仙尊聞言,意味深長說:“是嗎。心性是不能定論的。很多時候,是非對錯,顛倒隻在一瞬間。無關他本性是善是惡,以前是善是惡。”  裴景愣了愣:“是。”  比起麵色猶豫的天涯道人,虛涵先祖顯得更為輕鬆,也更為豁達。  “不過,你按你自己的意思來吧,你是未來的雲霄掌門,很多事情也應該自己做決定。”  裴景猛地抬頭,難以置信,他以為他還要把季無憂拽過來給師祖看看呢。  “師祖,你……這是同意了?”  虛涵仙尊笑了笑,少年模樣卻不顯一絲稚子之態,眼眸深處是看盡千帆的平靜:“是對是錯,交由時間來證明。小景,你現在是不是快破元嬰了。”  裴景愣了愣,點頭:“是。”  虛涵仙尊道:“你破元嬰之後,速來天經院。”  裴景愣住,再次點頭:“是。”  當初虞青蓮他談及過這件事,她的外祖母告誡她破元嬰後,去經天院,甚至悟生佛門中也有類似吩咐。經天院,真的出了事?  天涯道人皺起花白的長眉,出言說:“師尊,收一個天魔之子入天塹峰,是不是有所不妥。”  虛涵仙尊一笑,話藏玄機:“有什麽妥不妥的呢。他一出生,我們就必須妥了。”  天涯道人歎息:“太危險了。”  虛涵仙尊白了他一眼,“在這點上,你該向小景學著了。自信一點,一個小屁孩而已,還能鬧翻天?”  突然被點名的裴景悻悻摸了摸鼻子,師祖誇他,他是真的不敢接。  被師傅那麽說,還是當著自己徒弟的麵,天涯道人老臉也擱不住,不再說話。  “禦之。”先祖突然喊他的字。  裴景站在主殿中央,仰頭。  水鏡上,光塵為衣的化神期先祖,眼眸三色交融廣袤深淵,語重心長說:“記住,這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  裴景藏在雪白衣袖裏的手慢慢緊握。  “是。”  水鏡慢慢消散。  裴景深深唿了口氣,師祖的眼神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往殿門外望去,紫光如煙,照亮山巒。  一百零八峰峰主正在往此處趕來。  與此同時。  水鏡消散。  經天院的一處宮殿內。  天涯道人還是很不放心:“師尊,小景現在自己都不服管教,都怎麽有能力去管教一個擁有天魔之血的人呢。”  虛涵先祖因為個子問題,隻能隨手拿過拂塵,狠狠敲了下天涯道人的腦袋。可憐仙風道骨的天涯道人現在還要被教訓,但他也不敢反抗。  虛涵先祖懶洋洋說:“你操心那麽多幹什麽。人間不有句話麽,兒孫自有兒孫福。”  天涯道人:“……”  虛涵先祖又道:“若是以前,我也不會讓他收的。”  天涯道人疑惑:“那今天……”  涵虛先祖伸了個懶樣,一點都沒化神期修士該有的高深莫測的感覺,扯到了另外的話題:“上次你不是跟我說小景破元嬰遇到瓶頸,總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阻擋嗎。”  天涯道人凝神:“是。”他這才反應過來——等等,裴景這是要破元嬰了?  涵虛先祖笑笑:“這孩子來經天院時,我就發現了——他體內不知道為什麽,盤旋著一股天魔之氣。”  天涯道人瞪大眼睛。  涵虛先祖道:“他閉關我知道必然會失敗。所以我讓你勸他先破‘蒼生’,畢竟天魔之氣可不是那麽好消的。但這一次,”他眼睛一眯:“小景體內的天魔之氣已經沒了。”  天涯道人張嘴:“這……”  涵虛先祖笑嗬嗬說:“這小騙子,天魔血液,哪是什麽古籍能記載的呢。不過,那人能幫小景引出天魔之氣,應該就沒存害他之心。小景身邊有這麽一個人,那個尚未覺醒的天魔後人,又有何懼。”  他嘀咕著往外走,“居然還跟我們瞞著這事。”這位化神期修士搖搖頭,就像是個人間長籲短歎為子女操心的小老頭:“老了老了,孩子都有秘密了。”  天涯道人:“……”  他跟上前,蒼白的須發飄飄:“師尊,為什麽不乘那天魔之子尚年幼時,就將他消滅呢。”  虛涵先祖抬頭。  經天院的上方是一片星辰,銀河流轉,浩瀚深遠,如同亙古不變的時間長河。他伸出手,年輕人的手,健康有力,然後一點一點變得蒼老,灰褐色布滿斑點。  “且不說惡人最後不一定會為惡。”  化神期修士的聲音飄渺,慘雜了一絲冰冷的味道。  “你又怎知,我們一定殺得死他呢?”  經天院的最高處,那裏去天三尺,雲層泛金。  虛涵先祖道:“很多人修行,都奉天道為尊。可到最後,他們會明白,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  他聲音漸低,帶了一絲古怪的意味。  “你既逆天,又怎能怪,天道不仁呢?”  *  陳虛在紫光漫過問情峰時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鳳矜暫居問情峰,看到這場景,隻覺得好看,畢竟他就是偏愛人間富貴色,大紅大金大紫都合眼。  “這是什麽,比人間的煙花還好看。”  陳虛提著劍,往外走,陰森森:“嗬嗬。”  這是什麽?是紫玉珠光!是雲霄陣眼!是掌門重令!  裴禦之在搞什麽?  等他趕到天塹峰時,這裏已經站了一堆人,每一個放出去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佬。  現在或坐雲鶴,或禦長劍,或躺飛毯,自天上下來,踏上天塹峰清冷的山路。“怎麽迴事啊。”一名渾身金燦燦的男子打著哈欠,揉著眼,睡眼朦朧:“怎麽突然就把我們都召集過來?”這是內峰流焰峰的峰主,平日就是嗜睡。  跟隨他其後的是飛虹峰峰主,紫衣美人踹了他一腳:“睡不死你,別擋道,你不走後麵的人還要走呢。”  流焰峰峰主暴怒:“老女人!你敢打我!”  他們打起來。  但陳虛已經心煩意亂,懶得去勸架了。  在前麵的幾位是內峰有些閱曆的長老,他們大多已經半隱世,大風大浪看遍,所以現在也從容。  後麵又傳來聲音,外峰的峰主們也依次趕到。  大家一看人齊了,神色凝重起來。  有人問陳虛:“掌門這是在幹什麽?”  畢竟身為三大主峰,長極峰是用來閉關之所,他身為問情峰峰主,又與裴禦之交好,最有說話權。  陳虛知道個屁,麵色陰沉:“急什麽,等下不就清楚了。”  天塹峰這一晚格外的熱鬧。  紫氣東來在殿宇上空,清冷月光流瀉一地。  眾人入殿,看到寂寥冷淡的夜明珠,看到中央清澈無暇的池,看到站在至高之位前,尚還年少的臨時掌門,朝他們望過來。  雪衣玉冠,清華絕世。  “參見掌門。”一百餘人,齊聲下跪,聲音洪亮。  裴景一一看過他們,對上陳虛質問暗恨的眼神,微微一笑:“諸位,今日我把你們召見過來,隻為宣布一件事。”  “我將把十年一次的外峰比試提前,時間就定在一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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