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鏡在台下有一瞬間也真被他帥到了,感歎:“這小子雖然大多時候都嬉皮笑臉,可關鍵時候還是靠譜的啊。”  不少弟子沉默不言——印象裏那個靠後台進來,趨炎附勢巴結強者的廢物,居然……那麽厲害的嗎?而另外一些被裴景專門教訓過、知道他多可恨的弟子則黑著臉,咬牙切齒。心裏就求著盼著有個好心人,能上去把他捶下來。  隻是好心人一直沒出現。  長老們點了點頭。  年輕一輩嘖嘖歎道:“張狂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問天試呢。哈哈哈,這小子有前途啊。”  老一輩更看重他的心性和悟性:“劍法純粹,劍意初成,是個好苗子。”  在裴景意氣風發時。沒有人知道,雲霄門外誤打誤撞闖入了一個少年。  *  季無憂打小到大,聽到最多的字眼就是“傻”。走在路上,能聽到別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說“就他,季家那個傻子”;眼巴巴拿東西討好村裏其他小孩,讓他們帶他一起玩,也都是他站在中間,其他人繞著他唱傻子歌。  他娘說,其實他不傻,就是心眼老實。老實在哪,季無憂說不明白,問村裏的教書先生,先生隻摸著他的頭歎氣。  他爹和他娘不幸墜崖身亡,還是他好心的姑姑收留了他。姑姑人特好,偶然得知他有靈根,有可能成為大仙人,還特意給他找了師傅,讓他跟師傅出門。  師傅不喜歡說話,每天給他吃奇奇怪怪的丹藥,但這沒關係,至少師傅不嫌棄他。他在路上救了一隻受傷的兔子,兔子特別大,眼中是奇怪的紫紅色。  他興致勃勃拿給師傅看,卻被師傅打了一巴掌,當天晚上就把兔子烤了,烤完還扯著一塊兔肉塞他嘴裏,逼他吃。肉裏有血絲,腥味特別重,他吃完就一直在那裏吐,邊哭邊吐,慢慢地就睡過去。  等睡醒時,師傅人已經不見了。  隻有他一人,還有已經熄滅的火堆。火堆裏是兔子的屍骨,白森森的,堆在一起。他撓撓頭,隱約記得,昨天晚上還沒那麽多的。  沒有了師傅,他想迴家,卻找不到路。迷迷糊糊進了一片森林,撿到了一塊特別好看的石頭,五顏六色的,摸起來的特別舒服,他把它掛在脖子上。  出森林後,有人找上了他,還給他捎上了兩個包子,說他靈根不錯,有沒有興趣加入雲霄。季無憂兩手捧著包子,灰頭土臉愣愣地:“雲霄,那是什麽東西。”那人表情僵硬了一秒,有點難以置信,還是耐心跟他解釋:“雲霄是如今天下第一的宗門,你想不想變強,想不想天天有飯吃,跟我來就對了。”天天有飯吃啊。他眼巴巴地:“想。”那人心花怒放:“把你脖子上那石頭給我就當是報酬了,我給你信物,你拿它去雲霄,馬上會有人出來接你的。”  季無憂轉了轉眼珠,把脖子上的石頭取了下來。  那個人給他一個錦囊,千叮嚀萬囑咐,不到雲霄不得打開。  他就信了。  依著那人的指示,特別坎坷,翻山越嶺,來到了雲霄山門前。衣服破了,手上腿上也割出不少傷口,很痛,但他還是開心的。  雲霄特別大,也特別好看,下著雨,天是灰的,山是青的。山門後沒有路,是群山萬壑,雲霧繚繞。  他滿心歡喜,打開錦囊。隻有一股惡臭味襲來。  愣了愣後,他用手指把錦囊扯開,往裏麵瞅,什麽都沒有?  季無憂傷心地從懷裏拿出一個饅頭,抽抽搭搭吃了起來。想他被騙了。  這時突然天上掉下來什麽東西。  一隻路過的白鶴被錦囊打開時釋放的味道給熏暈了,摔到他跟前。  季無憂眼角淚還沒幹,噎著了,把咬到一般的饅頭塞迴衣服裏。想這是過來接他的?  雲鶴隻暈了幾秒,甩了甩頭,站起來,又是鄙視又是厭惡地瞪了這個看起來就傻不拉幾的胖子一眼。展翅,就要重新起飛。  季無憂叫了一聲,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抓住了雲鶴的爪子。騰空的一刻,他嚇得哇哇叫,幹脆閉上眼,手更是拽進了。  雲鶴怎麽甩也甩不開,煩躁地長鳴兩聲,幹脆先飛到了離山門最近的迎暉峰,想把這狗皮膏藥踢開。  於是暮雨歇歇,伴隨鶴聲長泣,迎暉峰的比試場地,從天上飛下來一個不速之客。  *  肖晨昨天算是真真實實被教訓了一通,精神肉體雙重折磨。  也終於在峰主的苦口婆心裏,明白了自己過去那些是怎樣的邪門歪道,他能走過懸橋,本就是心性清明的人,真正願意去醒悟,一點就透。  不由深感幸運,新弟子第一年遇上的是黃符道人,犯錯都還有被原諒的機會。明白後,他也不求能入外峰了。為了贖罪,跟黃符道人定了三年之約,三年裏就在迎暉峰田圃內修行,什麽時候真正收心,什麽時候再出去。  雖然他知道自己錯了,但並不代表他會原諒裴景。幾次三番都是這個兔崽子搞得他,現在這“但求一敗”的狂妄姿態更是氣得他五髒肺腑都在疼,越看越不是個東西。  肖晨站在最外層,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就他厲害,就他牛批,就他天下第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等著你哭的時候。”  他身後忽然想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少年嘴裏還嚼著東西,含糊不清:“你們都在看什麽呢?”  肖晨轉頭,隻看到一個胖子,看樣子就是個呆頭呆腦木訥的。穿著破破爛爛打滿補丁的衣服,正腮幫子鼓起,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前麵。  季無憂被雲鶴甩了下來,滾了幾個圈後,揉揉眼,無頭蒼蠅似的亂撞,跟著聲音,就跟過來了。沒想到會看到那麽多的人,都圍在一起。  他隔得很遠,卻依稀能看到人群中心處有個台子,上麵有個人,年紀和他差不多,穿白衣服,笑起來,特別好看。  他嚇到饅頭都咽得很慢:“那個人是誰啊。”  肖晨一臉嫌棄,往旁邊走了走。這哪來的乞丐啊,雲霄什麽時候這種人都放進來了。不過他現在被張一鳴氣得夠嗆,也懶得管這胖子。突然聽胖子指著張一鳴問是誰。  肖晨炸了,磨牙:“他啊,是個心思壞到極致的陰人,現在人人喊打呢。你上去打他一頓,打贏了,就能被外峰長老看中,收入門。”  季無憂眼放光:“被收入門後就不會餓肚子了嗎。”  哪來的土包子,不過現在肖晨上頭了,嘴角獰笑:“是呀。現在都沒人敢上呢,你趕緊趁此機會去打他一頓。”  季無憂哇了一聲,臉上寫滿了期待,猶豫一會兒,把髒髒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偏頭問:“可我打得過他嗎。”  肖晨翻白眼,你打得過個屁,嘴上卻慫恿:“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我覺得你挺壯碩,能行。”  季無憂得了鼓勵瞬間充滿動力,又有吃飽喝足的誘惑在前。給自己打氣,馬上從外麵往裏頭鑽。  擂台上,裴景高處不勝寒,但求一敗不得敗,遺世獨立,非常帥氣。  而許鏡已經看煩了,出言問:“你什麽時候下來啊。”  裴景心情很好吹了個口哨:“輸了就下來,等一個有緣人。”  許鏡:“……”有點後悔那個時候攔著楚君譽了。現在跟楚君譽說還來得及嗎?  他偏頭,想跟他楚哥提出建議,忽然就被人在背後推了一下。  是一隻有點髒的手。  許鏡迴身,隻看到人群裏鑽出一個小胖子,從頭到尾都灰撲撲的。  他默默往旁稍了稍。  季無憂終於衝出了人群,站到了擂台前。  擂台上,裴景一直掛在嘴角的笑,在看清來人的麵貌後,慢慢散了。  台下是個灰頭土臉的少年,有點胖,臉帶點嬰兒肥,胖是應該的,他從小到大都特別能吃,也特別容易餓,這是天魔血統的原因。少年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對比背後一群白衣勝雪,衣冠整潔的同齡人,滑稽又可笑。  但少年的眼眸卻幹淨無塵,純澈到仿佛少根筋一樣,充滿稚子的懵懂、憨傻氣。  “我可以跟你一戰嗎?”  風淅淅,雨纖纖,一切像靜止的水墨畫。  裴景掩去心中的驚濤駭浪,從擂台上跳了下來,順手扯過他“但求一敗”的牌子。笑著說:“不行啊,我太厲害了,欺負你就不好玩了,你跟我的手下敗將們繼續比賽吧。”  季無憂有些失落。  裴景卻把他的牌子立在季無憂身前,說:“但不管怎麽說,是你讓我下來的,那麽這個表現的機會就讓給你了——‘但求一敗’給你,要站到最後啊。”  季無憂愣愣地抬頭。  淡煙疏雨曉寒輕。眼前的少年氣質溫和,笑起來,給人無盡的溫暖和善意。  季無憂呆唿唿地拿過牌子,然後在裴景含笑鼓舞的眼神裏,按著擂台邊緣,動作笨拙又滑稽地爬了上去。  眾人還在納悶這髒兮兮的胖子怎麽沒見過,就被裴景這一舉動弄得想吐血,感覺受到了莫大羞辱。  而許鏡也愣是沒想到,他會這麽下來。  等裴景到旁邊後,問:“這就是你所謂的有緣人?”  裴景想了會兒後,笑了起來,有些意味不明:“是啊。”  裴景一眼能看到季無憂身上的修為,煉氣七層,主角不愧是主角,自幼喪父喪母,遇到的沒一個好人,刻薄自私的姑姑,黑心黑肺的師傅。但他還是在各種陰謀算計裏堅挺又堅強地活下來,不僅活下來,修為更是突飛猛進。放眼整個迎暉峰,打得過他的人估計也不多。  他偏頭跟楚君譽說:“你別小看這個胖子,我慧眼識人,他以後會很厲害的。”  說完才發現楚君譽有些不對勁。  耳邊斜飛的風和雨都凍結,暮雨微光明明滅滅。楚君譽像是一個人進入另一個無人之境。淺色眼眸望著前方,琉璃般冰冷,也琉璃般純粹。所有情緒,滴水不露。  但裴景能感覺到,他現在很不對勁。  裴景怔了一秒,問:“你怎麽了?”  楚君譽說:“沒怎麽。”  裴景心道主角不愧是主角,影響力就是驚人,居然連楚君譽都能打動。  他抱胸往擂台上看,自他下台後,不少人都心裏樂開花,一個接一個重新挑戰,以為季無憂看起來呆頭呆腦好欺負。  但無一例外,被季無憂一臉迷茫地打了下來。  煉氣七層和煉氣五層之間的力量的差距不可比擬,即便沒有任何招式,季無憂出手打他們也是綽綽有餘。可他贏也贏得莫名其妙,別人出手驚風帶雨刺過來一劍,他就是隨隨便便揚手一擋,那劍就被他弄斷了。怎麽迴事?季無憂站在擂台上不知所措。  裴景在台下笑得不行:“被打的人一頭霧水,打人的人也捉摸不清,真一群傻子。”  許鏡道:“這少年哪來的,我怎麽不記得迎暉峰有那麽一號人?”  裴景道:“管他哪來的,反正以後都會成為我雲霄弟子。”  許鏡:“你怎麽那麽肯定?”  裴景微微一笑 ,沒說話。  終於一名在季無憂手下慘遭折劍的弟子痛徹心扉,不想再隱瞞,氣急敗壞哭著對長老席那邊喊:“長老!他不是我迎暉峰弟子!根本沒有資格參與比試,憑什麽讓他站在這裏!”  長老們麵麵相覷,其實早在看這弟子衣著的時候,他們就覺得不像雲霄的弟子,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外人。一個外人,是怎麽進來的?許久,年長的紫玉峰長老恪守規矩,慢慢道:“那你們怎麽不早點說。”  那名弟子有點羞愧,赤紅著臉道:“先前弟子沒注意!”  ——本來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傻子,可以用來表現一下,現在踢到鐵板了,還留著幹什麽?  紫玉峰長老神色嚴肅:“依照雲霄的規矩,不是我雲霄弟子,自然沒資格參與迎暉峰比試。讓那個少年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一位年輕的長老麵帶猶豫,提議:“他現在已經練氣六層了,放在外峰都是佼佼者。而且,看他衣著扮相,在外估計也是個流浪的散修,不如收入門中,也算是行一分善。”  紫玉峰長老瞪他一眼:“雲霄選拔弟子從來隻有一條路,規矩擺在那裏。除了掌門,誰敢冒然收他入門。”  年輕長老悻悻低頭。  很快從長老席那邊,一名女性長老款款過來,她走到季無憂前麵前來,身姿曼妙,氣質溫和,笑道:“你既然不是我雲霄弟子,那你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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