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想,如果昨天那幾個邪祟真有膽子吃人,他們怎麽活的下來。  反正他現在被裴景忽悠到了,頭腦一熱:“你說的對!一鳴兄!我們今晚就出發!”  裴景憋住笑意,頗為憐愛地看了他一眼:“我帶你先去換身衣服。”  這小子雖然單純好騙,但心性善良,倒也不錯。  坐在鏡子前,被裴景拿著胭脂瞎塗的許鏡後知後覺,問道:“誒,你為什麽不扮女人啊。”  裴景能屈能伸:“我長得沒你好看。”  許鏡:“……”所以,你昨天說的話就是放屁。  *  “這樣,真的可以嗎?”  許鏡換上身女人的衣裙,紅色羅裙,外罩白色煙紗,頭發綰成高髻,珠釵搖搖。他臉上被裴景直男審美地亂塗亂畫,嘴巴紅得滴血,臉上也是紫紫白白,大半夜乍一看,比鬼還恐怖。  裴景道:“信我,特別好看,我就躲在暗處,發生什麽你都不要怕。”  許鏡快哭了。  聽了裴景的話往前走。林子裏霧很大,他提心吊膽,處處留意卻又不敢細看。怕突然哪棵樹的背後就出現一道紅色的影子,或者樹上滾下個頭。畢竟這種事他昨天就經曆過。裴景說消失,就真的不給他一點氣息。  整個濃霧繚繞的森林,隻剩下他一個人。寂靜無聲,荒山野嶺的,風嗚嗚吹都能激起他一身雞皮疙瘩。腦海裏不斷掠過各種恐怖畫麵,許鏡念著靜心訣都不能靜下心來。  走的越久,他越怕,總覺得背後跟了一個人。陰冷的氣息慢慢逼近。  他不敢加快步伐,做出任何異樣。  而那個東西卻是越來越近。  他額頭湧出一滴汗,閉上眼,根本不敢迴頭看。  霧很大,眼前樹影重重。一步、兩步,那個東西散發的腐臭味都他都能聞到了。他甚至能感覺,一道古怪的視線已經落到了他脖子上。  許鏡記起裴景跟他說的話,把尖叫憋了迴去。  不去看不去看。  他心裏默念著,往前走,走了一步後,人已經在了一團濃霧裏。突然,許鏡一愣,後麵那個東西消失了,陰冷的感覺不複存在。  剛剛像是一場夢一般,是他自己在嚇自己。  難不成者迷霧還有致幻的作用?  許鏡心中舒了口氣,抬起袖子準備擦汗,手卻碰到了什麽東西,硬硬的。  緊接著,他後背一沉,一股極陰冷的氣息覆蓋全身。  背上多了個人。  許鏡再也忍不住了,尖叫出聲:“啊啊啊啊啊啊——!”  他叫得非常大!整片林子裏的鳥都被他驚飛!  林子有人點起了火把,唰,火光驅散霧氣,把這邊都照得明亮。  從裏麵走了出來一個人,一手拿著砍刀,一手抱著木頭,赫然是昨天的那個老人。  老人家最恨別人吵鬧,“亂叫什麽!見鬼了?”  然後他看到許鏡的妝容後,整個人都嚇懵了,瞬間冒出冷汗,手裏的砍刀掉到了地上。  許鏡一見人跟見到救世主似的,就要撲過去抱住老人。  老人嚇得連連後退:“——你不要過來!”  一陣雞飛狗跳。  裴景暗中幫許鏡解決了上他背想拉他做替死鬼的冤魂。聽到吵鬧聲,嘴角扯了扯。  他疑惑地往山林裏望了望。  那股血色竟然沒有絲毫動靜,為什麽——難道因為新娘太醜了?  ……早知道把楚君譽坑過來了。  *  老人氣得不行:“我今天叫你不怕大半夜來這裏,你應得好好的,結果糊弄老頭我呢!”  裴景把許鏡拎開,陪著笑道:“我們這不是想要報答你昨夜留宿之恩嗎?聽說這邊有吃女人的妖怪,特意過來斬妖除魔的。”  老人家暴跳如雷:“胡鬧!就算有!是你們兩個小弟子能解決的嗎?”  裴景尷尬地撓頭:“哈哈。”  許鏡從他背後探出頭:“不不不,老人家,他別厲害來著。”  老頭現在一看許鏡的臉就心髒一梗:“厲害個屁,那你們現在怎麽辦?還留在這裏瞎鬧?!”  裴景把許鏡揪迴去,故作為難道:“不鬧了不鬧了。但現在我們也趕不迴去了,老人家您就再發發善心,收留我們一晚吧!”  老人抽了抽嘴角,把斧頭扛到肩上,刀子嘴豆腐心:“最後一晚,下次你們死在這裏我也不管了。”  “好好好。”  先應下再說。  下山的過程中,裴景問出心中的疑惑:“老人家你怎麽大半夜的還出來砍樹呢。”  老頭沉默了會兒,道:“晚上有空就出來了。”  裴景驚道:“你勸戒我們晚上不要上山,你就不怕的嗎?”  老頭低頭,繼續沉默,隨後緩緩說:“這山裏的鬼怪不會傷害我。”  裴景一驚:“此話怎講。”  老頭道:“這我也是前些年才發現的。那一天我砍樹的時候,忘記時間,呆到了晚上。砍到一半,突然從樹上掉下來一個血淋淋的頭顱。我往上看,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正在吃人,女鬼看到了我,卻什麽也沒做。吃完就消失了。之後幾次,也有半夜看到髒東西,但都沒傷害我。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那天敢半夜給你們開門。”  裴景:“你這是好人有好福了。”  老頭苦笑一聲:“……我這算什麽好福啊!倒黴了大半輩子了。”  裴景觀老人的眉宇,是一團和善之氣,他生平肯定也是好事做的多,積累下來了福源。  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麽他住的房子會給他那麽奇怪的感覺。  裴景直截了當問道:“我那天在柴房住的時候,發現牆上掛著麵鏡子,怎麽會在那掛麵鏡子。”  老人搖搖頭:“是我孫子整的,他天生愚鈍,三歲了話都說不全,有一天就忽然在街市抱著一堆鏡子不撒手。哭鬧著,要我們把它都買迴來。估計是小孩喜歡亮晶晶的玩意吧,把鏡子貼的到處都是。”  裴景沉默一會兒,問道:“您的孫子,是怎麽一迴事。”  老頭苦笑一聲,迴憶起了傷心事,用長滿老繭的手擦了擦眼角說:“我這孫子……身上倒是發生了不少事。他生辰很不吉利,一出生沒多久就克死了他的爹娘。村裏頭算命的,要我去寺廟裏給他求個長命鎖,保他平安。我就帶他出門了,結果半路上遇見暴風雨,我爺倆躲到了一個野寺裏。然後遇到了一個僧人。”  “僧人,好像是個眼瞎的,眼上蒙著層白布,坐在蒲團上,旁邊擺著根金杖。我孫子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平時都不與人親近,見了那僧人非眼巴巴地上前,坐在他旁邊。我嗬斥也不聽,索性不管他。後來那僧人應該是睜眼了,看到了他,笑起來,然後用手摸了摸我孫兒的額頭。跟我說,我孫兒七魂六魄雖少了一魂一魄,但是命格卻是好的,隻是體質有些奇特,易招邪物,今日有緣,便幫他一迴。”  “於是他就伸出手指,在我孫兒的兩眼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神仙,但此後,我孫兒好像真的慢慢聰明了起來,會說話了,大病小病也少了很多。”  裴景聽他的描述,這迴是真真實實愣住了,問道:“你說的那僧人,是不是眉心還有一層淡淡的金紋,穿著一身金白,手腕上掛了三條佛珠?”  老頭嚇一跳:“對對對!你怎麽知道的。”  裴景扯了扯唇角——這裝扮,不就是悟生嗎。天下五傑裏的舍利佛心,經天院人人都知道的老好人。悟生那時應該也破了佛門初蓮境。  這老人的孫子小時候被悟生點化過,那麽今後也該人生平坦,怎麽會死了呢?  裴景道:“我小時候見過他,是位高僧,您繼續說你孫兒的事。”  老人聽說是個高僧,又悲愴起來:“果然是個高僧啊。那個時候老二兩門婚事都黃了,親家那邊咄咄逼人,我忙得焦頭爛額,所以沒顧及我的孫子。現在,我真是,悔不當初啊。”  他低頭,蒼老的眼角滲出眼淚來,聲音悲涼:“那天我送我孫兒迴去睡,他卻忽然拉住了我的袖子,跟我說,房簷上有個紅衣服的女人,在對他笑,他很怕,要我留下來陪他睡。我隻當是他多想了,沒理會,當時事情特別多,嗬斥他一聲,幫他蓋上被子就走了。結果……結果……”  老人聲音顫抖:“結果第二天,我去他房子裏喊他起床時,他人不見了。後來有人跑著過來告訴我,我才發現,我孫兒整個人倒立著被栽到了田裏。挖出來時,氣沒了,眼珠子也被挖了。”  裴景心下一沉。  那小男孩的眼睛被悟生點過,看到的肯定是真實的。所以……這棟屋子裏真的有鬼怪。  許鏡聽得頭皮發麻:“這也太邪門了。”  老人家悲從中來,不再說話。  裴景安慰他:“您的孫子福運深厚,這一世落了個這樣的結局,下一世肯定會愈發富貴安康的。”  老人家苦笑:“希望吧。”  快到家門口了,月色下,本來普通的房子隱隱滲出一絲血意來。  裴景抬頭,眼裏掠過一絲冷意。然後他偏頭,道:“您孫子以前住過的那間房子,能帶我去看看嗎?”  老人警惕地:“你要幹什麽?”  裴景道:“您相信我,我畢竟是仙門子弟,有保命的法子的。我覺得您孫兒死前說的話,不是假的。”  老人的眼睛還微微紅,認真看他,隨後閉眼,搖搖頭。在前麵走著,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般。他點起燈,拿著燭火,帶著裴景慢慢的走到一間塵封很久的房子前。  鎖都快要積灰。  老人拿鑰匙的手微微顫抖,還是把門打開了。房間很小,一張大床,一張桌子,窗前還有小孩的鞋子。可見他死後這裏就沒動過。  “就是這裏。”  裴景果然在牆壁上發現了一快鏡子。  許鏡一進這裏就頭皮發麻,半點不像個修士,抱著裴景的手臂:“你你你你想要幹什麽?”  裴景在這裏察覺到了那種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氣息,心想,今天一定要宰了那玩意。  他對老人道:“讓我在這住一晚吧,我能為你的孫子報仇。”  許鏡:“你瘋了嗎?”  老人目光難以置信,苦笑搖頭:“可別,你要是在這裏出什麽岔子,老頭我死前都會良心不安。”  裴景道:“不會的。”  他微微笑,一直以來有點肆意妄為的少年氣質,某一瞬間變得沉穩有力。叫人不由自主信服。  老人愣愣看他很久,說了半天,也說不過他,隻能歎息著提著燈離去。  許鏡猶豫半天,最後一臉壯士赴死的表情:“既然都是斬妖除魔,我也不能退後,我跟你一起,死就死吧,雲霄弟子不再怕的。”  然後被裴景一腳踢了出去,“就你這膽子和能力,盡瞎添亂,滾去柴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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