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  迎暉峰規矩嚴格,新入門的弟子都要在這呆滿一年才可拜入其他峰。早課之時會有點名,管事發現他倆失蹤了,肯定會派人過來找。金丹修士在一座山峰內找兩個煉氣期弟子輕而易舉。  他們現在等著人來就行。  裴景盤腿坐,掰著手指,非常自來熟地算:“你看我們之間,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加上昨晚又一起在這鬼地方呆了一晚,不說情同手足,也是過命的兄弟了吧。”  “上次我把我的籍貫都給你報了一遍,你就敷衍我一個名字——現在是不是該坦誠一點。”  “你來自什麽哪裏?應該不是滄華人士吧。”  褐衣少年笑起來時,眼睛仿佛落入霞光萬傾。  楚君譽一愣,與他對視一秒後,別過頭說:“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裴景心道這世上哪個地方我沒去過,他繼續道:“你說說,說不定我恰好知道呢。”  楚君譽沒再理他。  ——這就熱臉貼冷屁股了?  裴景說:“哇,你這人會不會聊天啊——我打賭你這性子,除了我,在整個門派都交不到一個知心朋友了。”  楚君譽神色冷淡,“不需要。”  裴景很自信:“算了,沒事,你有我也夠了。”  “嗬。”  沒過多時,黃符道人就帶著人前來,把他們救出了井。  昨天騙楚君譽下井然後偷走繩子的幾個弟子也被拎了出來,戰戰兢兢,縮在一邊,話都不敢說。  黃符道人沉著臉,質問裴景:“迎暉峰有規矩,入了夜就不得外出——楚君譽是遭人陷害,你呢,在外散步嗎?”  裴景如實道:“……我就是迷了路,找不迴去,沒別的意思。”  黃符道人暴跳如雷:“你糊弄我都不能認真點?”  裴景:“……真沒糊弄您。”  他氣到磨牙,對裴景的印象再次深刻了一次,“長到現在還能迷路,我看你蠢成這樣,別的事也就不安排你了。你就在靈圃澆澆水吧。”  說罷,恨鐵不成鋼地迴頭瞪了裴景一眼,揮袖:“散了。”  前來圍觀的修士們瞬間嘻嘻笑笑,一哄而散。隱隱約約還傳來一男修幸災樂禍的聲音:“要我說啊,這哪是什麽天選之子啊,這就是個倒黴蛋。我們去獵殺妖獸,他去種田哈哈哈哈。”  迎暉峰弟子每個月都會被布置相映的任務,不需要去領事堂領,算是作業,也是一個鍛煉的機會。現在他在外峰簡直就是邊緣之外,住最差的宿舍,幹最累最無用的活。  裴景等人走完,嘀咕:“這黃符道人也太記仇了吧,不就是昨天撕了他張紙嗎,用得著那麽針對?”  楚君譽是最後才走的,同樣從井裏被救出來,他身上就是不見一絲狼狽,走在晨光裏一言不發,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  裴景都來不及感歎自己即將種田的命運,趕緊小跑著追上楚君譽,“誒,等等我。”  楚君譽當沒聽見。  裴景稍微加快步伐就追上了,他邊走邊道:“什麽叫遭人陷害才半夜出門。要我看,峰主就是看你資質好,不想罰你。覺得我沒救了,才讓我去種田。”  越想越是這麽迴事。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楚君譽輕描淡寫說:“那你去把他殺了。”  裴景:“啊?”  楚君譽側臉白如冷玉,視線落下也似初雪薄涼,道:“還你公平。”  裴景心大驚:這小子簡直了,三觀歪到沒邊。  裴景教育他:“……這種欺師滅祖的事,我們還是別幹吧,想都不要想,在雲霄這可是大罪。”  楚君譽笑了:“大罪?”  裴景點頭:“雲霄門規的第一條就是不得殺害同門,更別說師長了。”又說:“其實我們遇到事情可以不用那麽血腥的方式解決。你信不信,我很快就會讓黃符道人對我刮目相看。”  楚君譽笑容意味不明:“憑你高超的種田技術?”  裴景沒理會他的嘲諷,說:“才不是,你看著吧。”  現在迎暉峰早課講授的是關於靈根的知識,金木水火土,天地五行,萬物之源。書上還有記載,變異的水靈根為冰,變異的木靈根為風,變異的火靈根為雷。  五行靈根,以單靈根為最優,可最大範圍吸收靈力,進行修行。而雜靈根中,五靈根最次。  能拜入雲霄,再不濟也是三靈根,所以大家聽到此處時,都紛紛探起了自己的靈根。  裴景給自己設定的,是個三靈根,哪三種,他現在還沒想好。第10章 後台  為了方便種田,裴景給自己定了水、木、風三靈根。靈根的作用隻體現在元嬰前,他也算半步元嬰,和天地有了一定共鳴,即便本身沒有木風兩種靈根,也能幻化出木和風來。  上完早課之後,老師叫一些弟子去拿衣服。  雲霄外峰弟子的衣衫,樣式簡單,白色錦衣外罩淺藍薄紗,穿在身上卻讓人感覺氣質都變了。  迴去的路上,經行鬱鬱蔥蔥的山林。  帶他來的師姐柔聲道:“你也別記恨峰主,你那日撕了他親手寫的心法,當眾人拂了他的麵子,峰主不罰你一下,立不住威信。這次安排你去照看靈圃,也是想磨一磨你的心性,你就安心澆澆水,峰主總有一天會原諒你的。”  裴景點頭:“多謝師姐。”  師姐又道:“一年後會有一場選拔,安排你們今後去向。即便環境不好,你也要刻苦修行、不得怠慢,明白嗎?”  “是。”  靈圃在迎暉峰山背的山腰處,被分隔成一塊又一塊草地,種滿了煉丹需要用的靈草。  裴景一眼都望不到盡頭,可以想象如果真是個煉氣期弟子,想要把這片地澆完水,一天一夜都幹不完。  原先負責管理靈圃的是個雜役弟子,能力不行、心比天高,見裴景過來接管任務,臉上的嫉妒刻薄之氣都快化成實質,先是一陣冷嘲熱諷:“入了外峰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落到這個地步。我看峰主是已經放棄你了,你不如換身衣服,安安心心在這裏照看靈圃吧。”  裴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認真道:“可別,我這三靈根不能浪費。畢竟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資質。”  雜役弟子哪聽不出他話裏有話,氣到吐血,麵色猙獰把手裏的桶教給他,一板一眼道:“後山有口井,每天挑水把這片靈圃澆兩次,隔半月施一次肥,也是用這個桶,往前走幾裏有個茅廁,大仙人可千萬別嫌髒。”  裴景從善如流接過桶:“行。”  他當然不嫌髒,反正最後這差事不會落到他頭上。  雜役弟子瞪他一眼,然後走開。  而他走後,又有看戲的人來了。是一群外峰弟子,頭正冠,腰佩劍,站在雲鶴上,是要下山獵妖的架勢。  他們幸災樂禍,為首的人尤甚。雲鶴飛過裴景頭頂時,還專門探下頭跟他大聲說:“雲霄內的靈草都是金貴物,你澆糞澆水的時候千萬要謹慎,可別怠慢了它們。”  眾人大笑。  傻子。  裴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招惹他們的,值得這群人這麽過來嘲諷。真想問問他們,要不要搬個凳子嗑瓜子來看戲,不過來了,也就別想走了。  日暮時分,外出獵妖的弟子們歸來,各個興高采烈意氣風發,在食堂吃飯都高談闊論,說著那妖獸有多猙獰恐怖,吼一聲地動山搖,跳一下山崩地裂,極盡誇張。  裴景在一幹人裏顯得格格不入。  食堂很小,他坐到角落裏,也避不開人。用筷子戳著一塊滋油的五花肉,百無聊賴聽旁邊人高談闊論。  “本來那妖獸是打算衝過來咬我的,那麽大那麽尖的牙齒,離我隻差一線。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誰知道,這時候我自己都控製不住我的手,突然就閉眼拔劍,往前一刺,直穿那妖獸的喉嚨。嘩——那妖獸吐出一口惡臭的血,轟然倒地,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竟然殺死了他。”  說者眉飛色舞。聽者也聚精會神,很給麵子地鼓掌,讚歎:“何兄,厲害啊。”  一人說完又換一人說,都是妖獸恐怖如斯,自己怎麽急中生智怎麽潛力爆發降服它的。  裴景心中好笑,雲霄給新弟子練習獵妖的山林都是假的,裏麵的妖獸很自家養的沒啥區別,除了能吃就是能跑,半點攻擊性都沒有。吹牛也不打草稿,他們怕是做夢看到的巨山一樣大的妖獸吧。  他還沒吐槽完,已經有人想要過來吐槽他了。  “張一鳴,大家都說了,你也來幾句。”  裴景早已斷了口舌之欲,碗裏那塊五花肉快被他戳爛了,也不見他下口。乍一聽他名字,抬起頭,一秒之間起了個心思。他眼眸從周圍每個人臉上過一遍,然後故作心虛地往後靠,小聲道:“沒什麽,就是擔水擔了一天。又苦又累的。”  聽到自己想聽的話,眾人滿意了,繼續虛情假意:“唉,也不能這麽說,你要知道這些草藥都是長老們用來煉丹的,在外千金難求。”  裴景思索一會兒,特別小聲慢吞吞地:“千金難求嗎?那怪不得……”  他說話跟蚊子似的,眾人沒聽清,道:“你在說什麽呢,大聲點。”  裴景嚇得麵色一白,慌忙擺頭,就差把心虛寫在臉上:“沒沒沒,沒什麽。”  眾人這下子確定這小子有事瞞著他們了。  裴景被他們疑惑探究的目光嚇了一跳,火燒屁股似的站起來,先遛:“你們吃你們吃,我飽了,先去修行了。”  眾人盯著他那碗一粒米未動的飯,麵麵相覷,心中都在想:這小子藏著掖著肯定有古怪。  靜思室內靈力充沛,是用來給新弟子們修煉參悟的,一間房可容一百人,夜間時分,累了一天的弟子們就坐在蒲團上,閉目調息。每間靜思室還會有長老在此監督,防止突發事故。  裴景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楚君譽。以他為中心,一米之內沒人敢靠近,楚君譽換上了雲霄第子的衣裳,藍衫曳地,衣袂雪白,本就是冷漠孤僻的氣質,這樣看起來真像高嶺之花了。再一想他那歪到沒邊的三觀,大概是朵高嶺食人花。  裴景不怕他,直接坐過去。  靜思室內不少視線都暗中觀察這裏——  楚君譽和裴景此時都算迎暉峰的知名人物了,一個以天才出名,一個以倒黴出名。裴景自己斷送了天中天的洞府後,峰主轉手將它安排給了楚君譽,偏心得顯而易見。  眾人參與選拔時,隱約就知道楚君譽很厲害,至於楚君譽為什麽沒能進內峰,他們也百思不得其解。有消息說,說是他得罪了人,但得罪了誰,沒人猜得出,猜出也不敢說。  他們也想向楚君譽示好,但是人家從頭到尾看到沒看他們一眼。現在看裴景那麽主動,上趕著去巴結人家,紛紛心中冷笑,不自量力。  靜思室的角落裏,楚君譽靠著牆,也沒閉眼修行,就安靜翻閱著手裏的一本書,睫毛很倉,根根分明,在白淨的臉上落下陰影。他認真看書時,斂了鋒芒,側臉看起來秀雅而安寧。  裴景變戲法似的,從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一個鐲子來,眾人隻見那鐲子翠綠色,流光溢彩,其間湧動微藍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獻寶似的把鐲子舉到楚君譽麵前,裴景壓低聲音,還是抑製不住洋洋得意:“你看我發現了什麽?”  楚君譽視線隻落在書頁上,理都沒理。  裴景道:“你看一眼啊,我跟你說這鐲子可神奇了,戴在手上好像還有聚靈的功能。我本來還尋思著,又是最差的房間,又被安排種田,這剛入門就那麽不吉利,可以直接卷鋪蓋迴家了。沒想到,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被我發現了這東西。”  他說的特別特別小聲,都快湊到楚君譽耳邊了,跟說悄悄話似的。  楚君譽隻覺得耳邊一股熱氣,偏過頭,對上裴景的臉。少年笑得像隻小狐狸,眼裏全是狡黠,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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