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風,在無情地肆虐著。隨著山風帶來的寒意,逐漸滲透進了夜色淒迷下的每一個角落裏。


    那和尚望著淩星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峰崖下山間小徑的盡頭,他也迴到了自己那間簡陋的石窟之中。


    和尚在石窟中,靜靜地打坐著。


    石窟外的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


    整個峰巒間,靜得可怕。除了風聲,便是往常夜裏那些野狗蒼狼的吠嚎之聲,也突然間憑空消失了。


    夜色深沉,似乎有點不尋常!


    夜半時分,峰崖下傳來數聲厲嘯,撕碎了山野間的靜謐。


    不久,在星光映染下有五道紅影從峰崖之下飄蕩而來。最後,五道紅影齊唰唰地停在了和尚打座的那間石窟外。


    五道紅影飄然而至,如山間鬼魅精怪一般,溶入了黑夜中。


    “老賊禿,還不趕快出來受死……”一個空蕩陰幽的聲音,緩緩由那五道紅影中傳出。


    這個聲音,暗隱著絲絲縷縷的鬼氣。


    恐怖、陰森的氣氛,在當時的情形下,不言而喻。


    倘若常人聽了,隻怕是要被嚇得魂不附體的。


    此時,那五道紅影也緩緩現出身形來。原來,這五道紅影是由五個人幻化作的。


    “阿彌佗佛,老納久候諸位多時了。”和尚如洪鍾巨鼎一般的聲音,從石窟中傳了出來。


    “想不到,連你景仙和尚也到了南詔國這邊塞之地來……四十年前的舊帳,你應該還沒忘記吧?”那個幽魂陰森的聲音,又說道。


    “老納怎麽可能忘記……當年若不是老納慈悲為懷,放施主一條生路。你又豈會活到現在?”和尚走出了石窟,望著石窟外的這五個人。他竟然心頭猛然一驚,發現這五人個個是滿身邪氣,隻怕一身邪功更是陰深不可測。


    “哈哈……嗬嗬……那就算作是你放了我一條生路吧,可是你為什麽便不能再放我那當家的一條生路呢?”


    那陰森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個老婦人所發出來的。


    不過,絕對不是普通的老婦人。


    “阿彌佗佛,你當家的當年嗜血成性,殺人如麻,墮入魔派。當年在雷佛寺頂一戰,他殺害了多少無辜之人……老納也不過是替天行道!”和尚正氣凜然地說道。


    “哼,自古以來便是正邪不兩立!這實也怪不得你!不過,那也隻能怪我當家的,魔功未成便妄圖稱雄天下。他當年要是聽我的,再修習十年……也未必會那般輕易便敗在你的手下……”那老婦人繼續說道。


    “阿彌佗佛,倘若讓他再修習十年‘渾血魔功’,那豈會讓更多的人受害……老納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繼續發生的!他以血為引,殺戮眾生,修習這等邪功,我豈能容他?”


    “哼,老賊禿,你的修為確實高明,當年雖然你不殺我……那也不過是看在我身懷六甲的緣故上。你們正道中人,自視一副道貌岸然之相。雖然不肖做有些事,隻因在乎世人的流言蜚語罷了。”


    和尚聞言,並未說話,隻是低低地宣了一聲佛號。


    “老賊禿,我們今夜找到你。還有一件要緊的事,你非得說出不可……”那婦人話鋒一轉,聲音中的陰冷鬼氣減了幾分。


    “阿彌佗佛,佛曰:不可說!爾等又豈能強人所難?”和尚說道。


    “咦,你還不知道我們要問你什麽?你……”婦人驚訝道。


    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打斷了婦人的話。


    “和尚既然坐等你們前來……自然便知道你們想要幹什麽?”


    “哼哼……景仙和尚果然不同凡響!倘若是換了旁人見了我等這般前來,隻怕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沒想到,你還如此從容!不愧是當今佛門的第一高手,景仙……”


    此刻,久矗於那老婦身後的紅影之中,又傳出了一個陰氣沉沉的蒼老男音。


    這蒼老的聲音中所帶著的絲絲冷氣和縷縷涼意,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從九幽地府下傳上來的。


    原來,這和尚名叫景仙。看來,今晚來的這些人,是清楚和尚底細的。


    “阿彌佗佛,爾等邪派人士沉寂的這百十年間,隻怕早已經不甘再沉寂下去了!如今又趁此世亂之時,意欲為害人間、禍亂江湖……我說得不錯吧?”景仙和尚喃喃說道。


    “哈哈……我們沉寂的這百十年間,便是在等待複出的機會;你們自詡為正道中人,也不過是曾經靠著實力立足罷了。弱肉強食、血腥殺伐,你們又比我們好得了多少?其實這人世間,自古以來便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世界!倘若,我們邪道魔教勝了,自然黑的也可以說成是白的!再過幾百年後,我們也可以把你們說出是邪道、是黑的……”那蒼老的男聲又繼續說道。


    “阿彌佗佛,這世間的萬般事物,本便是黑白分明的。黑便是黑,白即是白,又豈會有這位施主所說的黑白不分呢?你我正邪二道,首先對待人世間的立場觀點便有鮮明區別;其次才是行事的方法、手段、原則不同……”景仙和尚反駁道。


    “哈哈……正邪二道本便有所不同,如果相同了,我們還爭論這些無謂的作何?不過說到底,大家要的結果卻都是一樣的!這幾百年來,正邪二道拚殺不休,還不都是為了想要駕馭這個世界,做天下的主宰者!”


    “施主此言差矣,人本來便是萬物靈長,統馭世間者自以我正道仁心、慈悲為懷,以解救天下蒼生之疾苦為宗旨;而非爾等邪道中人以殺亂眾生立世、以淫威武力逼迫所能得來的!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而非你們所謂、所欲的獨霸天下,排濟眾生……”景仙和尚負手望天,緩緩說道。


    “三元子,能文爭又何須武鬥?你與老賊禿那麽多廢話作甚?”那老婦終又一次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被唿作三元子的那邪派老者,先是幹咳了一下,後又嘿嘿笑了二聲。隻這二聲笑,是屬於那種皮笑肉不笑之類的,讓人在這個充滿不安的夜裏,多了幾分晦澀與恐怖。


    “原來閣下便是‘邪道四子’中的三元子,真是失敬、失敬!看來這幾位也必定非等閑之輩吧?”景仙聽見那老婦叫出三元子之名,便接著說道。隻是他依舊望天,黑夜中也看不出景仙和尚有多少驚異。


    “嘿嘿,區區之名還能入得景仙和尚之耳,過獎、過獎!”三元子又幹笑數聲,說道。


    那老婦也未再理會三元子的打插,又自顧繼續說道:“老賊禿,你倒底是說不說這異域之地在何處?異域中有什麽?如何方能進入?”


    “善哉、善哉,這異域之事,老納確實知曉一些!不過,那隻是一個甲子以前的事了。如今這事隔多年,異域在何處?異域中有什麽?如何進入異域?和尚又豈能說得清楚……”景仙和尚依舊望著夜色迷漫下的星空,他仿佛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麽說來,你在敷衍我等,是不肯說了?”那老婦顯然已經極不耐煩了。


    “老納平生從不打誑語,像你們這些邪道中人,也許根本便分辨不出什麽是真假來?不過我看你們今夜來勢洶湧,隻怕還不止你們四人到了這黑山之顛吧……”和尚道。


    和尚說完這番話,這五人果然吃驚不小;相互間顧望一眼,後將目光又齊聚在和尚的身上。


    看來,和尚說得沒錯!


    “你們五人,本來都可以算得上是世間罕有的邪道高手。隻可惜,在和尚眼中你們還不至於有如此能耐,竟然敢徑直登門來找到我……你們也應該清楚,和尚我這一生本便殺戮過重、有幹天河。不過,為了讓世間多份恬靜安寧、讓江湖少起腥風血雨,就是要和尚死後墮入萬劫輪迴地域,老納也在所不惜了……”


    和尚說完這些話時,場中的邪道五人齊齊地後退了半步。因為,這景仙和尚的武技他們是聽聞過的,更是清楚的。


    和尚景仙,能位列當今天下佛宗第一高手的位置,又豈能是浪得虛名的!


    景仙和尚並沒有發怒,隻是他所說的話語中,已經隱含著不怒自威之勢。


    自古以來,正邪便是不兩立的!這是事實,成百上千年來,亙古不變!


    這時,夜色如墨,寒星閃爍不息,冷風又淩厲了幾分。


    不知道是夜漸漸深了的緣故,還是這山峰上陡然變冷了很多。


    有一種無形的寒意,在山峰上迷散開來;似乎連空氣也要凝固成冰片了。


    還有一種無影的壓力,在黑夜裏無情地穿梭著;仿佛想要擠走夜的黑。


    此刻的景仙和尚,也感覺到這個不尋常的時刻,不尋常的人終於來了……他望著峰巒入口處的黑暗中,像他這般修為的人也不禁歎了一口氣。隨後又聽到景仙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好濃的邪氣……好烈的殺意!想不到邪道中竟然出現了這等厲害的人物……阿彌佗佛……”


    和尚始終望著峰巒入口處的黑暗中,反而根本未把身前的五名邪道高手放在心上……看來,這黑夜中隱匿著的比眼前的五人,還令他更加重視得多!


    一團黑霧在黑夜中緩緩而來,像是被山風吹過來的一般。黑霧比黑夜還要濃密,因此方能看得清楚……黑霧在夜暗中飄蕩著,直到景仙和尚與那五名邪道高手的中間,才停下來……


    那團黑霧凝聚著,不散不亂。山風吹拂不走,夜色驅趕不去……


    五名邪道高手,望著這團黑霧,顯得極其謙卑,敬慕得如天人駕臨一般。


    “阿彌佗佛,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聚,為何故弄玄虛?”景仙和尚望著眼前的那團黑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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