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楊士勇一馬當先衝至場中。又見其將馬韁繩用力一扯,那馬頓時前腿躍起,一陣淩空亂踢;接著是一聲馬嘶劃破了八寶鎮的夜空。


    不久,三百兵士也衝入了場中……正好將對持的雙方從中阻隔開來。


    楊士勇躍下馬後,右手立時將其剛射入石板中的鐵槍拔出,左手順道又將韁繩扔給了手下。這才向林、唐雙方眾人抱拳一禮,道:“諸位,在下今夜奉鄧將軍之命前來平息事端。希望各位看在將軍的麵子上息怒罷鬥……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何苦非要拚個你死我活呢?再說了,倘若誤傷無辜就更不好了。你們二家在此地均是名門望戶,若是今夜一場惡戰下來,隻怕會禍及附近許多百姓……相信那一句俗話‘神仙打仗,百姓遭殃’的道理,你們應該知道的!”


    韋濤聽見楊士勇這一番鏗鏘之詞,隻得幹咳幾聲,說道:“今夜之事沒想到會驚憂到楊大人與鄧將軍,實在是我等的不是……不過我們也不想如此,大人你也看見了這可是唐家堡主動找上門來的。”


    楊士勇聞言,心頭不由暗想道:韋濤這廝果然極會言辭,這般一說倒把所有的過錯全推給了唐家。看來隻能聽聽唐家如何說了?


    “呸,你們林家倒會惡人先告狀。若不是你們擄人在先,殺人在後,我們唐家又豈會找上門來?”唐慶餘聽完韋濤的話語後,鄙咦道。


    “小兄弟,正所謂捉賊拿贓、捉奸在床。你們若沒有真憑實據在此胡言一番,這可是誣陷栽贓的大罪……”久貯一旁的林玲,亦上前半笑半媚道。


    “你們殺了人……還說我們誣陷栽贓?真是豈有此理,可笑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在?”唐興聽完林玲的說話,早已是怒不可揭,竟然上前指著她激動地駁斥道。


    唐興本來便在怒頭之上,又聽得林玲的激怒之言,他早已經變得異常激動起來;旁人見了以為他又要動手……


    林玲見這情形,果然被唐興的氣憤之情驚退數步。而此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唐興背後傳來,“小子,你給我住手……”


    那人是從先鋒營中急竄出來的,來者穿著一身嶄新的精鋼盔甲。盔甲本來沉重,卻半點沒有影響其身法的疾掠之速。隻是眨眼的工夫,那人便已擋在了林玲的身前。


    “死鬼,我以為你不出來呢?還由著別人欺負你老婆……”林玲望著眼前之人,即嗔即罵地說道。


    “嘿嘿……我這不是來了嘛。”那人自然便是先鋒營的百夫長,劉雷是也。


    劉雷這一出現,實令唐家堡的人為之一驚。唐家眾人均在心頭暗想道:原來這個先鋒營的百夫長竟然是林家女婿,這下可不太妙了。


    此時,劉雷也已轉身對唐興喝道:“小子,有話可得好好說。倘若要動手,老子陪你……如今在我們楊副將麵前,你也敢行兇!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們……”唐興不由得一時語塞,哽咽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隻是狠狠地盯著劉雷等人。


    咯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直笑得眾人骨酥肉麻。原來是早入場中卻一直未語的林珍,在一旁格格嬌笑起來。


    眾人不解,均以直勾勾的眼神盯著她。


    而這時,林珍正擺動著楊柳腰肢、輕移蓮步至林玲夫婦身前,笑道:“你們在這等情形下還不忘打情罵俏?真是有情趣……”


    “姐,看你說的……”林玲笑道。


    林珍輕笑了一聲,並未對林玲夫婦再言;隻是走至楊士勇麵前,微笑致意道:“楊大人今夜前來平息唐林二家的爭端,果真為我們與八寶鎮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在此小女子深表敬意。我等也並非蠻不講理之人,雙方再如此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更是耽誤了楊大人與眾軍爺休息……韋總管,你將那劃押的血書呈給楊大人過目一下……相信楊大人自有定度!”


    韋濤聞言,果然走上前將懷中一塊斑斑血痕的白布遞與楊士勇。


    楊士勇展開白布後,開始速閱起來。不久閱畢,即喃喃說道:“原來如此……”


    此時,楊士勇轉身對一頭霧水的唐慶餘說道:“唐公子,你看看這個吧!”


    唐慶餘接過白布後,亦展開看了起來;然而他越看到後麵,不由得臉色逐漸難看起來。最後竟氣憤地罵道:“唐旺這廝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做出這等事!唐興,你拿去看看,這可是你哥的字跡?”


    唐興聞言不由大驚,忙接過唐慶餘手中的白布。展開後細細讀來,方知白布上所書原委:本人唐興因一時好賭,欠下林家賭坊紋銀一千兩。若八月十五中秋前未能還清賭賬,願以老婆王小如抵債。此據!唐興於某年月日。


    眾人見那白布之上還有一個鮮豔的血指印在上麵以示真偽,這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唐興此刻如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望著唐旺的屍體,難過地說道:“哥,我勸了你多少次。你始終都不聽!你怎麽對得起死去的爹娘,你怎麽對得住堡主……”


    楊士勇見此,已知情況屬實。便對一臉窘意的唐慶餘道:“唐公子,事既如此。不知還有何話可說?”


    “這……這純粹是唐旺咎由自取在先,我們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但……但如今唐旺既然死在林家門前,他們自然也少不了幹係……我們下午已經找過杵作前來驗過,屍體上有多處淤傷,顯然為人毆打所致。當然,這致命之傷雖說是因頭部撞擊硬物導致失血過多而亡……可這事雙方均有責任的!至於唐旺來林家珍玲閣,是因為下午時他們派人捉了唐旺的娘子,這事左鄰右舍的人都可作證的!”唐慶餘迴道。


    楊士勇聞言,亦不由一陣眉頭緊皺。隻在心頭暗想道:照唐慶餘這般說法,林家倒也確實少不了幹係的。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貯立於楊士勇身邊的淩南見此情狀,竟上前說道:“副將,在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士勇正自猶豫時,突聞淩南有話要說。便已猜到可能與唐林二家眼下之事有關,便說道:“且說來聽聽……”


    淩南先環顧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地上的死屍上。這才徐徐說道:“今日之事,涉及人命本非小事。但因唐旺好賭欠債在先、更立字據的事實,後因林家誤傷致死在後……依在下認為雙方均有責任,唐旺既死,所立字據應當無效!林家放人、一千兩銀子更當作罷……唐家自然也不得再追究唐興既死之事!然後雙方撤去人馬,各自迴去不得再生事端!”


    楊士勇聽完淩南所言,稍加思緒後笑道:“如此解決甚好……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楊士勇講這話時,已對著林珍、唐慶餘二人。


    林珍聞言,冷笑道:“楊大人手下想出的這個解決辦法,果然極妙!不過好像有些偏袒唐家堡之嫌……”


    “林姑娘,此話怎講?”楊士勇道。


    “本來,那銀子和人對我們林家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隻是今夜這事,原本便是他們唐家主動找上門來的;如今隻說二家均有責任,便想輕易化解此事,未免有點說不過去。至少對我們林家的名聲影響不小吧?林家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方……倘若就這般一走了之,我們的顏麵何存?”林珍冷冷的說道。


    淩南聞言,亦憤然說道:“在下隻是站在公平公正角度說的那些話,我與唐家素不相識何談偏袒?既然姑娘不服,就當在下胡言亂語也行,對牛彈琴也罷……”


    “你……你敢罵我是牛?”林珍聽完淩南所言,陡時情急怒道。


    唐家眾人聞言,均大笑起來。


    淩南未料到自己一時口誤竟用錯了字句,說完後便立時後悔起來,頓時在心頭直唿不妙。


    “我……我可沒那意思……”淩南迴道。


    “好個臭小子,你才當幾天兵?竟然敢對我珍妹無禮……看樣子你是不想混下去了?”矗立一旁的韋濤,聽得淩南對林珍的不敬之言,竟上前怒喝道。


    見此情形,旁人一眼便可看出韋濤對林珍的關心並不一般,遠遠超出了所謂的師兄妹之情。否則也不至於發如此大的肝火!


    淩南未說話,隻是由鼻孔中輕哼了一聲。


    楊士勇見此情形,亦不免心驚。上前勸阻道:“二位想必誤會了,他絕對沒那意思!更沒有對林姑娘的不敬之意。希望二位……”


    韋濤見淩南不僅不道歉還麵露不悅,顯是極不服氣的樣子,不由得更是氣憤難平,大怒道:“楊大人,我看你這個新兵勇不懂規矩!還是讓我替你教訓教訓他……”


    “韋兄,何須發如此大火?我自會迴去教訓他……”楊士勇驚道。


    “不行!敢如此對我珍妹的人,我豈可輕易饒了他?否則我等今後如何在江湖上混……”韋濤喝道。


    “你們……”楊士勇正欲待言,卻已發現淩南走到了韋濤麵前。


    “你們……果然欺人太甚!方才我隻是一時情急順口說說罷了,原本便並無惡意,未料你等卻咄咄逼人……想來平常對人也不會友善到哪裏去的!如此你定是不會輕易放過我了?”淩南對韋濤冷冷地說道。


    這時的韋濤麵露輕?k之意,似乎半點未將淩南放在眼裏,隻是冷冷地說道:“沒錯!除非你跪下向我珍妹道歉……”


    眾人聞言,一片嘩然。尤其是先鋒營中人與唐家堡之眾,個個均麵露不悅。


    均自心頭暗道:韋濤這廝實在太過分了!


    楊士勇聞言,亦大吃一驚:“韋兄,得饒人處且饒人……莫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哈哈……男兒膝下有萬金,想要我跪地求饒隻怕是癡心妄想!要打要殺?今夜在下奉陪到底!不過……”淩南這時竟大笑起來。


    “不過什麽……”韋濤冷笑。


    “不過,要是輸的是閣下……又當如何?”


    淩南說出此話時,不僅韋濤驚住了。就連場外數百之眾亦同樣異常震驚,甚至於隻覺可笑!


    “哈哈……你是說我會輸給你?”韋濤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不錯!”淩南毫無表情地迴道。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便任憑你處置如何?”韋濤說完這話後,又仰天大笑起來。他這一笑,亦樂得其身後的眾林家人也笑了起來。


    “在下倒沒興趣處置你!我隻須你們答應今夜之事就此作罷,林家完全按照在下剛才的建議來做便可……”淩南說道。


    “哈哈……好!好!我同意,我同意……”韋濤大笑道。


    這時,淩南又轉身對一旁觀望的唐慶餘說道:“你們唐家呢?”


    唐慶餘不免一驚,亦迴道:“自然同意……但是你……”


    淩南隻是淡淡地一笑了之,並揮手止住了他正要說下去的話。


    接著,淩南又望了副將楊士勇一眼,那一眼所蘊藏的東西實在太多。楊士勇隻覺得那道眼神中已經充滿了自信,還夾雜了一些無法看透的深邃……


    楊士勇雖心中疑惑不定,但他沒有阻止淩南!


    韋濤緩緩踱來,他的步履是堅定而強勢的;就好像他每向前踏出一步,便是向勝利靠得更近了一般。他自己是這樣想的,旁觀者也有九成以上是如此認為的!


    然而,人生如棋局。許多意料之外的、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又豈能事事如眾人之意?件件隨大眾所願?


    時逢亂世,人人都渴望奇跡!但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稱雄一時,靠的還是實力!


    江湖,本就是個強者王侯、敗者寇的地方。在這裏,隻有站著的人笑倒下的,活著的人迴憶死去的……這是一個真理!隻要有江湖,隻要有紛爭,它便是永恆不變的!


    在楊士勇揮手示意下,先鋒營眾軍士率先退後;唐、林二家也相繼退避開來。此刻,眾人已將一個半圓弧形的空闊地讓出來,場中隻留下僵持對立的韋濤與淩南二人。


    這時,韋濤望著淩南冷笑道:“小子,你用何兵刃?盡管取來……”


    淩南卻淡淡笑道:“有無兵刃都一樣……”


    韋濤聞言,大怒道:“你小子竟敢如此托大!敢情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並非我活得不耐煩,而是本人這一雙手便是最好的兵刃!”淩南依舊淡淡的笑道。


    淩南如此說,實將韋濤氣個半死。


    韋濤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如此挑釁?他恨不得衝上前去,將眼前這大言不慚的小子撕成碎片,來消心頭之氣。


    而此時的韋濤已經在憤怒的驅動下,拳頭握得格格響,牙齒咬得吱吱叫。很明顯,他已經憤怒至極點。


    而淩南依舊氣定神閑,似乎根本就未將當下的危機放在眼內。


    眾人不解,疑惑者、稱奇者、擔憂者、驚佩者皆有。


    唯有楊士勇見此情形後麵露喜色,口中喃喃道:“怒而撓之……兵家有雲:以靜待嘩、以治待亂,此治心者也。”


    正在這時,林珍亦唿道,“韋師兄,你可要小心了!這小子是在故意激怒於你,他想擾亂你的心神……”


    然而,也在林珍話出的同時。一道人影掠出,如幽靈遊弋般無聲無息,似脫弦利箭般快捷無比。一眨眼的工夫,人影止,拳已出……


    隻是人至麵前,拳到中途。韋濤感覺眼前一花,淩南的拳頭便到了眉心半寸處;隨後的拳風撲麵,勁道侵體……


    那一拳雖未擊出,但比擊出的效果還要好!


    那一拳雖未擊出,但韋濤的精神業已崩潰!


    全場震撼了,簡直不可思議!


    夜色中,沒有人看清了淩南的身法!更沒有人看清楚淩南出拳的全過程!他們看到的隻有眼下這結果……


    一招製敵!這算是一個奇跡!因為對手是林家莊的一流武林高手。本來以淩南的身手不必事先擾亂對方的心神,與韋濤激戰一場也不致落敗。但他想到自己的武功一經使出,隻怕會暴露身份引來強敵,更將泄露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個絕好藏身之處。所以,他才用這一招製敵揚威、震懾全場之策……這樣還可以兵不血刃達到目的,而且少惹麻煩事端,何樂而不為呢?


    後來的事,此處不用細述,大家也能猜到。


    淩南在那一夜給全場留下了一個迷:他的身份是一個迷!他的武功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迷!


    真可謂:夜深人靜時,明月出關山;繁星繞月走,冷風惹塵埃。


    這一夜,終於至此而終,暫告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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