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張大明於桂花,繼續組織語言說道,“叔、嬸,人不能貪心,市場那麽大,肯定不是咱們兩家能吃的下去的,與其等著別人來搶,不如咱們自己送出去,但是一定要跟大隊定好時間,三年內,隻是這些變試驗田的人家,等三年後,全大隊推廣,我想大隊長會很樂意給自己的政績添上濃重的一筆。”無論是張大明、於桂花還是徐燕、張家三兄妹,都沉默了,慢慢的去想,張家三兄妹和徐燕想沒想明白,徐濤不知道,但張大明、於桂花肯定是想明白了,隻要看到倆人越來越亮的眼神就知道。張大明笑了,伸手摸了摸徐濤的頭頂,“小濤,還有什麽?把你想的都說出來。”徐濤笑了一下,“叔,咱們屯子人什麽樣 ,你們要比我清楚的多,能出餿主意的人絕對不少,但咱們把利潤分出去後,咱們就成了大隊重點保護的人家,沒有誰敢惹咱們,那怕他眼紅的眼珠子掉出來也白紅,隻要他還想在屯子裏住著,隻能溜須著咱們,叔,嬸,你家在蓋一個大棚,但是這個大棚不是讓你們自己種自己賣錢的,而是以學習的名義租給大隊,我家也加蓋一個,同樣是以學習的名義租出去,一年象征性的收點錢,但是至於最後歸大隊長還是會計咱們就不管了,隻要這兩棚子在,咱們在整個前水五大隊就徹底安全了,大隊長會安排人來看護咱們的棚子。”徐濤的話讓想明白的於桂花、張大明對視了一眼,嗬嗬的笑了,於桂花啪的一下拍了徐濤一下,“好小子,腦瓜子真好使。”徐濤揉了揉鼻子笑了。☆、第十七章 談完事情已經是淩晨兩點,徐濤徐燕互相攙扶著離開了張家,迴到家裏,徐燕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徐濤露出一絲笑意,也不忙著迴裏屋,坐在炕沿看著自己琢磨的徐燕,“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想明白?或是說有什麽事你沒聽明白?”徐燕抬頭看向徐濤,橘黃的燈光下,徐燕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徐濤已經變了,清瘦的小臉上不再是怯懦的表情,尤其是眼神,不再是過去的躲閃,而是帶著淡淡的平靜,是的,就是平靜,好像一下子不再是十歲的半大小子,而是能夠充當家裏頂梁柱的爺們,徐燕的心情有些複雜,老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如果可以,徐燕真的很希望徐濤能夠像張亮一樣調皮搗蛋,而不是這樣一副大人的模樣。徐燕看著眼神暖暖帶著笑意的徐濤,心底歎了一口氣,伸手摸著徐濤的頭頂,“濤啊,姐是不是很沒用?姐過完年都十六了,可家裏還讓你跟著操心,不說別的,就是這次種菜賣菜都是你張羅的,姐也就給打個下手。”徐濤拉下徐燕的手,嗬嗬的輕笑起來,徐燕帶著絲絲的不解看著眼神暖暖輕笑出聲的徐濤,“濤,咋了?”徐濤搖搖頭,“姐,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別看我說的頭頭是道的,其實我就是瞎琢磨,家裏還是全靠你張羅,要是沒有你,我瞎折騰啥?姐,咱跟人家不一樣,咱有父母跟沒有一樣,他們走後,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咱倆是血源親人,你依靠我、我依靠你,咱們倆少了誰都不行,啥叫沒用,姐,你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徐燕搖搖頭,摸了摸徐濤黑瘦的小臉,“濤,你不用安慰姐,姐知道,要是沒有你琢磨出來的那大棚,不用別的,就他們倆欠下的債就能把姐壓垮了,姐是既高興你懂事了,知道琢磨怎麽給家裏添進項,又心疼你過於懂事,你看看二狗子,你倆一般兒大(一樣大的意思),二狗子還比你大兩個月,可人家才是真正的孩子,每天雖然也幹活,但更多的是玩,姐也希望你能像那些跟你般對般大的小子似的四處瘋玩,但事實上,姐離不開你,家裏也離不開你,這個破家把你綁的死死的,小濤,你怨嗎?怨姐沒有給你一個好的生活?”說完話的徐燕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緊張,徐濤看著徐燕眼神中帶著的那點點膽怯,心底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暗自搖搖頭,決定把話說清楚,本以為這麽長時間,自己變了,姐能感覺到,沒想到感覺到的竟然是覺得自己沒用。徐濤收起臉上那一絲笑意,認真的盯住徐燕的眼睛,緩慢中帶著隱藏在骨子裏的絲絲韌性輕聲開口,“姐,我為什麽要怨你?沒有你,我早在他們跑了的時候就餓死了,是你陪在我身邊養活我,是你在我受傷的時候出去給我討公道,是你一口飯一口飯省出來供我讀書,不是他們,我為什麽要怨你?姐,我不是家裏的頂梁柱,這個家的支柱是你,姐,不怕嚇到你,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想活著,活著太累,有你才有我,姐,什麽沒用的話以後不要在說了,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誰也不能少。”徐燕笑了,帶著淚露出了燦爛的笑,橘黃的燈光下,徐燕的笑在徐濤眼裏,美的驚人,徐濤說不出怎麽形容這種美,但徐濤知道,這一刻的徐燕好像掙脫開滿身的枷鎖,衝出牢籠一樣,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美。徐濤笑了,使勁握住徐燕的手,“姐,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對嗎?”徐燕使勁的點點頭,“姐會,無論你走的多遠,姐跟你保證,隻要你迴頭就能看見姐在你身後站著。”1991年2月14日,農曆除夕。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的徐燕,睜開眼看著被煙熏的發黑的屋頂,臉上露出一絲笑,像是怕吵醒徐濤似的,把頭縮進被窩,躲在被窩裏,偷偷的笑了起來,心裏不斷的咀嚼著徐濤說過的話,徐燕心裏美滋滋的,徐燕覺得自己就是徐濤心裏最重要的人,正如自己跟徐濤說的那樣,要一直站在徐濤身後陪伴著。重新鑽出被窩的徐燕,臉色潮紅,眼睛濕漉漉的,淡淡的晨光中透出一股少女的嫵媚,要說徐燕漂亮,是真不假,不是時下流行的圓臉大眼睛的富態相,而是小小的鵝蛋臉,細長的丹鳳眼,眼波流轉中帶著一股潑辣的美,筆挺的鼻梁,微微有些厚的嘴唇,一笑的時候嘴角邊還帶著兩個小小的梨渦,而且徐燕屬於特別受端相那種人,越看越俊俏,要不是因為吃的不好幹活又多,外表乍一看又瘦又黑,徐燕早就被屯子裏的那些二流子盯上了。不過以徐燕的潑辣,也沒人敢,徐燕上學的時候,曾經因為別的同學拽她頭發,反複說完不聽,直接抓起凳子削了過去,要不是男孩子跑的快,當時腦瓜子就幹開瓢了,從那以後,學校的老師同學都知道徐燕手黑敢下手。一個人偷著美完的徐燕爬起來,穿好雖然洗的已經掉色但很幹淨的衣服,小心的把被子疊好,打開炕櫃,拿出裝錢的匣子,拿出所有的十塊錢,想了一下又放迴去一半,零零散散的十塊錢、兩塊錢、一塊錢,湊夠欠大隊的五百塊錢錢,用一個大花手絹包好,放在了被跺底下,上午送禮的時候要欠大隊的錢還上,既然已經打算跟大隊長這些人打交道,而且也打算暴底,就沒有道理欠著錢不還。收拾好的徐燕下炕來到灶房,把壓好的灶坑引著,燒上開水,一年到頭了,別管有沒有新衣服穿,但至少要把自己和小濤身上洗幹淨,去去灰塵也能舒舒服服的過個年。到了八點多,門外傳來喊聲,徐濤才睜開有些發澀的雙眼,使勁抻了個懶腰,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愜意,難得的睡了一個懶覺,真舒服啊,這幾個月連個囫圇覺都沒睡上,大棚裏的菜總算清幹淨了,能夠一覺到天亮,徐濤覺得很幸福。在徐濤心裏幸福很簡單,有飯吃、姐還在,時不時的睡個小懶覺就能讓徐濤美上一整天,一個人追求的越少,得到的幸福感也就越強烈,現在的日子對徐濤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如果可以,徐濤真想讓時間停留,不過聽到灶房傳來的說話聲,徐濤笑了一下,起床穿衣服,直接來到灶房。徐濤徐燕姐弟倆走後,於桂花攆著三個孩子睡覺,自己收拾一下,就躺進了被窩,想到站在門口送徐燕姐弟倆的時候,看到互相攙扶著迴家有著瘦弱背影的兩個孩子,於桂花心底有些發酸,於桂花從來沒有懷疑過徐濤為什麽突然聰明了。在她的心中,徐濤一直是個有些內秀的孩子,雖然話少有些沉默,甚至還有些膽小,但這些年一個屯子裏住著,徐濤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就曾經看過徐濤拿著一個苞米杆子自己琢磨的編出了一個小玩意,雖然有些難看,但是人家孩子自己琢磨的,而且燕子也說徐濤知道了爸媽不要他們姐弟了,於桂花隻是以為徐濤長大了,懂事了,自己那時候不也是嗎?爹娘活著的時候,自己也是啥活不會幹,可爹娘死了一年,自己被趕出去以後,不是也啥都會幹,人啊,就是沒逼到份,要是逼到份,啥都能幹。想起吃晚飯的時候,大明子跟自己說的,徐大慶那倆不是人的東西在大隊借錢把債務扔給倆孩子,當時小濤站在會計室就傻住了,迴神後氣的眼眶子都紅了,滿眼的血絲,於桂花呸了一口,在心底把徐大慶兩口子一頓罵。洗完腳收拾完自己的張大明迴屋看到躺在炕上的於桂花,心裏有些心疼,“大花,過年沒啥事了,你好好歇歇,你看你這段時間,那下眼袋又黑又腫的。”於桂花有些好笑的抬頭看著坐在自己頭邊的張大明,自家老爺們啥樣,於桂花可是知道,結婚二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老爺們給自己一句讓人舒坦的話,於桂花也知道張大明對自己對孩子都好,但這個悶葫蘆的性格有的時候還真是讓人火大。於桂花拍拍炕麵,“趕緊上炕抻抻腰,這抜趾一天了,也歇歇腳。”張大明哎的答應一聲,上炕躺在炕上,看著明顯瘦了很多的於桂花,張大明眼神閃過一絲心疼,對於於桂花,張大明是愧疚的。從大花進他老張家門那天開始,因為娘當初不同意自己娶,於桂花進門的時候一分錢彩禮都沒給,進門開始伺候老人,等二弟妹進門,就把他們兩口子趕了出來,要不是老爹偷摸給了一百塊錢,他們兩口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可就這大花雖然生氣,但還是跟著自己一手建起了他們這個家,這些年無論娘怎麽對待,大花沒說過一個不字,那怕氣的臉色鐵青也沒跟娘頂過一句嘴,前兩年爹有病,無論是大姐還是二弟都嚷嚷著沒錢,也是大花張羅著出去台錢給老人治病,雖然從那以後娘對大花好了,但二十年的夫妻,張大明知道,媳婦早就被老娘把心傷透了,二十年的時間,就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可惜!偷偷的,張大明把手伸進了於桂花的被窩,握住了媳婦滿是老繭粗大的手指,“大花,謝謝你。”於桂花一琢磨就知道因為啥,嗬嗬的笑了,“謝啥?誰讓咱倆是兩口子了,為了這個家為了三個孩崽子,我就是累死我樂意,你呀,別琢磨哪沒用的,想想明天去大隊長家咋說吧。”張大明在黑暗的屋內笑了一下,“直說,其實繞圈子反而讓人覺得咱不懷好意,全屯子都知道我張大明是啥人,咱就實話直說,也別藏著掖著,咱是為了大隊好,雖說有私心,但誰沒私心?不信你就看著,跟咱學習的肯定基本上都是隊長家親戚或是會計家的,即使有外人,也肯定是我這種好拿住的,你呀,別想那麽多,到時候咱就直說。”黑暗中,於桂花仔細琢磨著張大明的話,越想越對,忍不住嗬嗬的笑了,翻個身麵對張大明,“大明子,你也沒那麽笨,咋家裏還啥都是我張羅哪。”張大明笑了,“你是我媳婦,你當家不是正常的嗎,誰家不是媳婦當家。”張大明毫不猶豫的話語讓於桂花在黑暗中露出一絲笑,雖然已經快四十了,雖然臉上因為常年下地幹活有著點點小斑,但於桂花臉上那種帶著幸福的笑還是讓人覺得溫暖,這一刻的於桂花是美麗的,至少在張大明的眼裏於桂花沒有變過,一直還是年輕時的那個圓臉大眼睛笑起來讓人高興的好姑娘。當天亮後,張大明於桂花幹完活,交代一聲張梅兄妹三人,趕著趕著馬上來到了徐濤家,被迎進院子,看著門上剛剛糊上還沒粘牢的對子,兩口子笑了,走進屋內,三個人站在灶房說話,於桂花挽袖子幫著徐燕揉麵,張大明坐在靠近門口的小凳子上。徐濤走進灶房看到的就是徐燕、於桂花滿頭汗水的揉著一大盆麵,徐濤一下子想起了,自家這地方,過年期間要蒸好多饅頭放在外麵的大缸裏凍傷,以備家裏來人準備好的飯不夠吃,雖然家裏沒什麽人來,但每年徐燕都會蒸出兩大鍋,隻是幾年忙活到昨晚。徐濤洗完臉,迴屋看了下時間,趕緊把徐燕拉開,“姐,你們趕緊去,趕早別趕晚,可別趕到人家吃飯點去,那可真是磕磣了。”徐燕擦了擦汗,“幾點了?”“八點半了,你們趕緊走。”徐燕哎的答應一聲,趕緊摘圍裙洗手,於桂花跟著在盆裏洗手。徐燕邊洗手邊看了一眼準備接手的徐濤,瞪了一眼,徐濤準備伸出的手蹭的一下收迴,放在了鼻子上,討好的笑了一下,徐燕笑了一下,“小濤,你有啥要交代的嗎?”徐濤想了一下,看向三人,“叔、嬸,咱也別藏著掖著,直接說,但重點是咱們掙了多少錢一定要在不經意間說出去。”於桂花皺了下眉頭,“小濤啊,那不是讓人都知道了嗎?本來現在大家就知道咱們往外倒蹬菜,說酸話的就不是,這要是在讓大家知道咱們掙多少錢可不是大隊長能攔住的。”徐濤笑了一下,搖搖頭,“嬸,我沒說讓你把實數說出來,一半,你家四五千就行,我家三千左右,而且要說第一年因為自己琢磨幹的,技術不成熟,所以要求三年的時間休整,還要說咱們是怎麽輪班幹活的,累成什麽樣的,這些寧可稍微誇大點都行。”於桂花想了一下,眼睛蹭的一下鋥亮,嗬嗬的笑了起來,“行,你放心,嬸肯定會說禿嚕嘴的。”徐濤瞬間笑眯了眼,走到於桂花身邊,“嬸,還得麻煩你點事,你就說是看我們姐弟倆可憐帶上我們的,別說這裏麵跟我有關係行嗎?”於桂花眼神複雜的看著徐濤,“濤啊,你知道你說這話意味著什麽嗎?”徐濤笑著點點頭,“知道,嬸,你看看我家,除了我姐和我,連個擋門的人都沒有,我沒啥要求,隻想過點安穩日子,在等個兩三年我姐就要找婆家了,讓人知道我姐能幹可以,但是一旦讓人家覺得我姐主意正,會覺得我姐脾氣硬跟婆家處不來的,我不能讓我姐身上背上這麽個名聲。”徐濤深知在農村,一個姑娘家你可以能幹,但絕對不能讓未來的婆家覺得你主意正,話趕話就會變成這個姑娘是潑婦,外人可以說姐厲害,可以說姐能幹,可以說姐能過日子,畢竟自家的情況在這擺著,一個十五六的姑娘家帶著個十歲的弟弟,厲害點也是正常的,大家隻會覺得這姑娘能把日子過起來,尤其是現在自家真的把日子過好了,這樣的話對姐以後在婆家絕對是個好依仗。但絕對不能讓姐被灌上潑婦的名聲,人嘴兩張皮,咋說咋有理,到時候嫉妒自家的,不敢惹大隊的,肯定會說三道四,可能說些什麽?到那時候被攻擊最多就是徐燕這個人,雖然厲害但護短,沒有爹娘的情況下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自己種了二十幾畝地不說,還跟著種大棚,雖然掙錢了,但也累夠嗆,這要不是張大明家搭手,也是白搭,徐濤自己琢磨著,他知道雖然有的時候同情是種傷害,但你利用好就是一種壓倒輿論的有力武器。較大清楚,徐濤送走了徐燕三人,迴到灶房前,吭哧吭哧開始揉麵揪麵團,揉饅頭,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大饅頭被擺放的整整齊齊,一個多小時,徐濤才算把一盆麵的饅頭揉好,放進大鍋。又收拾了一下灶台,徐濤進屋喝了口水,喘口氣,好一會,感覺歇過來了,徐濤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邊,等衛生收拾好,徐濤進灶房把饅頭出鍋,留出幾個,剩下的全部裝袋放進外麵的大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