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一波起一波


    十月裏,黔州八百裏加急,報大旱,請求朝廷救濟。


    按理說,秋冬晴天是比雨天喜人的,往年也隻聽說澇了地,收不上來糧食或者無法晾曬,這旱災倒是難得一聞。


    卻原來,黔州之地,不知為何,自九月起,就鮮少見得降水。本來大家都覺得這是天公作美,雖然有老農擔憂今年冬天恐怕十分寒冷,也隻是多多積些柴火的事兒。可是,十月一打頭,還是幾乎沒有降水,眾人才開始著慌。到了十月中旬,幹旱現象已經十分嚴重,河道、井水的水位都讓人心生恐慌——即便是冬日裏沒有農事,不需要灌溉,可人畜總要飲水的,黔州又不是江南這樣儲水豐富的地區。


    節度使上報了朝廷,卻是讓章和帝好生撓頭。


    這缺糧食,自己可以免賦稅、放賑濟糧,缺水,可怎麽做好呢?


    總不能從京城或是江南運水過去吧?


    若說從黔州周邊協調,可這氣候什麽的,也不是專門針對黔州,隻是此地最嚴重罷了,周圍地區這段時間也很不好過。要是強令協調,不說能不能緩解黔州的災情,怕是還要連累周邊地區,使災情更加擴大。


    而且,章和帝心中還有別的憂慮——這黔州接吐絲和蒙茶,黔州既然有旱情,這兩個地方恐怕也不會多輕鬆。吐絲還好,有他們的聖山聖水,且本身用水就不多,蒙茶卻……而且,蒙茶民風彪悍,先帝時期大湯稍有疲弱,就常常來中原地區打穀草什麽的,章和帝是硬生生打到蒙茶王庭,燒了他們的帳篷和祭祀台,才讓蒙茶臣服的。這些年,雖然蒙茶要年年進貢,大湯卻也是會在他們災荒年景送上些衣食藥物的。


    這要是蒙茶旱情嚴重,會不會在今冬進犯呢?


    打仗章和帝當然不怕,隻是擔心若是蒙茶選在過年時發動,到時候兵士和將領怕是會有怨言,就是不得休假的朝中大臣,也很可能傾向於破財求和。


    隻是,章和帝心裏最是清楚,草原兒女敬重強者,他們才不會管大湯是因為什麽原因服了軟,隻會覺得大湯又外強中幹可以起來,怕是又會頻繁進犯。


    多興戰事,不說因為章和帝現在不能禦駕親征,會造成武將權勢大盛,特別是獨孤家。便是史書上“窮兵黷武”四個字,也讓章和帝不得不思量再三。


    章和帝也想不出什麽辦法,隻讓欽天監趙慎思親自前往黔州查看,並承諾,若是明年黔州等地年成不好,可減賦稅。又讓有一位北戎公主為側妃的七皇子代表章和帝,到蒙茶慰問——蒙茶和北戎素來不睦,章和帝此舉,除了表示關心蒙茶災情外,更多的卻是敲打和示威了。隻是這樣一來,燕王殿下的安危就不能完全保障了。


    貴妃自然是哭紅了眼,她是最疼這個兒子的,雖然之前因為某些事兒,心裏不舒服了一陣兒,對老三也有些愧疚,但到底老三如今很難再起來,老七又確實孝順,貴妃自然漸漸丟開那些事兒。


    七皇子確實欣喜過望。


    他自認文武兼備,比所有兄弟都要強些,卻因為晚生了幾年,難以施展本事,處處被兄長壓製。這次出使雖然有些危險,夏侯柏卻不信蒙茶敢真的對自己不利,還有北戎的勢力保障,分明是天上掉下來的功勞。七皇子愈加感激皇後和玉德妃,雖然立太子後,出於母妃的觀感問題,夏侯柏基本不再和皇後一脈聯係,但私底下的默契還是在的。


    七皇子那邊還比較順利,欽天監卻傳來消息,天意不可違,至正月才可有雨。


    章和帝是相當信任這個在章和十八年立下大功的臣下,也認同此人“隻看天文地理,說玄學,不言神道迷信,非祈雨不求晴,順應天道,非人為”的原則——本來也是,要是區區一個欽天監就能溝通上天,他這個“天子”又算什麽?再碰上之前那個逆臣,假借天意之說,挾持民意,興風弄雨,威逼皇帝,就真是悔之晚矣。


    隻是趙慎思雖然一貫不談祈雨事,但其實每次章和帝有所求,他是總能做到的,許多人也是極其信服。這次他竟然直言不可為……


    正月……


    這冬小麥可都要壞事了!


    不過,趙慎思的確是有真才實學,章和帝是半點兒不懷疑他的結論,心裏焦急,卻又無法可想。


    偏偏此時玉德’又在病中,還被隔離,無法相見說話,又有隱疾突現(你懂得),章和帝愈加煩躁。無奈之下,就有了皇帝沉溺美人懷,朝事且問太子大臣的事兒。隻是,章和帝自己也沒想到,他一個過盡千帆的帝王,居然差點在陰溝裏翻了船,假戲真做,害了自己的身子。


    不過,皇帝病了,太子監國,章和帝最初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太子年輕,章和帝之前將全力把得死死的,他自然沒經過什麽事兒,現下雖然有獨孤家輔佐,到底他為人驕傲,有正是得意時,往往喜歡自己下決定。


    於是,派糧、賑災。


    這在一般大旱,那是最正確’過的常規做法,可問題是現在黔州根本不缺糧食——就算今年的冬小麥出了問題,也是明年才缺糧,章和帝已經說了免賦稅,太子此舉自然是畫蛇添足。黔州沒等到水,自然不會如太子預想的那樣對他感恩戴德,反倒是戶部天天蹦躂——這糧食都是有數的,要預防今冬各地出現災情,太子為非必要的事情挪用,戶部自然不肯幹休。


    戶部,可是朱家的天下。


    太子無奈,又派徐道士前往黔州祈雨。


    徐道士神神叨叨數日,要這要那,最後卻沒能成功。


    黔州百姓從滿懷希望到日漸絕望,因為限水,人人都挺煩躁,自然對太子怨聲載道。


    朝中反對派趁機發難,太子又聽說了欽天監地論斷——他對趙慎思也是敬服的,左右思量,確實扛不住,不得不到飛霜殿哭了一場,背上無能、不孝的名頭,請章和帝強撐病體,處理國事。


    章和帝對現在的狀況是很滿意的。


    最關鍵,在他病中,趙慎思也一直沒閑著,上下求索,竟然真的找到了法子!


    十二月二十三,章和帝剛帶著一眾兒子祭了灶,黔州便傳來了好消息,欽天監求得吉雨,黔州大旱已解,萬民感恩帝王,家家向東而拜。


    這便是趙慎思,用“冷水潑天”之法,求得天降甘霖。雖然旱情還是嚴重,但是大湯富庶,隻要人畜飲水無礙,一季冬小麥的損失,或者明年收成不如意,章和帝還是不用憂心的。


    總歸,黔州也不是產糧重鎮。


    章和帝名聲更盛,他自然誌得意滿,之前因為不體麵的事情病倒的頹喪,去了大半。


    他哪兒知道,這場雨本來就在那兒等著,何須人力苦求?


    什麽冷水潑天,這也隻是小範圍表演給皇帝看看,大湯可不具備人工降雨的硬件。


    因今年宮內一應事務都是太後親自操持,雖然宮裏是顯得別有喜慶,皇後這個名正言順的“國母”,被搶了分內事兒,卻是大大的沒臉。


    後妃們也想著是不是暗地裏攪點兒事兒,讓太後疑心皇後心存怨懟,故意使壞。但是太後卻不是白給的,從先帝時期腥風血雨的過來,真不是現在這些因章和帝獨寵玉德妃,沒經過什麽險惡鬥爭的女人們玩兒得轉的。這不,連最有動機的朱貴妃和珍淑妃都早早歇了,其他看不清形勢的,無一不死得很難看。


    比如,十皇子的生母,卓美人。


    自己蠢,還連累兒子再次被打落塵埃。


    好在十皇子也不是笨人,不知走了什麽門路,投在了太子麾下,太後自然不會再咄咄逼人,其他落井下石的,也要看看狗的主人。


    太子當然不是多在意這個要什麽沒有什麽的弟弟,但是總要做出個千金買骨的樣子,給觀望的人吃個定心丸。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夏侯鬆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儲君,又有獨孤家的高貴血脈,再有兄弟臣子們擁護,何愁大事不成?


    隻是後來皇帝病愈,太子牽扯進了賈婕妤和吳禦女謀害皇帝的大事裏,雖然因為事情太不體麵,章和帝按下不提,可太後也清楚皇帝此時絕對相當不待見獨孤家的人。她自己更是要避免皇帝認為她這個太後和太子裏應外合,一起對付皇帝,自然聰明地立刻假借身體不舍,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皇後。


    並且,親口提了,著皇後接見外命婦。


    薑皇後是章和二十一年冬繼位,可惜當年眾皇子府上接連出事,她這個新皇後別說召見外命婦立威了,那是差點兒後位都沒保住。雖然之後因玉德妃上表,皇後當機立斷給每個皇子都安排了一個“娘”,本來就有的也給升了位,好歹是平息了紛爭。隻是當年的宮務,卻是貴妃和淑妃共同處理,太後還免了外命婦的覲見。


    也因為太後不辦千秋節,薑皇後的生辰也隻能草草了事。


    可以說,直到今年,薑皇後才算是真正站穩了腳根,可以掌握一國之母的權柄。


    如此,薑宣文自然是全力以赴,生怕再出什麽紕漏。


    可是,她不願意的,自然是許多人願意的。


    太後雖然礙於皇帝的觀感,不得不暫時放棄打壓皇後,卻並不意味著她老人家不希望看到皇後跌得灰頭土臉。


    到時候,就是皇後自己無能,或是無福,可就不幹她這個養病的老太太什麽事兒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把後宮當成副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落花未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落花未眠並收藏把後宮當成副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