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被氣笑了,想揍他屁股,又想起白小子都這麽大了,打不得了,用繡著荷花的手巾矜持的抹了抹眼角,說:“小霍知不知道你醒了呀?” 耿白頓了下,“還不知道的吧,他出了點事。” 老太太緊張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要不要緊啊,媽跟你去看看他。” 耿白:“不用,我這不是出院了嗎,我替您去看他。” 老太太瞅著耿白不自然的臉色,心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捂嘴一笑,打趣的看著他,“那行吧,他要是沒事,你帶迴來給媽正式見見。” 耿白唔了聲,心想,霍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也確實應該正式介紹給他媽,表示感謝。 陳局拗不過耿白,隻好同意他親自跟進霍沛璋的這事,他腦袋上的手術口要個把月好,所以不能坐直升機,陳局找了輛車來接他們。 整個京城的色調是黯藍色的,寒冷蕭瑟,路邊的綠化帶裏殘留著積雪,行人裹著羽絨服神色匆匆,時隔半年之久,從耿白中彈之後,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門。 耿白透過車窗看天空,霧蒙蒙的天空真好看,高舉的電線杆也好看,擁擠的車流好看,連路邊黃綠相間的垃圾桶也好看,耿白帶著棒球帽,縮在黑色的羽絨服裏,貪婪的看著外麵,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恍然隔世,是了,於他而言,的確是新生。 來到特殊的醫用實驗所,耿白在那裏見到了陳楠所長和知情的程序員、醫生以及案件相關人員。 見到他,大家總是忍不住上前詢問幾句,耿白不覺得煩,不管認識不認識,每一個都活絡的跟自家兄弟一樣。 “老大。”楊月從走廊裏衝出來,一把抱住了他。 “姐姐,我現在很虛弱,熊抱的話麻煩比熊抱不要狗熊抱。” 隔著羽絨服,楊月感覺他消瘦了一圈,鬆開手,啐了一口,“貧的閻王都不要你。” 耿白身材頎長,垂頭看她,骨節勻稱的手掌幹燥微涼,摸了下她的頭發,低聲笑道:“可不是。” 楊月抬起頭,試圖從他棒球帽下看見命運多舛的耿隊的頭,耿白壓了壓帽簷,“帶我去見霍總。” 楊月隻好放棄,前麵帶路。 病房是特殊處理過的套 間,霍總在裏間,外間放了四張辦公桌,卻擺了七八台電腦,電腦前坐著四位程序員。 楊月為他們進行了引薦,耿白問道:“情況怎麽樣?” 一個年長一點的應該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說,“還在破解中,有些困難,進度較慢。” 陳局:“有進度就算事。” 耿白:“辛苦你們了,我能進去看看嗎,會影響你們工作嗎?” 負責人搖頭,楊月帶著耿白進了裏間。 房間裏放了許多大型的醫療儀器,有監測腦電波的,監測心肺唿吸的,耿白剛醒的時候病房裏也有這些監測的醫療機器。 床上的男人安靜的躺在那裏,即便是沉睡著,英挺的眉眼之間也隱隱帶著一股疏漠高貴,耿白站在門邊看著他,心裏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在研究所裏,霍總見到他的身體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要不要獨處?”楊月問。 耿白點點頭。 楊月嘟囔了句男男情深,便貼心的退出了房間。 屋裏有暖氣,耿白拉開羽絨服拉鏈,裏麵黑色的毛衣襯得他皮膚蒼白,他靠著牆邊看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了床邊,垂眼看著床上的男人。 “你說你,當你的領導不好,冒這麽大的險做甚麽。”耿白忽然開口說道。 他坐到床邊,“你那位糟心的基友跑了,還沒抓住呢,不過炸彈危機解除了,是你的功勞,等你醒了,我向總部給你申請個‘最佳市民’,掛在屋裏也挺好看的,你覺不覺得?” 營養液通過軟管靜脈輸入,針頭紮在霍沛璋的手背,耿白拿出自己的手,看著上麵的針孔,說,“哎,我們算是針眼兄弟了吧,嘿,老慘了。” 他嘀嘀咕咕的說著,拿起被角去蓋霍沛璋的手,垂著的小拇指無意間蹭到霍沛璋的手背,一股麻意從指間瞬間傳到了他胸口,耿白臉色一變,從床上彈起來,退後了兩步。 ——我們在一起吧? 霍沛璋低沉的聲音從記憶裏傳入耿白耳中。 在一起? 望著床上散發著強烈雄性氣息的男人,耿白試探著,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的走上前,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撫上了霍沛璋的臉頰,輕輕一碰,就好像被火撩上了一樣,又飛快的縮了迴去。 耿白神色詭異的盯著自己的手,心裏想道:“這是個男人,和姑娘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我們在一起吧? 霍沛璋的聲音又沉沉的響了起來。 耿白下意識哆嗦一下,逃一般的離開房間。 楊月本以為大白要跟某人膩歪一會兒,沒想到這麽快就看見他出來了。 “不怎麽多待一會兒?” 耿白垂在羽絨服裏的指尖好像還殘留著霍總皮膚的感覺,不知道怎麽形容,卻和女孩完全不一樣,他當機時,沒有觸感,可以說是跟霍總精神交流,這會兒,摸到霍沛璋的身體,他這才意識到,向自己求愛的是個真正的男人。 耿白悲催了,他似乎還沒有做好、也沒有想好,要如何和一個男人耳鬢廝磨的白頭偕老。第82章 神跡(三) 抓捕行動裏的亞洲路線是楊月帶隊負責, 一旦勞文迪等人靠近亞洲, 就立刻收網抓捕。 楊月離開分局,要去與亞洲邊境icpo成員國進行匯合,耿白原本也申請跟去, 被陳局劈頭蓋臉一通罵,問他是去去幹活還是找伺候呢。 “帶著你金貴的腦袋去一邊晃悠,我還沒批你工傷假結束。”陳局糟心的揮揮手, 叫來一名警員,“去給耿隊拿杯水,都幾點了, 你藥吃了嗎,老子跟你爹一樣跟在屁股後麵伺候你。” 耿白賴在陳局的辦公桌前,雖然局裏很暖和,穿個棉襯衣就不冷, 但他也隻敢把羽絨服拉開拉鏈,防止自己著涼, 傷口病毒感染。 耿白:“楊月的行動方案再讓我看看, 還有海·勞文迪的逃亡路線分析出來了嗎, 上會了嗎, 總部同意了嗎,估計他會往哪裏逃?” 耿白接住警員的水,道了聲謝, 放到一旁, “罪犯有船艦, 但他們走的倉促,船上的物資估計數量不夠,等物資耗完,一定會選擇臨海的國家登陸,我聽說他們是沿所羅門小島北上,那第一個能補充物料的國家就可能是……” 陳局用‘廢話’的表情瞥著他,“說完了嗎,說完趕緊滾蛋,局裏沒你照樣能轉。”說著,他語氣一轉,手肘撐在桌子上,身體往前傾,“但有人沒你可就不行了,噯,前幾天跟蔡司令聊天,他給我說了一事,是關於你的,你想不想聽?” 耿白的表情像吃了一頓那啥,薄薄的嘴唇緊閉,不吭聲了。 陳局本來是想取笑他把臊走的,見他這表情,心裏一咯噔,“難道不是這迴事?” 耿白眉頭皺起來,喝了口水,壓下心裏的燥意,“大老爺們這麽八卦。”起身晃晃悠悠往外頭走。 陳局看著他因為大病初愈而有些消瘦的背影,摸著自己的胡渣,嘀嘀咕咕的琢磨起來。 出了局長辦公室,耿白在警廳裏溜達了一圈,他過去很少在國內,聽說這裏頭還有間自己的辦公室,但大樓有七層,每一層科室眾多,他還真有點想不起來具體是在哪裏。 路上認識自己的同事見麵之後總是要寒暄一陣,知道他情況的,更是恨不得把所有安慰統統丟給他。 一層來沒轉完,耿白就被攔住了四五迴,覺得這樣不行,於是壓低棒球帽帽簷,找了條消防通道溜溜達達滾迴宿舍去了。 耿白躺在單人宿舍的床上沒有睡意,摸出手機想玩,卻不知道玩什麽,隻好把手機拍迴了枕頭邊,側身閉上眼。 忽然,狹長的眼睛又睜開了,耿白漆黑的雙眸盯著自己擱在枕頭邊的手機,看著那近在咫尺、唿吸都好像能噴上屏幕的距離,心裏慢騰騰的想,“他睡覺的時候,我離他這麽近嗎。” 他閉上眼,在腦海裏迴憶變成手機的過去,漸漸的,夢中的手機被他本人替換了,耿白看見自己靠在枕頭邊,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慢慢將頭伸了過去…… 嗡—— 手機激烈的震動,耿白的頭有一刹那尖銳的疼,待緩過來後,他看見手機來電顯示是醫學院的實驗室。 霍總出事了? 淩晨四點半,耿白裹著羽絨服,戴上帽子,拿了把警車的鑰匙出門了,路上他給陳局發了條短信,對方也很快迴複。 幸好時間早,是京城難得不堵車的時間,四十分鍾後,耿白和陳局在醫學院的門口碰麵。 “怎麽迴事?” 耿白:“進去就知道了。” 負責攻破超級ai係統的負責人迎上來,“二位不要緊張,是好事。今天早上,我們的工程師在防火牆中破解了一條隱藏的登錄通道,根據分析檢驗,這條登錄通道很有可能是霍先生編寫的,如果能順利通過通道,就有可能進入ai係統中,但通道設置了一次性口令,如果輸入錯誤,通道在程序中就會自毀,所以想找二位來看看,是否知道口令密碼。” 陳局轉頭看耿白,“你聽霍總說過什麽密碼沒有?” 耿白待在霍沛璋手機裏時,連他銀行的支付密碼都一清二楚,在耿白印象裏,霍總從沒專門提過什麽特殊的密碼。 他搖頭。 負責人說:“有沒有什麽時間、數字、日期,對霍先生有特別的意義?” 耿白:“我不知道。”他抓抓腦袋,“能不能別問我,設置密碼不就是用來防外人的,如果有某種規律,會被猜到的話,那還設置密碼做甚麽。” 陳局給了耿白一下,“好好說話。” 耿白看著陳局,眼神卻忍不住落在他身後裏間的屋門上,輕輕一碰,又迅速的收了迴來。 負責人道:“是我沒解釋清楚,這條通道應該是霍先生專門為了除他之外的人設置的程序,目的就是在ai係統‘禁閉’時,被發現,使外界能通過口令獲得訪問ai係統的權限。” 負責人的目光在陳局和耿白臉上移動,“所以我們想詢問是否有人對霍先生比較特別,比如愛人,家人,他們也許會想到密碼是什麽。” 陳局推了下耿白的肩膀,“就是他了——大白,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趕緊的,之前不還是你讓警方全力救醒他,你給專家好好想想密碼到底是什麽。” 耿白一旦靜下來,就忍不住去看裏間,他迫不及待的希望霍總沒事,但心裏有一個角落又隱隱別扭著,有聲音鬼鬼祟祟的說,“你準備如何麵對他?你做好準備了嗎?” “密碼幾位數?”耿白問。 負責人道:“四位。” 耿白心裏幾乎立刻就浮現了一個日期。 那是他中彈的時間——耿白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薄唇微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也是他們相遇的時間。 “如果錯了會怎麽辦?”耿白問。 負責人道:“入口通道開啟自毀,還是按照原定的方案繼續攻破係統,這個通道是意外得來的驚喜。” 耿白點頭,將那個日期給他了。 醫學院的走廊裏飄著消毒水的味道,耿白坐在那裏,手肘撐在膝蓋上,低頭玩手機。 他不知道想玩什麽,將圖標點開,又退出,再點開一個,沒幾秒,就索然無味的退出了,不舒服的靠到椅背上,眉頭皺著,臉色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有些蒼白。 陳局出去買了熱豆漿,遞給他,“你的腦子還沒好利索,李醫生說你還欠一次手術,現在要好好養,難受的話就迴去吧,我幫你等著。” 耿白搖搖頭,按了按太陽穴,歪過頭,深深地看了一會兒陳局,忽然語氣嚴肅道:“局長,問你個事。” 陳局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你說。” 耿白道:“霍總的車你們到底給不給報銷啊?” 想起他中彈的日子,順便又想起了初見時霍先生那輛英勇報廢的豪車。 陳局:“……” 半個小時後,負責人欣喜若狂的跑了出來,“口令正確,已經登錄進係統裏了,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聯係醫生拆除他身上的芯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