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這種氛圍,祁連日陌生至極。在他十七年所學所知,沒有一種應對教育教給他該怎麽去麵對現在,這一刻的境況…… 同一個人,同樣的相似於他,隻有眸子不再閃爍,那裏麵有期待有滿足有驚喜,就是沒有算計…… “那……我能親你一下嗎?” 呃?!祁連日呆住。 沒聽到反對的聲音,若修然咬著嘴唇,用虔誠的姿態跪到他身側,撫開他額前的碎發,嘟著嘴,往前湊…… 額頭上微微發癢……然後火焰蔓延…… 祁連日努力挑眉,隻能看到繃緊的下頜上,透紅的皮膚! 兒皇萬歲 卷一 與日共舞 038 沒人知道那天到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到連七辦完差事在門口撞到急得團團轉卻不能擅自離開的報國的時候,書房裏的翻江倒海已經告一段落了。及至連七把二殿下祁連月三殿下祁連星悉數找來正打算拉人撞門的時候,書房裏那兩隻掐累了的主子,也勾肩搭背的開門而出。 若修然看見他這一段日子所熟悉的人都來了,就有點興奮,咦,怎麽都來了?然後,啊,為什麽不進屋? 月和星茫然,連七傻眼,隻有知悉始末的報國,咬牙忍著不去翻白眼。 倒是祁連日,盡管衣服皺了束發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屋子裏活動量太大,臉上漲得殷紅如滴血,太子的莊嚴氣度被毀得一幹二淨,可漂亮的丹鳳眼一眯一掃,還是成功讓身前一圈欲言又止的人徹底失聲。 書房裏像被一場颶風襲擊過,靠牆的書架塌了兩個,尺於厚的律典曆書古籍珍本橫七豎八鋪了滿地,間或有紙麵朝上的,那就更加淒慘,紋理鮮明的鞋印若幹枚,悲悲切切的述說著某些不知道尊重知識,尊重曆史,尊重前人勞動成果的囂張家夥曾經到此一遊。 一向自認粗線條的祁連星問那個一貫自詡細麵條的祁連月,這是怎麽了? 祁連月咬牙切齒望天,誰知道! 可是,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祁連月總覺得,太子哥哥和皇帝父親的關係,似乎……起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太子哥哥不再忌諱於在父皇麵前說起一些權勢紛爭,一些人事變遷,祁連月敏銳的發現,在說起這些過去父皇最感興趣的話題的時候,父皇即便本來是精神抖擻的,也會慢慢變得萎靡不堪,昏昏欲眠,睡眼朦朧…… 然後……tmd就沒有然後了。通常這時候太子哥哥就會搖頭笑著終止談話,攆(or哄)父皇迴儲秀宮——睡覺! 說起這個祁連月又要在肚子裏咬牙切齒個沒完沒了!就因為父皇現在拿儲秀宮當蟠龍殿用,以至於他和星已經很久沒有機會和祁連日調換身份了。連日來的早朝都是祁連日一個人在頂,雖然大殿上的哥哥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可祁連月還是心疼的不得了,當然,也鬱悶得不得了!過去三個人輪換著,於是每人或多或少都能撈到兩天不用早起的日子,分攤之下,也就不算辛苦,如今早朝叫哥哥一個人一手包辦,祁連月心裏既不放心又心疼,隻好陪著每天早朝都出席,堅守三胞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信念,可是……這太陽還沒升起來人就要起來的日子,一過起來儼然還有遙遙無期的趨勢,祁連月這心裏那豈是一言難盡的說得清的委屈喲! 更何況那個傻不隆冬的小弟居然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居然還能每天心寬體胖的睡到日上三竿! 其實說起這事祁連日也有一肚子的好笑又好氣。畢竟堂堂皇帝陛下天天蝸居在東宮,豈隻是於理不合,於情不符,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貽笑大方。 於是某個夕陽夕照,殘陽如血的傍晚,忙完了一天政事的祁連日在晚膳過後橫眉立眼的發飆轟人,若修然被吼得初時一怔,續而老臉一紅,怒了,桌子一拍,走就走! 結果……哎……結果,當晚天公不成人之美,風雨大作,雷電交加,一道閃電過後,隆隆雷聲震得房梁上的瓦片都簌簌發抖,若修然的骨氣沒撐過半晚就抽到一起窩成了一團雞胗,三更半夜帶了一身水氣灰溜溜的跑迴了儲秀宮,而且打定了主意就算下次拿刀戳都不走了——至少,至少也要等到整個七月過去了,整個閏七月也過去了,再考慮是否要離開的問題! 祁連日在心裏掰手指算,傻眼……還有四十七天! 呃……為什麽七月,閏七月不可以? 若修然哭喪著臉,我八字輕啊,又死於非命,按我們老家那的說法,我這樣的容易在七月裏見到……啊,那個,那個東西…… 什麽東西?祁連日一頭霧水。 鬼啊! 他說完這話,似乎還怕被他說的“東西”聽到,下意識的轉頭四顧,一付搗嘴搗胸氣也不敢大喘的小模樣,讓祁連日差點破功笑出來。 你……啊,你那個父皇不就是在那個屋子裏被我啊,那個啥了嘛!若修然支支吾吾的嘟囔。誰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那啊,萬一他七月迴來探探親,串串門啥的,看見我,啊,占了他的位,還收了他的兒…… 他掰著手指算計鳩占鵲巢的事件有幾幢,越數臉越抽,越數鼻子越皺,眉毛越擰,最後簡直連耳朵都要耷拉下來了,祁連日哪還忍得住,整個人看呆,繼而狂笑,連眼淚都嗆了出來。 他笑夠了抬頭瞧,就看著若修然吹胡子瞪眼磨牙。也不知打哪來的惡趣味忽然發作起來,於是故弄玄虛的湊近了若修然耳畔,要說起來啊,本朝曆代先祖……都是在蟠龍殿駕崩的呢。 看著若修然整個人嚇傻,目瞪口呆眼發癡,祁連日猶覺不過癮,從太祖至父皇,二十四朝哦—— 那個哦字,拉的又長又沉,若修然被嚇得激靈靈一顫,哇的一聲跳起來,隨手抓了椅子上用來隔涼的小墊子,夾頭夾腦滿屋子裏追殺祁連日。 綢做的東西,扁扁的放平了抽打在身上,不疼,倒像是按摩,可祁連日還是應景的尖叫出來,滿場跑給若修然追…… 父皇……父皇……二十四朝哦,還有兩個殉情的皇後…… 父皇……父皇……還有三十……不對,數不過來了,殉葬的妃子哦…… 於是,於是祁連日聽到他就連破口大罵都帶了哭腔……當然腳底下倒是追的更賣力。 這輩子沒這麽荒唐過,可是……可是…… 這種不用去想什麽威嚴,尊貴; 不用去想什麽太子,身份; 不用去想什麽算計,防備的時候,怎麽會這麽輕鬆,這麽滿足? 甚至還這麽的,舒心的不可思議? 兒皇萬歲 卷一 與日共舞 039 報國最近很鬱悶,當然,自從陛下在蟠龍殿裏醒過來以後,他自問是一直坐在哀怨的位子上就沒下來過。 且不說這位陛下是真心機還是假糊塗,總之是報國在察覺到異樣之間就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了,太後剜著,皇後瞪著,同期的侍衛眼紅著,撈不著雨露的妃子們想方設法的摸黑中傷著,就連那個早已任他自生自滅的家,都開始破天荒的聯係他(or扯腿他?),如果說這些還在其次,報國相信以自己的定力還能推,能忍,能視而不見,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那麽……那麽,現在呢? 誰都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萬年不和勢成水火日提夜防,可是自己硬是從陛下身邊莫名其妙躥紅的人換擋成殿下的貼身侍衛,報國相當相當的迷糊,雖說他對黨爭沒研究,對巴結討好也不在行,雖說他一向隻專注於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但那不代表他不懂得這裏麵的貓膩,尤其,他還知道連七跟了殿下十五年…… 所以現在,當他第n次麵對連七的青麵獠牙,實在不能不在肚子狂喊:冤枉啊!